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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盛与众位文武官员抵达了抚顺关的守备府后,就立刻询问了赵俊臣的位置,得知赵俊臣目前正在抚顺守备府的大书房内。
再等到西门盛表态想要求见赵俊臣之后,众位文武官员则皆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想要亲眼旁观西门盛与赵俊臣的会面过程,也就可以第一时间探究清楚,这场见面是否会达成某些交易,以及这些交易的具体内容。
于是,众位文武官员很快就纷纷表示,想要陪同西门盛一同晋见赵俊臣。
当然,明面理由是他们想成为西门盛与赵俊臣之间的和事老,协助化解两人之间的敌意与矛盾,向赵俊臣求情、为西门盛撑腰。
面对众位文武官员的“善意”,西门盛并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表情不冷不热的撂下了这样一句话。
“本将已经说过了,这一次求见赵阁臣,主要是想要向赵阁臣低头请罪、乞求原谅,若是各位同袍与同僚真想要旁观这般场景,亲眼见证本将接下来的难堪模样,本将当然不会拒绝……本将与大家都是自己人,不会刻意向各位隐瞒任何事情,哪怕是本将的微贱窘态。”
说到后面,西门盛一贯冷肃的面容之间,还硬是挤出了一丝诚恳笑意。
但看到西门盛的“诚恳”笑意,包括吴应熊在内,众位文武官员只觉得自讨了无趣,皆是有些悻悻,然后就纷纷改变了态度,表示他们不会随同西门盛一同拜见赵俊臣,相信西门盛一个人就可以处理好他与赵俊臣之间的矛盾云云。
就这样,在众人瞩目之下,西门盛迈步走向了守备府的大书房位置。
“卑职西门盛,求见赵阁臣,还望阁臣接见!”
最近这几天时间,随着辽东局势已经接近于尘埃落定,赵俊臣也安闲了许多。
西门盛求见之际,赵俊臣也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独自一人坐在书房角落处的茶桌位置,一边是亲手煮茶,一边是捧着《资治通鉴》闲读。
听到书房门外传来的声音,赵俊臣微微一笑,抬头扬声道:“西门参将请进吧。”
当西门盛推门而入、抬眼看去,正好看到赵俊臣拿起一只早已经备好的紫砂茶杯,向茶杯之中沏满了香茗,然后就推到茶桌对面,笑眯眯道:“西门参将不必多礼,咱们一边饮茶、一边谈心。”
很显然,赵俊臣早就料到西门盛会第一时间拜见自己,所以已经在这里静候多时了。
西门盛闻言之后,却依然是没有失了规矩,先是恭恭敬敬的向赵俊臣行了一礼,才缓缓坐在赵俊臣的面前,态度似是恭敬、又似是疏远。
落座之后,西门盛也并没有饮用赵俊臣亲手所沏的那杯茶水,反而是刻意把茶盏推到了一旁。
“西门参将不喜欢本阁所沏的这杯茶水?”
“这杯茶水闻起来香气扑鼻,但太烫了,卑职不敢轻易饮下。”
赵俊臣并没有介意西门盛的态度,而是率先捧起茶盏自饮了一口,然后就抬头打量着西门盛的表情变化。
见西门盛依然是态度踌躇、表情复杂,似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开口,赵俊臣的笑意更盛了几分,赞叹道:“其实,本阁私下里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对策,想要等到西门参将凯旋归来之后,秘密协助西门参将拉拢辽东境内各方势力、获取他们的支持,让西门参将拥有更大机会坐稳总兵之位……
毕竟,当初何总兵遭到绑架之后,西门参将在胡家庄的诸般做法,虽然也称得上是雷厉风行、当机立断,但政治手腕方面却并不算是多么高明,让本阁不由是看轻了西门参将,还以为西门参将只是一位寻常的边军武将,并不善于处理人情世故、官场关系……
却没想到,经过了各种波折与冷暖之后,西门参将竟是成熟了许多,在抚顺关外与众位文武相见之际,仅是寥寥几句话,就拉近了关系、团结了各方、化解了疑虑……嘿,倒是显得本阁多此一举了,各种事先准备也皆是变成了无用功。”
闻言之后,西门盛不由是表情微变。
在抚顺关外与众位文武相见之后,西门盛几乎是没有耽误任何时间,就立刻赶到了抚顺关内求见赵俊臣,按理说赵俊臣根本赶不及获知西门盛不久前的发言内容。
但赵俊臣依然是提前知晓了西门盛的详细讲话内容。
这就意味着,经过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布置之后,赵俊臣对于辽东镇的渗透已经远远超出了西门盛的预想,甚至还建立了一套很有效率的情报系统。
西门盛稍稍沉默片刻之后,终于是垂头致谢,道:“多谢赵阁臣抬举卑职、看重卑职,还苦心为卑职这般充分准备!卑职现在看似是风光无二、立下了赫赫战功,但也非常清楚,这一切全是源于赵阁臣的安排,若是没有赵阁臣的全盘主导、与建州女真达成默契,卑职根本不可能正面‘击败’建州女真的主力大军,所以……卑职的泼天大功,全是拜赵阁臣所赐!”
随着话头开启,西门盛的混乱思绪逐渐清晰了起来,不像是刚才一般寡言与被动,讲话也更多了。
“卑职并不是一个迂腐不化之辈,阁臣您主动送给了卑职这样的天大好处,卑职自然是要全盘接纳,趁机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绝不会因为过往冲突与自尊自傲就拒绝您的好意;
与此同时,卑职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既然明知道自己的今日机缘全是赵阁臣所赠,今后也一定会涌泉相报,就算不能为赵阁臣赴汤蹈火,也必然会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力配合赵阁臣做事。”
说到这里,西门盛已是目光灼灼:“但……正因为卑职并不是一个迂腐不化之辈,所以卑职也不会因为赵阁臣的这场恩情就完全抛弃曾经恩怨,彻底把自己视为是阁臣的犬马,有恩当然要报恩,但有仇也要继续报仇;而且卑职也曾经受过义兄何宇的诸多恩义,正因为卑职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所以卑职并不会轻易放弃义兄何宇之死的仇恨,将来一定是会全力为他报仇的!”
赵俊臣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讥讽,似笑非笑道:“……所以呢?”
西门盛的目光紧紧盯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语气愈发冷肃道:“所以,卑职希望赵阁臣可以给卑职一个准确答复,辽东镇前总兵何宇之死,究竟与您有没有关系?”
“若是有关系,你该如何?若是没有关系,你又该如何?”
询问之际,赵俊臣心底深处的讥讽之意更为浓重,但表面上则是不动神色。
西门盛表情坚定,缓缓道:“若是何宇之死真与赵阁臣有关系,卑职会首先想办法偿清赵阁臣的恩情,然后就会全力与赵阁臣为敌,为义兄报仇,就算是不死不休,也是在所不惜!但若是何宇之死与赵阁臣并无关系,卑职刚才也说过了,将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力报答阁臣,也不会与赵阁臣继续为敌!”
闻言之后,赵俊臣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表情变化,没有把嗤笑显露出来。
西门盛的这一番话,看似是恩怨分明、有情有义、原则坚定,但实际上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想要给自己寻一个台阶下而已。
说什么“卑职并不会轻易放弃义兄何宇之死的仇恨”,但这句话换种说法其实就是——“只要各种条件皆是符合,卑职也只就能无奈放弃义兄何宇之死的仇恨了”。
又说什么“若是何宇之死与赵俊臣有关系,他将会如何如何,但若是何宇之死与赵俊臣没有关系,他又将会如何如何”,像是这种转折复句,那个“但”字之后的句子,往往才是说话之人的真实想法。
总而言之,西门盛的这一番表态,看似是大义凌然,但实际上是把主动权交给了赵俊臣,只要赵俊臣宣称自己与何宇之死毫无干系,他就会顺坡下驴,表示自己愿意与赵俊臣化敌为友、报答恩情。
再然后,西门盛就可以得到赵俊臣的更多支持,也就能有更大机会坐稳辽东镇总兵的位置。
这类话术,赵俊臣自然是一听就懂。
当然也有可能,西门盛是故意使用这种话术,想要误导与麻痹赵俊臣,但赵俊臣却是毫不担心,只要西门盛表明了这般姿态,在未来三五年内愿意一定程度上配合自己做事,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赵俊臣自然不会直接拆穿西门盛的真实想法,稍稍沉默片刻后,肃容道:“近些年来,本阁饱受朝野各方的非议与猜忌,所以很是厌恶这种自证清白的事情,但既然西门参将是这般的恩怨分明、有情有义,本阁也是深为感动,所以就为西门参将破例自证一次吧!”
说到这里,赵俊臣已是抱拳向天,用稍大声量缓缓道:“本阁现在向天发誓,自从本阁进入辽东境内之后,虽然是与何总兵屡次相互算计,一直想要压制何总兵的威势,但至始至终都没有产生过任何要谋害何总兵的想法!至于何总兵的死于非命,也与本阁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赵俊臣的这番誓言并没有任何虚假,他确实是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害死何宇,何宇之死对于赵俊臣而言只是一场意外,赵俊臣也是事后才知晓了何宇的死讯,既没有亲手杀害何宇,也没有亲口传达过杀害何宇的命令,所以何宇之死也确实是与赵俊臣没有直接干系。
没有任何意外,听到这段誓言之后,西门盛看似是目光炯炯的盯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似乎是想要探究赵俊臣的誓言究竟是否发自真心,但他很快就收敛了目光,再次垂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卑职愿意相信赵阁臣的誓言,今后将会尽力报答赵阁臣的恩情!只要在卑职的能力范围之内,愿意为赵阁臣全力效劳。”
赵俊臣注意到,在两人谈话期间,西门盛已是多次提及“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这句话了。
很显然,西门盛所言的“尽力报答恩情”,态度始终是有所保留的。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以赵俊臣的年纪、权势、以及功绩来看,谁也不无法预判他未来究竟会做些什么大事,西门盛自然是不敢毫无保留。
但赵俊臣依然是并不在意,终究只是一个过渡人选而已,只要不给自己添乱就行。
于是,赵俊臣轻轻一笑后,就抬手指向西门盛手边的那杯茶盏,意有所指道:“既然如此,西门参将是不是可以安心饮下这杯香茗了?本阁亲手所沏的这杯茶水,若是再不饮下,就要凉了。”
西门盛当即是举起茶盏,把杯内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点头道:“茶水依然温热,此时饮用恰是时候……好茶!”
随后,西门盛已是开门见山,问道:“还望赵阁臣明示,您对于辽东镇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又需要卑职配合您做哪些事情,也好让卑职心中有数。”
赵俊臣再次亲自出手,为西门盛续了一杯茶水,态度似乎是愈发亲近了。
等到西门盛再次拿起茶杯、即将饮用之际,赵俊臣也缓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一向是沉稳干练的西门盛,却不由是心中大惊,身体也为之一震,杯盏内的茶水当即就泼落了许多,洒在了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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