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阳宫。
黎兮靠着软枕,乳母嬷嬷给她喂药,她乖巧地一口一口喝着。
“真是可怜,好不容易见公主养圆润几分的脸蛋,这不又瘦了下来……”嬷嬷将药碗放置一旁的矮桌上,看着黎兮瘦弱苍白的脸,难过不已,心疼地捏了捏黎兮瘦得不成样子的胳膊。
“这才几天……嬷嬷太夸张了。”黎兮咳了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虽然气色不好,但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得很,她安抚性地拍了拍嬷嬷的手背,笑道。
嬷嬷没好气地瞪了眼她,忍不住训道,“公主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这么马虎了,还有这软和的性子可得改改,你瞧瞧,就是您太和善宽容,这区区一个内务府的管事都敢欺压到您头上来了!得亏丞相处事公正严明,这福海,死的该!”
王嬷嬷啐了一口,对福海被徐赟下令杖毙,表示十分地解气,心道,这丞相当真是不错,不禁仪表堂堂满腹经纶,这处理起大事来也不含糊犹豫……想起公主,王嬷嬷不禁设想到,若是皇上下旨,将公主指给这丞相……那也不失为一件妙事啊。
黎兮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乳母算计到终身大事上了,她只是听乳母这么一提,才有些出神,想起徐赟那儒雅的面容和笑容,怎么都无法将他同杖毙内务府管事,整顿皇宫各个宫管事的丞相联系到一起……
“丞相此举……倒是让我意外了些……”她抿了抿唇,幽幽叹了声,手指无意识地抚着锦被上的花纹,说道。
王嬷嬷只需看一眼就知道黎兮在想什么,她现在对徐赟十分满意和敬佩,不由替他说话,“公主,你可别又善心了!丞相这样做可是一件好事!你不知道,这几天宫里那些管事都老实得不得了,更别提有什么克扣份例的事了!按老奴说啊,就应该这么办!”
黎兮整了整额前的碎,见一向注重礼仪规矩的乳母今日格外的……不拘一格和兴奋,不由好笑,干咳两声,歪着头,打趣道,“嬷嬷今日怎么替丞相说起话来了?这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嬷嬷是丞相的人呢!”
“公主明鉴!老奴只是……”这样的话可大可小,嬷嬷自觉自己太操之过急一头热了,不禁懊悔,面上露出惶恐之色,只是话说到一半便被黎兮摇头轻笑打断——
“不过是和嬷嬷说笑,别当真。”黎兮将长都拂至脑后,微微躺了下去,语气轻和,眼眸清明。
乳母嬷嬷这才松口气,她正色地给黎兮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慈祥地说道。“公主喝了药也乏了,好生休息吧,老奴先退下了。”
“恩。”黎兮侧着头看着窗外萧瑟的落叶和寒风,感受床上的温暖,不禁眼神迷离起来。
嬷嬷顺着她的视线以为她觉得冷了,当即起身去关窗户,“老奴疏忽了,公主正病着,哪里吹得住风……”
“不用关……劳烦嬷嬷了。”黎兮眸子暗淡下来,就连萧瑟的景致都没了,但是话刚落,窗户已经密不透风地被关上,她只得改口,淡淡道。
而后翻了个身,面朝里背对外面合上眼。
罢了,自己这身子,不拖累别人才是最好的。入睡前,她苦嘲地想到。
……
“臣周轶参见皇上!”钥国,行宫,南辰宫。
周轶一身黎国的将军铠甲,抱拳躬身行礼。
殿内所有来的黎国大臣都在,他们看着这位护送清晖公主回国顺便作为黎国使臣出使钥国的大将军,不禁感慨,看样子周将军这是日子过得还不错啊……
“爱卿免礼。”黎湛坐在高座之上,淡淡地看了眼周轶,并不觉得有什么,之前作为不言的时候,见的也不少,因而他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平静地说道,“周将军这两月辛苦了,朕此次赴宴,待走时便一道吧。”
周轶闻言,手一抖,面上僵了僵,显然有些怔愣和……不情愿。但是转念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沉了沉眸子,垂恭敬地回答,“是……”
咦?周将军莫不是转性子了?大臣们一个个目瞪口呆,被难得这么恭敬和听话不闹事的周轶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要以往,他们可记得,这周将军即使在皇上面前也是毫不畏惧地呛声的,之前没少气着皇上……怎么在钥国待了两个月就学乖了。
周轶哪里是学乖了,他这是心不在焉,根本提不起和黎湛作对的心思来。再说,黎湛还是不言的时候,为长歌做了那么多还险些丢了性命的事,对他来说不可谓不震撼的,私心里,他早就原谅黎湛了。到底是相识多年,以前他还喜欢长歌的时候,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放下芥蒂……现在,他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想要在一起的女子,反而看开了,自己以前对黎湛是过分了些。
“都退下吧,朕和大将军还有事要谈。”屏退左右,黎湛留下周轶单独说话。
周轶看了眼殿内,只有两人,他才微微犹豫下,问道,“可有去见过……阿衍?”
高衍……黎湛听到周轶提及高衍,神色恍惚了下,过往那些记忆扑面而来,他越来越不记得后来的事,反而对以前一起指点江山喝酒比剑的事愈清晰起来。
“没有……”苦涩地咽了咽,黎湛闭了闭眼,而后睁开,沉声道。
周轶叹了一声,“他的遗体……被长歌放在冰室里,保管得完好……就在清晖公主府,还有抚音,也都保管得好好的。都好好的。”周轶视线落在殿内某个点上,像是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带我去吧。”黎湛没有自称“朕”,咬了下唇,声音有些沉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半晌,这般说道。
周轶闻言笑了下,看到黎湛的脸色,他就知道,皇上还是那个年少认识的人,他不仅对长歌的感情没变,对阿衍,对他们,都没变过。
也许一开始,变的就不是人心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