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要回来探亲吧。
申文学躺在被窝里想。
她已经二十年有余没有见过父亲的面了,她不知道现在父女重逢能说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父爱在她的整个成长岁月里都是缺失的。
这个夜晚,申文学梦见了申承砚。
梦境中,父亲离她很远,且始终背对着她,渐行渐远……
梦境中她还是一个上幼儿园的小女孩,她追着父亲的背影哭着跑着,最终父亲的背影消融在一轮落日里,而她也哭着摔倒在地……
原来她内心里是在意的,渴望的,那种在意和渴望的感觉直到次日梦醒依然清晰地盘踞在她的胸口挥之不去,令她的心口隐隐作痛。
奶奶喊她吃早餐,她摸着被自己哭湿的枕头有一瞬的恍惚。
奶奶出现在卧房门口,催促:“文学,你怎么赖床了?快起来吃早餐了!”
申文学没有胃口,可是奶奶的命令难以违抗,好在杜云舒来拯救了她。
杜云舒一大早出现在申家,令申文学和奶奶有些惊讶。
难得周末可以赖床,杜云舒是那种逮着一切机会都和床长在一起的人,她却起得这样早。
“奶奶,我有心事。”杜云舒可怜兮兮同奶奶说道。
于是奶奶也就准许申文学不吃早饭,陪小姐妹出门说心事去。
一离开申家大门,杜云舒就哭天抢地:“文学,你一定要救我!”
申文学盯着杜云舒清秀小脸上如临大敌的神色,伸出右手掐指一算,说道:“最近有桃花运啊!”
杜云舒翻了个白眼:“是桃花劫不是桃花运,好吗?麻烦半仙指点迷津吧。”
杜云舒一向没心没肺,能让她这么苦大仇深的便只有“相亲”这一桩事了。
“这一回,叔叔阿姨又给你安排的是何方神圣?”申文学问道。
杜橄和钟衷因为是桃李市知名的提线木偶表演艺术家,在市里还是颇有头面的,也接触了不少体面的人家。因为女儿迟迟不肯谈对象,夫妻俩自然就着手替女儿安排上了。
这一次,夫妻俩为杜云舒张罗的是个三代。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到父母辈在桃李市皆占据权力部门要职。
听杜云舒介绍完对方的家世背景,申文学想了想说道:“云舒,三代也好,二代也好,也得成家立业,不是吗?不能因为人家出生含着金钥匙,就对人家存在偏见啊,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品学兼优的也不在少数啊,难道你一定要嫁个一穷二白的寒门子弟,才能培养出真爱?要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爱情之花没有面包的滋养是很容易枯萎的。”
申文学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是杜云舒听得并不顺耳,她伸出手指指着申文学噘嘴道:“文学,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我爸妈派来的说客呢?”
申文学拍开杜云舒的手,说道:“这是好姐妹该说的话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希望你能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相亲这件事,我是旁观者,所以我的分析更明晰,你要多少听进去一二。”
“你连那三代的面都没见过,就敢自居旁观者?”
“所以你还不速速带本宫去见?”
“不是半仙吗?怎么又变妃子了?”
“什么妃子?明明是皇后!”
申文学和杜云舒在斗嘴中快速往杜家去。
杜家,杜橄和钟衷难得没有外出演出,而是在家里厨房忙碌。
杜橄一大早就去菜市场采办,钟衷一大早就在家里大扫除,杜云舒领着申文学抵达杜家时,家里那叫一个窗明几净。
杜家夫妇在厨房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时候,哪还有半点表演艺术家的样子?那指挥提线木偶的灵巧的手指沾了阳春水顿时有了烟火气,申文学不禁要在心里慨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叔叔阿姨,要帮忙吗?”申文学热心地问。
杜橄忙说:“不用!”
钟衷的眉头却微不可见皱了皱。
很快,她便从厨房出来,拉着申文学去书房说悄悄话。
“文学啊,我知道云舒请你来的,你不可能走,所以你换一身衣裳可好?”钟衷看着申文学身上红衣烈烈,如一株娇艳海棠,皱起眉头,带着商量的口气说道。
申文学:“……”
申文学明白钟衷的担心,上一次杜橄和钟衷也为杜云舒安排了相亲,杜云舒又拉申文学一起,结果对方愣是没相中杜云舒,相中了申文学,颇纠缠了申文学一段时间方才死心了断。
“好好好,阿姨,就拿你的衣服给我穿吧,咱俩身形差不多的。”申文学善解人意,钟衷十分满意。
其实钟衷有钟衷的担心,申文学也有申文学的担忧啊。
杜云舒相不中的对象难道她就能相中,虽然说为好闺蜜应该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可是真正两肋插刀时会很疼甚至生不如死的。
申文学擦了脸上的淡妆,将头弄得散乱,穿着钟衷的一套深蓝色家居睡衣出现在客厅时,杜云舒惊跌下巴,见到杜云舒的反应,钟衷和申文学都满意了。
看起来人要衣装,再好看的脸也未必经得起胡乱穿搭啊!
桃李市流行的宴客的菜品都在杜家的餐桌上摆了出来时,三代恰到好处地光临了。
三代并不是一个人前来,一同来的还有三代的父母,提了几份礼品,也算礼数周全,只是三代长得有些违和,身材矮墩略微肥胖,颜值距离一般还有一点距离,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显得木讷。
三代的父母倒是聪明伶俐,饭桌上与杜橄、钟衷侃侃而谈,为儿女婚姻进行的相亲更像是一场利益谈判,只要杜云舒愿意嫁给三代,她便能获得一些既得利益,比如工作调动进城,从偏僻的海岛学校到桃李市实验小学。
申文学的手在桌子底下暗暗握了杜云舒的手好几下,杜云舒方才忍到一顿饭结束。
三代和他的父母被杜橄钟衷送出门,杜云舒就爆了:“他们把我当作什么?在他们眼中,我是那种为了工作调动就可以出卖自己终身幸福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