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觉得这个世界只有两种颜色,绝对的白再加上绝对的黑;
长大后,才明白,你很难找到绝对的白,似乎也发现不了绝对的黑,原本应该属于交界处的灰,仿佛才是一切的主流。
就如同这个世界,有些该死的人,他没死,至少,死不干净。
舞台更迭,很多早该下台的人,一直躲藏在角落里,就是不下去。
老猴子的身躯很是伟岸,至少从观感上来看,丝毫不逊于楚江王的法身。
你很难想象,
一个靠吸食气运,
用各种各样地方式去“苟”的人,哦不,是“苟”的猴儿,
当它直起腰,
当它挺起胸膛,
当它完全站起来时,
居然还有山岳一般的气质,
没有一丝一毫病痨的感觉,
刚猛得……一塌糊涂。
周泽也站了起来,书屋其他人也站了起来。
“老安,带着大家往后退一退,找个安全点儿的地方待着。”
现在这个位置,拿来看楚江王一个人表演哑剧倒是没什么,反正大家在楚江王眼里只是一团空气,算不得什么。
但接下来,
这里将沦为战场,
两尊这种恐怖体量的存在,一旦动起手来,这条山脉恐怕都将受到严重的波及。
安律师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大家跟着自己撤。
周老板没撤,
当大家往后走时,
他依旧站在原地,
等再过了一会儿,
再回头看时,
书屋众人甚至发现自家老板还在往前移动,像是要主动地和战局靠得更近一些似的。
小猴子从许清朗的怀中窜了出来,一路追着周泽跑了过去。
周泽低下头,
看着脚下的小猴子,
倒是没把它再呵斥回去,
任凭对方抓着自己的裤腿爬上了自己的肩膀。
“帐篷就不要收拾了,带点要带的东西,咱们赶紧往后,去后面那个山头,谁带望远镜了没?”
安律师一边催促一边指挥着,
这次来,之所以带这么多的人,也是为了找龙脉时人手可以充足一些,根本就不是带来一起干架的,就算要干架,也不是跟这种级别的对手来干。
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伤,大家该怂时还是得往后怂一点。
至于老板么,
刚刚老板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来着?
…………
龙脉还在嘶吼着,但此时的它,仿佛彻底失去了主角的身份,完全成了一个镜头边角的附属品。
没人再去在意它的想法,它也没有资格再去引起多少的注意。
楚江王的面容隐藏在珠冠之下,
但你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不耐的情绪。
猴子,
又是猴子。
府君的时代明明已经结束了这么久,
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猴子时不时地会蹦跶出来,
改变不了大势,
却也能把你搞得寝食难安。
前不久,刚有一只黑猴子领着封印之地的那些骨头渣子忽然冲出来攻破了阴司主城。
这会儿,
自己千年以来,好不容易还阳上来一次透透气,收个龙脉打算带回去给谛听当个零嘴,
居然也能碰到猴子。
这到底是猴子,
还是虱子?
怎么跳来跳去,抓也抓不完?
“他似乎觉得…………你很烦。”
一团黑影,在老猴子眼眸中闪烁,散发着自己的声音。
“一甲子之前,就是他差点把你打得身死道灭?”
老猴子笑着问道。
当年,菩萨下了法旨,楚江王亲自动手,镇压了执法队大头领,同时镇压了执法队一系。
“他应运而生…………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呸。”
老猴子骂了一声,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非得找借口说人家运气好自己才输,丢人。”
黑影不再言语了,
他有些想不通,
既然从寒潭里走出来了,
这一仗,
无论输赢,
都是一种结束,
为什么这老猴子却一点都没有结束的逼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么在这老猢狲的身上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楚江王的法身抬起手,
带着威严和法度的声音酝酿而起,
问道:
“我不记得你。”
历代府君搭配一只猴儿,这已经是泰山府君一脉的惯例,从初代的紫金神猴到末代的搬山猿猴,就连安律师这种中层都能细数出来,更何况他这位阴司的至尊之一?
但数来数去,算来算去,
似乎眼前的这只,
榜上无名啊。
楚江王清楚,
在这方圆百里的位置,
在一个满是白骨覆盖的洞穴深处,有一尊大妖在蛰伏,但那尊大妖在感应到自己的气息后,丝毫不敢动弹。
还有一个诡异的生物在窥测这里,也没有丝毫露面的想法。
之前,这两个算是自己能够半入眼的家伙;
结果这俩家伙没动,却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了这么一个大只。
他是阎王,至高无上的阴司主宰之一;
千年以来,
又有几个敢这般毫不做作地走到他的面前,
向他表现出挑战的意思?
“爷爷我出道时,你丫的还在玩儿泥巴呢。”
老猴子“嘿嘿”一笑,
身形慢慢地下弯,
两只硕大的猴爪抓向了地面,
像是一个赛跑运动员正在做着准备动作。
这是打算,发动冲锋了。
楚江王的一只手依旧在压制着龙脉,另一只手则是放在自己身前,等待。
他不清楚的是,
刚刚的那句“我不记得你”,
已经刺痛了这只老备胎猴儿的逆鳞了。
老猴子脸朝下,
嘴角扯了扯,
“你会记得我的。”
…………
“啧啧,老猴子牛逼啊。”
山头上,书屋其他人都在西侧,唯独安律师在东侧。
因为书屋的大部分人和兽,都喜欢看阎王爷的身姿,唯独安律师,对老猴子情有独钟,为了更好地观看,大家所处的位置自然也就有了偏差。
安律师放下了望远镜,
“砰!”
打开了啤酒罐,喝了一口。
“咕嘟咕嘟”
等着开干了,
过瘾,
唯一的缺憾是没爆米花。
“你认识它?”
这时,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安律师身后响起。
安律师吓得一个哆嗦,
这才发现那个喜欢提着电池的家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老实说,
跟那种可以轻易踩死你的存在站在一起,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就像是你在一家大型集团内工作,老总忽然出现在你身旁一样。
言情剧里似乎老总总是没事儿干喜欢往小女员工旁边凑等着谈一场门不当户不对的恋爱,
实际上正常情况下,一年里除了开大会时其余时间你能近距离见到老总的次数真的屈指可数。
“不认识啊,但我从小就喜欢看《西游记》,对猴子,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你很有趣。”
中年男子笑了笑,
就站在安律师的身旁,
似乎也在一起看着前方“大战”的情景。
可惜了,
安律师不晓得眼前这位的真正身份,
若是知道这位是楚江王,
若是晓得这位是地狱当代主宰之一,
而且对方还说了“他很有趣”这话,
很可能,
安律师就能抓住成为和中堂的机会。
但现在,
他只是对对方报以同情的微笑,道:
“原来以为你很高了,但谁知道,居然有个更高的来了,郁闷不?”
中年男子似乎一开始没能明白安律师的意思,
少顷,
才理解了安律师仍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当即道:
“是。”
“没事儿,反正你已经比我高很多很多了,下次还是有机会的。”
安律师这会儿还安慰着人家,
都不晓得人家的法身现在就站在前面。
“你很有意思。”
中年男子又道。
这话,说了两遍。
如果不是觉得你还有点意思,早把你脑壳打开搜魂了。
因为你肯定隐瞒着什么。
人生,
或许就是这般充满着一种叫做“意外”的东西,
如果此时楚江王真的敲开安律师的脑壳,
一些足以让他这个地位的人都感到震惊的秘密可能就会公之于世了。
但他没有,
在他眼里,
安律师挺有趣,
世间蝼蚁数不胜数,但能让自己觉得有趣的,没几个。
“你是阴司的人么?”
安律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问道。
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对自己,没什么恶意。
楚江王点了点头。
“我以前也是。”
楚江王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
“好怀念当初在阴司工作的岁月啊,那是我人生中,最充实也是最有意义的岁月。
那是一段充满着激情和热血的时光,
那是一段饱含着信仰和光荣的路程,
即使现在,
有时候梦回过去,
我依旧会在睡梦中把枕头打湿的。”
“你是怎么睡着的?”
“别在意这些细节。”
楚江王又笑了,
他不在意前面的战局,
他似乎更喜欢和这个带自己嫖娼的小家伙聊聊天。
而且,
他还记得,
当初在烧烤摊时,
这个小家伙是怎么评价阴司的高层的。
真是有趣的一个小家伙。
“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再给你一次可以重返阴司的机会,你愿意么?”
“我靠,大哥,你的官儿很大吧?腰上是啥颜色的带子?”
敢说这种话的,至少得是判官吧,而且带子的颜色肯定不低。
“你先回答。”
安律师叹了口气,道:
“回不去了,曾经的美好。”
“是么?”
“或许吧。”
“阴司最近刚折损了很多人。”
“我听说了。”
“回去后,说不定不光能官复原职,还能领一条红色的带子系着。”
最低级判官?
安律师一边面露向往之色,
一边在心里“呵呵”。
“还是不想回去?”
“我是有罪之人,得让我先把自己罪孽赎清了,再干干净净地回去吧。”
平等王安满怀真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