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袖笼钱庄里还死气沉沉剑拔弩张;这一刻,突然喧嚣起来,像个烂货市场。
有人匆匆上楼有人趔趄下楼,有人开箱子有人翻柜子,有人嚣张喝骂有人猖狂摔砸,有戴面具的,有黑巾蒙面的,当然也有露着脸的,只有人质们仍然是人质,被局限于角落,惊恐看着这些挂枪的匪类杂乱过往,到处有物品被碰洒掉落,票据随手泼得乱纷纷飞扬,最终白花花铺花了地面,出殡丧般好看。
砍九拎着枪走进了二楼会议室,几个衣着华贵的人傻呆呆坐在窗边,角落里一个半死不活的在椅子里蜷缩,看起来失血过多,曾经在二楼窗口上破口大骂那位泼妇也在场,坐于长桌下附近静静修指甲。
砍九的心情好了许多,晃荡几步直接坐在了长桌上,抬起枪口推了推他脸上的猪八戒面具,问懒散在主位椅子里的那熊:“这不挺好个结果?你怎么还蔫儿了?”
砍九是直接上了楼,根本不知道胡义也在这楼里,这里不方便明说,所以罗富贵根本不搭砍九这茬,继续懒在椅子里萎靡。
金春秀坐的位置虽不远,可也不算近,她看起来是在平静地修她那指甲,可她那指甲真不能再修了,已经磨破了指尖的皮,她居然还没停下手里的小锉刀。
她知道,如今的情况,她的身份很不利,谁让她是这钱庄东家之一呢,猪八戒要人质,会议室里这几位东家,当然是最好的人质,那熊看起来懒散萎靡,其实精着呢,到现在他都没离开这间会议室,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是用行动向蒙面人和走廊汉子提示,会议室里的人质都得归他。
成为别动队的人质,注定凶多吉少,跟判了死刑差不多,金春秀思考到现在,也无脱身之策,她无奈了,这不是靠花枝招展和春风笑可以解决的问题。于是她终于感觉到了指尖上的微痛,下意识甩甩手,瞥了长桌主位那头的两个猪八戒一眼,从牙缝里挤出悄声给坐在她椅子后地板上的丫头说:“收起你的枪,下楼去吧。你不起眼,找机会和那些想离开的家伙们一起离开。”
“啥?”小红缨居然没明白状况,连音量都没压。
熊抬起了头,砍九随即也回过了头,不虞道:“穷嘀咕什么呢?嗯?臭娘们你是一口好骂啊,一会我把这窗打开,你给老子骂外边那警察狗一通,不骂到他们朝你开枪你不许停!我让你骂个够!”
金春秀暗叫苦,这丫头有时候真缺,现在是真想掐死她,不是假的;她哪知道小红缨现在已经可以拳打楼上脚踢楼下了,只是因为某个人的未表态而强自按耐而已。
“你现在就把窗开了吧!”小红缨突然冒出在金春秀椅子后,朝那俩猪八戒同样的一脸不虞:“我来骂!不骂到那些警察狗朝我开枪不算完!”
砍九先是要作,随即又有点呆,他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丫头片子横看竖看都有点眼熟。
哎呀我个姥姥唉……罗富贵头疼,仰躺在椅子里懒得再看那个扎辫子的玩意,压低声对砍九嘀咕道:“别看了,就是她,连胡老大也在楼下呢。”
砍九感觉有点乱,然后感觉越来越乱,乱成了一个傻坐在桌子上的猪八戒雕塑尚不自知。
然而小红缨甩开小步走出来了,令罗富贵觉得更闹心:“你到底想咋地?”
辫环一甩大眼一飘:“下楼撒尿!敢跟我一起吗?”
“……”
观众都掉下巴了,这丫头不只胆大包天,没想到还这么不要脸,不愧是跟金春秀混的,要能混成人样儿就怪了!
然而罗富贵知道她猖狂质问的意思是什么,下楼?老子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凭什么跟你下楼?
她继续大摇大摆朝会议室门口扭,一只小鞋已经摆出了会议室门口,又猛回头,面朝罗富贵抬小手一指金春秀,狠道:“我看你们敢动她一下试试!”随即风逝于门外。
砍九讷讷呆问罗富贵:“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罗富贵恨恨地答非所问:“我看个缺是找到失散的亲娘了!”
金春秀也望着门呆了,彻底凌乱于胭脂后,她真希望她是她的亲生女儿,哪怕失散多年!
……
嘈杂大多来自一楼,几个猪八戒挥舞着枪口大声朝那些人质呼喝,排队,讯问,要区分出钱庄伙计和顾客,分出顾客来又要核实身份,区别价值,人质也要分三六九等。
蒙面劫匪们终于如愿以偿,进入了柜台,他们揪住了掌柜的正在上刑,逼问金库位置何在,钥匙何在。
咣啷啷一声沉重落地响,那蒙面领一回头,现几个持枪的走廊汉子刚刚把大门栓卸下,当即攀上柜台朝门口大喝:“住手!你们特么干什么呢这是?”
为的走廊汉子拍拍手里的灰:“我说了,我们只是要离开。我们要开门出去投降。”
外面全是警察,跑是跑不掉的,几个走廊汉子经过慎重考虑,向警察投降是他们的最佳选择,因为他们真没干什么,为东家办事不成反而还死了俩伙计,更像受害人,就算被警察抓了,怎么算都罪不至死,蹲几天大牢之后还是一条好汉。
“神经病!”
“你说谁神经病?”
“我特么说你们!”
“你再说一句试试!”
哗啦啦——几个走廊汉子纷纷抄出枪。
噼里啪啦——柜台里的蒙面劫匪纷纷停下手里的乌烟瘴气,乱纷纷也抽枪。
一个猪八戒不得不松开手里正哆嗦的人质,跳出来打圆场:“诸位诸位!这什么时候?能不能和气点?”随后又朝门口那几个走廊汉子道:“你们愿意投降我们不管,可好歹也得等我们忙活完了,布置一下吧?”
看来这些猪八戒和蒙面劫匪并没打算把他们也捆在一起顽抗,几个走廊汉子心里终于有了底,相互对视几眼,放下了枪:“麻烦你们快点!我们不想夜长梦多。”
一场小危机旋即消散,一楼又开始继续嘈杂。
柜台前,孤零零站着拎皮箱的马良,看完了刚刚这一幕,不耐烦地把皮箱甩起来摔在柜台上,提高嗓门朝柜台里那些蒙面劫匪道:“我这钱到底什么时候能取?”
蒙面领这才注意到了柜台外这个黑衣狗,没好气道:“你爱什么时候取什么时候取!”
“那你倒是给我取啊?”
“抱歉,规矩就是规矩,我们只管金条,纸票子是那些猪八戒说了算,我要是拿了,怎么说得清?搞不好要火并的懂不懂?你特么跟我说不着!”
感情这么半天白等了!马良懒得再搭理柜台里的蒙面人,转而朝最近的一个猪八戒道:“取钱!把这笔给我结了!”话毕掏出苏青交给他的那张钱据拍在柜台上。
那猪八戒先是一愣,接着抓抓后脑勺:“等俺们把钱庄伙计筛出来,让他们给你办。”
马良差点没站住,心说这还是钱庄?都什么德行了还扯这个?要不是苏干事强调原则,非要他照规矩办事一分不许多拿,他真想直接跳进柜台直接往皮箱里划拉。
压住火气字字清晰对那猪八戒道:“你照着票上这数给我装了不就行了?”
那猪八戒晃晃耳朵,终于尴尬道:“俺不识数。”
于是,马良凌乱在柜台前。
……
大厅角落,最初那个休息区,苏青又坐在了这里肃静;胡义也在,正在处理他自己的伤口;石成也在,他把那条伤腿摆在茶几上,上膛的驳壳枪置于手边,靠在长椅里看马良在柜台那站桩,看蒙面人们在柜台里翻腾,看猪八戒们在马良周遭匆匆,看得忘了伤口疼,忘了钱庄外的重重枪口,忍不住嗤嗤笑。
即便关起门来,即便换了东家,这个小世界仍然和外面那个混乱的大世界一模一样,没有本质变化,坚守的依然在坚守,疯狂的继续在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