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沙土公路,但沙并没那么多,更多还是土;路基也没那么高,仅仅高出相对环境一点;路也没那么宽,如果两辆卡车会车,要有一辆停车相让;路况可想而知,尤其是现在连阴雨,坑坑洼洼,积水交错,间隔泥泞。
即便如此,也得说这是一条很好的路,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公路,能跑汽车的公路,汽车有多少?
一辆九七偏三轮摩托车正在这条路上飞驰!至少看起来它是在飞驰,颠得那叫一个跳,乘坐在摩托侧斗里的鬼子钢盔都要颠掉了,一次次拼命用手捂;车轮卷扬起的泥水那叫一个高,甩得车后泥蒙蒙一片;动机轰鸣的调门那叫一个强,八百头牛也喘不过它一个。
大油门轰过了梅15的泥泞,连续震跳着车把颠过了梅16的水坑,眼见梅17的路标进入视线,坐在车斗里的鬼子突然紧抓着车斗上的扶手大声叫唤,驾驶摩托的鬼子抬起一只戴手套的手抹了他脸上的风镜一把,紧跟着吃惊地猛刹车。
车轮子是刹住了,轮子确实不转了,可惜这辆沉重的偏三轮摩托毫无反应地继续向前滑,在三个鬼子共同的惊叫旋律合声中——咣!掉沟里了。
五分钟后,三辆摩托和五辆卡车组成的先行车队顺序停在了梅17路标旁。车厢内的一些鬼子匆匆跳下来,朝四周警戒或路旁撒尿,其实没什么可警戒的,四周挺开阔,远看都是雨,近看全是泥。
鬼子少佐从最后面那辆卡车副驾驶座跳下车,一路朝前走,最后一个来到现场。公路上一道深深横沟,看起来像是一截没有胸墙的战壕,头前开路那辆三轮摩托在沟里撅着车屁股冒余烟,摩托车驾驶员被摩托车夹在了沟里疼得呜呜哭,坐在车斗里的鬼子已经被救出来,坐在沟边满脸血泥疼得哼哼唧唧骂沟里的驾驶员是2,当时坐在后座的鬼子无碍,正同刚到场的鬼子一起忙着,试图把受伤驾驶员从沟里弄出来。
沟是新的,一看泥色便知,少佐不高兴了,抬眼朝前看,视野所能看清的公路前方仍然正常,目测只有脚前这一条沟。附近没什么村庄,人迹罕至,游击队都不愿意来,谁挖的?这么闲?
旁边的军官请示:“把沟填平?还是从路基下绕过沟?”
看看路基下的泥泞,又看看前方路况无异样,再回头见后方自行车队尚未跟上来:“把沟填上。
“全体下车!”
……
梅17路标以东远处,路旁一处稍高地势,十个泥人趴在这里,其中一个是马良,正在隐蔽端着望远镜朝西看。
“鬼子开始填第一个坑了!”马良低声说着,望远镜始终没离开眼:“约百人,摩托车还有三辆,卡车五辆,后边好像……挂着炮?”
“炮?排长,让俺们也看看呗?”
“这角度看不清,咱得走了,下一个位置等着去,到时候你们再看吧。”
十个泥人滑下了缓坡后,顺路匆匆向东跑。
……
五辆卡车不只是拖了两门九二步兵炮,车厢里还装了迫击炮,重机枪,炮弹,机枪弹药等等,随车的基本都是重火力人员,当然各种工具都有,这么远的路这么倒霉的天气,必须考虑到陷车的可能,只是没料到现在要填这么大个坑,人虽不少,且得干一会儿。直到骑自行车的一个小队鬼子也跟上来了,才忙得差不多。
摔坏的摩托临时撇在路旁,两个伤员抬上了车,重新选出一辆摩托车开路,车队再次出,可惜……好景不长,拐了两个弯,一支烟刚抽完,车又停了。
这回这坑跟第一不同了,不像战壕了,正儿八经的坑了,没那么深也不浅,没那么宽也不窄,七扭八歪好几个,坑里是水,水里是泥,十几米长的路段像是被啥给啃过一样闹心。
少佐的脸色比刚才更差劲,开始泛黑。这说明什么?这可不是闲的了!这是存心要恶心人耍流氓了!想想此行的任务目的,毫不犹豫地确认了凶手:无耻八路!懦弱的独立团!
旁边的军官又请示:“把坑填平?还是从路基下绕过坑?”
“你还是军人吗?嗯?一定要问我?为什么要问我?还是你更喜欢当工兵?我们是出来修路的吗?”
站在这片泥坑旁的鬼子全都不敢说话了,一个个傻呆呆淋着毛毛细雨,听少佐大人喘粗气。
少佐摘了雨衣的帽顶,抬头看看落雨的晦暗天空,再看蜿蜒进前方迷蒙的公路,拧紧了眉毛:“这都是刚挖过不久的!八路在前头!一定在前头!他们正在挖下一个!”
后方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金属微响,骑自行车的一个小队鬼子再次跟上来,纷纷停止在车队两旁。
少佐回过头,看着刚刚停止的那些自行车,忽然笑了,朝带队的小队长道:“你们不必随队了,继续向前。这坑挡得住汽车可挡不住你们,给我追上那些八路!给我打!打到他们的前头去!一切就结束了,懂了吗?”
……
车队停车位置以东,马良端着望远镜在念叨:“看来鬼子是要下路绕了,那些鬼子要推车了。后边过来那是……骑自行车的?”
镜头内,五六十个鬼子纷纷扛起了自行车梁,正在有序渡过那片坑坑洼洼。刚才还在诧异,此刻马良的脊背上猛然开始凉,瞬间冷透了!
算计的是鬼子有汽车有摩托,也猜测了鬼子会不会带骡马车,唯独没想到鬼子带了自行车。那些坑挡不住自行车,自行车说扛就能扛着,说推就能推着,马良也骑过自行车,路面状况虽然很差,骑自行车仍然比徒步快得多了。
“撤撤撤!快撤快撤!要坏!”马良起身便朝后猛跑,几大步之后又急停。
“排长?咋了?”
“五里!等咱跑回去他们也到了!”慌着,同时快思考着,朝东看又朝西看,只有枪声传递最快,问题是……且不说十个人在这开枪阻击拖延纯属送死,更关键的是连长他们还不知道自行车的事!被这些鬼子撵上之后还有空再挖坑么?那时只能硬着头皮打了,连阵地都没有。
没空再细说,马良抬手指了一个战士:“你现在就往公路北边跑,四百米外后朝路上那些骑自行车的鬼子开枪,随你几枪,打完了继续向北脱离,然后自己想辙朝东去找队伍。快!”
一个战士朝北狂奔进入泥泞,剩下八个跟着马良顺路朝东狂奔,一段时间后,枪响了,一连三枪。接着后方公路上也响起枪声,步枪轻机枪一阵乱射。正在奔跑的马良大声朝跑在最后面的战士命令着,随即又一个战士转向北,跑下了路,窜入泥泞与绿色,他的任务与前一个战士一样,要在路北的远处朝经过的鬼子自行车队放冷枪,再逃,为朝东奔跑的马良他们争取出更多时间。
每跑出一段路,跑在最后的一个战士便被马良指派跑下路,跑向北边的荒野去等着朝自行车队放冷枪。马良不解释他身为排长为什么不跑下路去承担危险任务,战士们知道答案。说到跑,只有马良跑得最快,在没有人能跑得过他的前提下,他是不会跑下路的,如果不想下路去朝鬼子打冷枪,那就不要跑在最后,如果自己想成为跑回连里报告详细情况的人,那就要过马良,他自然会主动跑下路!
迎着风雨,雨撞碎在英俊脸颊上的疤;踏溅飞泥,身影如出泥骏马,沉重如飘!他曾是最优秀的通信员,现在是最优秀的侦察兵,虽然他现在在跑,虽然他总是在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