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的战斗结束后,负责打扫战场的九连代表是石成,当然,这种事真正的幕后掌柜是小红缨。当时胡义这个不干正事的九连连长正在忙着修理大狗,秦优这个干正事的九连指导员正在忙着阻止胡义修理大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枪支,弹药,参战单位多,并且不是一个团,谁都不好意思表现得太不要脸。
不过这次,小红缨一反常态,大方得出乎所有人意料,集中了缴获的枪支弹药之后,让石成安排,当场先让王朋连和陈连随便拿,两位友军连长根据缴获的数目,大概估算出自己该拿的一份,结果小红缨让石成出面额外又给王朋连和陈连各塞了一挺歪把子机枪。
王朋心说亲家就是亲家,贴心!
陈连长心说今天的九连还是当初的九排,大气!
高高兴兴走了友军之后,小红缨才站到了台前,二连和三连的两个排长都没抱多大希望,对外人是面子问题,轮到自己人这缺德丫头肯定要算账了,不料她告诉二连留守排排长,随便挑,你们不是喜欢刺刀么,捡那有刺刀的拿,该拿多少你自己订,最后连打酱油的三连留守排都混上了人手一支七九步枪子弹二十,简直做梦一样。
这样分下来,缴获的枪支弹药九连没剩下多少,所有人都觉得,丫头长大了,她快要变成大姑娘了。没有人注意到,女兵队老早把鬼子的行军装备集中在另外一边,全是鬼子的,钢盔,军鞋,绑腿,水壶,饭盒,背包,挎包,皮盒等等等等胡乱堆压在角落,她们低调地忙完了这些,又去收集所有的衣扣,军装外套,一切都以鬼子尸体优先。
有些细节,是一般人想不到的,这支进山的鬼子队伍与以往的扫荡鬼子不同,他们原本不是来战斗的,而是要去大北庄驻扎。所以……他们携带的某些配给也同以往不太一样,至少更多。
石成领着他带来的两个战士离开了大北庄,踏上返回酒站的路,同时,大北庄里九连那个窝,多出了一个大包袱。所有人都没意识到,九连中奖了。
……
在这个下午,小红缨出现在炊事班大门口,手里拎着个破包袱,沉重得几乎拖了地,隔着空荡荡的炊事班大院,歪着小辫儿满头汗,朝蹲在厨房门口抽烟袋的牛大叔笑嘻嘻。
“你瞅瞅你这个熊样儿!又缺了什么德了?今天锅里没剩饭我告诉你!”
牛大叔的话小红缨当作没听见,拎着破包袱晃晃荡荡穿过院子:“嘿嘿嘿……屋里跟你说。”
牛肉罐头,牛肉罐头,不知道什么肉罐头;鱼肉罐头,鱼肉罐头,不知道什么鱼罐头;一盒一盒往牛大叔的破柜子里摆。
“送给伤员的那份我留出来了,这些只许你吃。”
牛肉干,马肉干,鱼肉干,不知道什么肉干,一个个防水纸包往牛大叔的破柜子里塞。
最后拿出一盒特别的罐头,直接递在牛大叔手里:“这个肯定最好,一会儿你就赶紧消灭它。”
牛大叔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罐头,糖水蜜桔!笑得眼角微红,好像被烟呛到了,故意咳了几下,才说:“肯定是甜的,我受不得这个,你揣回去吃。”
“这个有两盒,我已经留了一个呢。”小红缨说瞎话的时候,按理说牛大叔应该能看出来,但这次他没看出来,其实这是唯一的一盒糖水蜜桔罐头。
“哪来的这么多?”在牛大叔眼里,眼前那张得意小脸就是他的糖水蜜桔,每一次看着都甜到心里。
“嘿嘿嘿……多了去了!那些鬼子可能是想在山里过年呢!一个个背包装得这个满啊,我第一次见着这么多罐头,咱过草地的时候要是有鬼子打该多好。上回给你带的烟抽完了没?包袱不够大,石成个懒鬼只塞了这些。”闷头翻包袱的小红缨把十几包烟随手往炕上撇,然后开始往外掏一个又一个的‘味增’包。
牛大叔继续猛抽烟袋,看着他手里的糖水蜜桔罐头,又被呛得阵阵咳嗽,直到咳出泪来。
……
每次看到那双小辫儿在阳光下穿过操场的时候,周晚萍都想笑。
现在,那双小辫儿又出现在阳光下,正在穿过操场,不过这次她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挎包,似乎很重,坠得她那小身板不直溜,扭歪扭歪像醉酒。
周晚萍不得不老早打开了宿舍的门,迎出了好几步,笑道:“偷手榴弹去了你?咯咯咯……”
“小点声!”她两只大眼贼溜溜四下里转悠着说,结果周大医生笑得更厉害。
她进了门,周晚萍的宿舍门随即关了。
抹把汗,从挎包里掏出一瓶酒,摆上桌,接着是第二瓶,第三瓶,第四瓶,第五瓶。五瓶清酒,每瓶都贴着漂亮纸标:‘月桂冠’。
“你的手榴弹!还笑!”
周晚萍已经被这五瓶鬼子酒惊喜得挪不开眼:“这……真行啊你们!”
“破玩意又占地方又沉,石成就带了五瓶来,其余的下回再说吧。”
这句话终于说得周晚萍猛地捧起那张小脸,狠狠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猝不及防的小丫头眼冒金星坐在床边直迷糊。
不久后,小红缨离开了卫生队,小红兜里揣着两包梅干开心笑,葵花兜里也揣着两包梅干笑嘻嘻。
……
当小红缨扭歪到了团部大门口,大门外站岗的两个战士唰地一声猛立正,差点把红缨同志惊出个大马趴。
“神经病啊!”
一个战士尴尬笑笑:“一直想找机会给胡连长打个立正,可是他……呵呵,太忙,我们哥俩在岗的时候压根都没机会见着他,只好把你当九连代表了。”
“哦?这样啊……那……我退几步,咱重新来一遍。”
“啊?”
那双晃眼的辫子刚刚出现在大门口,团长的视线便已经穿过敞开的屋门看了,看她晃悠到门口,才挑眉毛懒开口:“哎呀,稀客啊!敢问……您有何贵干呢?”
小红缨的一脚跨进了门槛,另一只脚倒是不急着往里迈,直接倚在门框上:“伸冤!”
“你伸冤?”坐在桌旁的陆团长忍不住把身姿放正了,故意伸长了脖子把小红缨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你伸冤的话……那得活活冤死多少人?”
“凭啥又关狐狸?”
“凭我是团长!”当着小丫头,陆团长根本不遮拦。
“无耻大恶霸!”
“小同志,说话要客观,不能把群众对你的评价往我头上戴。”
“你……”
“我怎样?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心软,连你都一起关!有群众刚才已经到我这告过你的状了,劝你别嘚瑟!”
“他是群众吗?他是个癞皮狗!这个臭不要脸的……”
“是不是群众你说了不算!我警告你不要再污蔑群众。”
翻着白眼看了看屋顶,嘀咕道:“算了!”然后后脚跟着迈进了门槛,迎面朝陆团长走。
“哎呀?干什么?想动手?我可要叫警卫员了!”
停在陆团长面前两步远,小红缨从她口袋里掏出个物件,在陆团长面前晃了晃,接着放在了桌面上:“嘚瑟个够吧你!”
“贿赂我也不好使!”
“贿赂你?做梦!我宁可当是丢了!”小红缨掉头离开,头也不回,倔强的小辫儿消失在阳光下的大门外。
确定那小身影彻底消失出视线,陆团长才露出了开心微笑,笑得像个孩子,拿起了摆在桌上的物件,一块手表。
精致,漂亮,皮带,金属表壳,白色表盘上有四个显眼的字母:cya。陆团长不知道这是瑞士西马,何必知道呢,只要是手表,便已经是贵重二字。
等老丁回来,他必然吃醋吧?看他以后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拽怀表!我酸死他!陆团长这样想。
幸亏现在天气暖和了,挽起袖子不凉!陆团长这样想。
过去总不想去师里开会,现在不介意了,不再是个‘没有时间’的团长。陆团长继续想着,小心翼翼地拿着,生怕他粗糙的手毁了那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