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翠找到刘坚强,以对岸村里需要罗富贵帮忙的理由要求现在释放。即便刘坚强脑子再笨也看懂了这里面的猫腻,想当初在团里,胡义为了提前离开禁闭室不就是用的这手段么,不也是她孙翠开的口么?
难得现在老猫不在家,自己成了排长,可以好好治治这个臭不要脸的罗富贵,打击无良熊的嚣张气焰,不料才关了一个晚上孙翠就来睁眼说瞎话。关一个晚上那还能算关吗?那不就是睡了一个大觉么!这让刘坚强如何能甘心?
“不行。”对孙翠本也没有好印象,奈何她不是九排的人,否则现在就给她上一堂政治课,刘坚强当场拒绝了这个摆明是谎言的理由。
孙翠是什么人?连排长胡义都算在内,九排所有的人全被她看透了,在她心里九排只有三盘菜,第一个是能被软刀子捅倒的煞星排长胡义,第二个是能被好话托上云霄的万灵丹缺德丫头,第三个是马良。马良能在孙翠的心里上榜,是因为马良从未看不起孙翠,孙翠觉得他有人情味;当然更重要的是马良年轻英俊帅小伙,干净利落招人爱,只凭这一点都足够资格上榜,其余的人全都可以靠边站,入不得孙翠的眼。
对于九排内部的恩恩怨怨孙翠没兴趣,但是两盒罐头在孙翠眼里绝对是大事,何况她就没吃过罐头!
把流鼻涕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叉着腰的孙翠并未因流鼻涕的当场拒绝而恼怒,只是轻蔑地对刘坚强笑笑,然后突然放大了嗓门,以全酒站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声问:“流鼻涕,我只问你一句话,百姓有难八路军帮不帮?”
“……”刘坚强的下巴当场掉了。
战士们全瞪眼往这边看了。
趴在窗口的熊笑得要多贱有多贱,孙翠这娘们真是好嘴!只用一棍子就把流鼻涕打懵了,估计整天标榜觉悟的流鼻涕心里已经要吐血了吧?想关老子,做梦!老子活活气死你!
半个小时以后,几个战士站在河边惊讶地看着对岸,十几个妇女在对岸洗衣服,一头巨熊极不协调地身处其中,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连比划带叫,正在大言不惭地向女人们吹嘘着他单枪匹马独端炮楼的英雄壮举。
“骡子,小鬼子也说咱中国话啊?”某个女人讶异问。
“小鬼子……说的当然是鬼子话……别看我不会说,可是我能听懂,这可不是我吹啊,我都灭了多少小鬼子了,他们说啥我还能不知道么,对不对。那些小鬼子当时别说打,一看见我这天将军出现,已经吓得腿软,朝我说,呔,来将通名!我说我通你姥姥,你们算算该是什么辈分?他们当时全都哭了,因为炮楼里没算盘。”河边当场笑歪一片花枝,高兴得这头熊好不惬意。
女人们不时嬉笑着,孩子们围在熊周围兴奋地崇拜着,一河之隔的九排战士看傻了眼,孙翠说这个活儿只有罗富贵才能干,以为找他过河去扛木头,天杀的居然是跟女人们一起洗衣服!不要脸无极限!
一个战士跑到河边来对那些往对面看热闹的其中一个喊:“小强,快回去看看你们班长吧,他晕倒了!”
小强是二班的,他的班长当然是刘坚强,听闻这个噩耗,一边往酒站里跑一边问:“班长中暑了?”
天气确实有点热,中暑也在情理之中。
孙翠坐在她自己的屋里,捧着两盒罐头,舍不得开一个,美滋滋看不够。她搞不明白骡子怎么还能弄到罐头,怎么能这么快交货,明明都在一班那里,门口有岗哨,怎么可能偷得到?就算偷出来数量也不对了,那他还兜得住么?百思不得其解。
罐头在手里翻转着,孙翠的视线无意中落在罐头盒的棱角边缘,有土。拿起来仔细嗅嗅,罐头盒表面都是泥土的味道。定睛想了一会,难道骡子他……怪不得这个熊货没事人一样!
……
如果九排开会重定排长人选,罗富贵暂时没有参会权了,石成和陈冲这两票的变数太大,马良根本没有把握能把流鼻涕替代下来,幸亏有小丫头这个鬼灵精提前给马良出了个主意,所以马良回来酒站。
从徐小口中知道骡子因为霸占罐头不放,被流鼻涕给关了,后面的事马良不了解,回到酒站直接来找刘坚强,却没想到刘坚强现在躺在床上,面色很差。
“流鼻涕,你这是……怎么了?”马良以为他意外受伤。
“没事,中暑了,有点头昏,再歇会就好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班长和丫头怎么样?”刘坚强心里堵得慌,战斗结束到现在一直还没好好休息过,先是被孙翠给个半死,后又被骡子气个半死,两个半死加在一起,本已疲劳不堪的精神和体力一不留神没抗住,中暑了。
马良扫了扫身上的灰尘,凑到床边一坐,先简单说了胡义和丫头没事,然后话锋一转道:“流鼻涕,你知不知道这回你犯了个大错?”
这话刘坚强哪能受得了,一拍床沿腾地坐了起来:“马良,你敢说我……”
“你看你急什么急?”马良赶紧打断脸红脖子粗的刘坚强:“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等我说完行不行?我知道你把这次炮楼缴获全都报送团里是为了给九排挣荣誉,你恨不得九排多立大功,好让团长把九排升级成九连,对不对?”
刘坚强听到这只喘气,不说话,因为马良说中了他冒九排大不韪的真正原因,九连,是刘坚强心里永远的执念。
“说你犯了大错,是因为这次你亲手毁了九排升九连的一个机会。”
“你放屁!”
“说你一根筋你不信!事情是这样的,丫头原本想在汇报战斗结果之前先去找团长打赌,你知道团长日思夜想的是啥吧?重机枪!丫头想用重机枪换来个九排升九连,你也知道丫头在团长心里的特殊地位,这个赌别人不敢跟团长打但是丫头绝对能让团长同意,是不是?可现在……你全交上去了,升级机会变成了一次小功劳,唉……这就是命啊,马上要变九连了,只差一步,你说班长这疯病犯得也太不是时候了……现在倒好……算了,慢慢来吧,起码你这么做是为咱们全排全团尽责,你是好样儿的。”
这套话全是现编的,小丫头告诉马良流鼻涕有个最大的软肋,九连情结。刘坚强的确是一根筋,但是在九连的事情上,他更是一根筋,是个逃不脱的魔障,九连能让他放弃一切原则,就像当初九班的由来。
马良是进入九班后才与刘坚强熟悉起来的,包括小丙,铁蛋,快腿儿,小豆,王小三等等,这一届战士都是通过小丫头产生交集以后才相互来往频繁,产生了比同届其他人更深的战友情,也为丫头在独立团的横行无忌奠定了坚实基础。
丫头说这是刘坚强过不去的坎儿,马良将信将疑,揪着九连这个点把话说完,再看刘坚强,仿佛变成了僵坐在床上的枯木桩。
“你怎么了?喂,流鼻涕?你……”
噗通——床板重重一响,被心中魔障碾碎了原则的刘坚强倒下了,脸色苍白,再无知觉。
“我天……这……不至于吧?”马良慌忙去探鼻息,才松了一口气,暗道:软肋都说轻了,这分明是流鼻涕的命门啊,罪过罪过!
……
原本想的是重新开个会,让刘坚强心绪悲乱而主动放弃再担任代理排长职务,现在更简单,他竟然直接昏过去了。只剩石成和陈冲,这会哪有必要再开,马良直接走马上任。
第一个命令是缴获来的所有步枪下,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下,而是为了赖账临时下,事过以后还要重新分配。那些三八大盖和成色好的步枪全给了陈冲的那个班,包括那挺捷克式轻机枪,原因很简单,陈冲他们隶属友军团,即便无赖耍不成,在他们手里枪独立团也不好意思往回要,那样可太难看了。
全排所有战士都有枪了,步枪还剩下十几支,本着既然赖账就要赖到底的精神,这十几支步枪全都送过河,放给对岸的民兵队。民兵队只有十来个人,而且本来已经有了几条枪,所以甘愿给马良帮忙的孙翠临时往民兵队里添人,连女人都编进去了,按枪数凑人数。
这么做是为了保险,万一丫头摆不平来取缴获的人,对岸民兵队跟九排可没有理论上的隶属关系,不信他们好意思过河去收枪。这样一来,就算九排新兵手里那些枪按最差结果交上去,回头把民兵队里的枪重新拿过来,照样全排满装。
装备挂上,手榴弹手雷分了,那些罐头马良照丫头说的,九排一个不留,提前分成了三份,等着团里来人直接搬。一时间,酒站里忙成一团。
接近傍晚,团里的人才到,一看到带队的铁蛋,马良的心才彻底放下,丫头真的把机会争取出来了。
孙翠负责去给铁蛋带来的一个排战士做酒站的特色晚饭鱼汤泡馍,马良把铁蛋单独扯进三班宿舍。一点血都不出已经不可能,现在的关键在一连,一挺歪把子轻机枪带五百子弹,这是要铁蛋带回去给吴严交差用的。一连长吴严即便再是铁面无私,也不信五百子弹的歪把子他舍得不接受。
一支三八大盖带刺刀,子弹六十,鬼子单兵装具一套,连水壶和饭盒都有,都是挑崭新的。马良把这些塞在铁蛋怀里的时候,铁蛋兴奋得眼睛冒绿光,他将成为一连里行头最威风的排长,他将像马良流鼻涕一样步入牛x战士的行列。
铁蛋什么都没提,什么都没问,等他的弟兄们吃饱喝足,扛上团长日思夜念的重机枪和机枪弹,拿上了那把士官刀,和分成三份的罐头,以及一连的新机枪,踏上归程。
夕阳刚刚落尽,晚霞绚丽如画,他们向西行进在山峦里。一个炮楼,一次小小的胜利,让这些苦难中的军人们全体幸福着,无论参加过的,还是没有参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