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夜间埋伏这个大方向定下来了,但是细节该怎么办,统筹协调该如何进行,排长不在,九排这盘散沙再次陷入了尴尬。拜刘坚强和马良这两位最大候选人所赐,外加罗富贵煽风点火看笑话,吵了一中午也没能选出临时指挥员,会议草草收场。
如果凭四个班长各自为政的话,战斗效率不用想了,肯定是二班犟,三班滑,九班不作为。石成有点闹心,到时候他的一班将会进退维谷,如果对岸真的有敌人,这仗非打成一滩稀泥不可,九排必须得临时拧起来才行。
无奈之下,石成私下找到马良。
“你想让我同意流鼻涕暂代排长?”马良笑了。
石成赶紧解释:“各自为战肯定不行,搞不好要出纰漏。让他指挥也好过一盘散沙,在山口突围的时候你不是也让了一次,我觉得……”
马良拍了拍石成肩膀,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说:“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道理?当初九班就曾经一盘散沙地打过一次小阻击,幸亏班长及时出现才化险为夷。山口突击那时候我让他,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没有选择。现在这情况不同,我不是和他争指挥权,我是为了九排全体着想,流鼻涕他就是个突击队长,现在排长不在,没人压着,如果把九排交给他,那这个轴货现在就敢带着九排去打炮楼你信不信?”
叹了口气,石成被马良说无语了。
停了停,马良又道:“要不这样吧,石成,你来暂代排长。一会再叫他们开个会,我投你。”
“这……我不是这个意思!”石成脸上有点红了,连连摇手:“马良,我说真的,论资历论能力都不该是我。”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不这么办还能怎么办?”
“不行不行,我不是跟你客套。如果这是排长委任的,我有尚方宝剑,那可以。但现在这情况,先你知道我石成是个什么脾性的人,其次你觉得我镇得住流鼻涕么?镇得住骡子么?我暂代排长和一盘散沙有什么分别?”
这回马良也无语了,没有排长授命,靠开小会推举的话,跟谁都不愿红脸的石成就算当上了暂代排长也会被架空,谁都指挥不动,没用。
“马良,唯一的办法就是我投你了,由你来指挥九排。”
马良看着一脸认真的石成,苦笑了一下:“我倒是想当这个暂代排长,可惜一样是当不上!”
“怎么可能?总共四票,流鼻涕投他自己,你我加起来两票,骡子一般都弃权。二对一,你为什么当不上?”
“呵呵,日子长了你就知道骡子是个什么德行了。我敢打赌,如果你投我一票,那么骡子那一票肯定不是弃权,而是投给流鼻涕,二对二通不过,谁都管不着谁才是骡子这个懒鬼最希望的结果。”
“……”石成傻眼,九排总共就这么几头烂蒜,水怎么这么浑,这么深呢?想干点事业这么难吗?
……
一班长石成,二班长刘坚强,三班长马良,九班副罗富贵,四个人再次聚在空地中间的大树荫下,又一次会议开始,议题是票选九排暂代排长,应对眼下的情况。
罗富贵牢骚:“瞎折腾,有完没完了?眼下胡老大又进去了,以后怎么着还不知道呢,还打个什么劲。要我说敌人要是少,那就不用打,反正老子睡在碉堡里,机枪搂着,不怕死就让他们来;要是敌人多,那咱直接撤了得了,不就是这么几间破屋子么,给他们烧了能怎样?不挨饿不掉肉的有啥了不起!”
刘坚强朝罗富贵一皱眉:“你给我闭嘴,你就不配当个八路军!”
“姥姥的,几天前要是没有老子卡在炮楼里生生打废了歪把子机枪,你这个八路军还能坐在这红口白牙么?老子打出来的子弹壳都你把你活埋了你信不信!”
“你朝谁老子老子的?”刘坚强挽袖子准备站起来了。
“朝你,怎么地!”那头熊仗着身宽体壮,得意洋洋。
马良大声打断:“都行了!流鼻涕你冷静点,开会!”
刘坚强终于意识到罗富贵又要穷搅合,险些中了他的激将法,那样的话会场自然又变成了摔跤场。
一旁的石成也意识到,马良没说错,这头熊绝对是个大智若愚的搅屎棍子;而流鼻涕也真够楞的,骡子那么大个块头,他撸胳膊挽袖子就打算上手,那么带着九排去打炮楼又有何不敢。
会议内容极其简单,四个人投票,选指挥员。
刘坚强当先表态:“有可能要生战斗,我自认为我最适合出任,我有信心做好,我投自己一票。”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于是马良和石成不约而同看向罗富贵。
“我考虑考虑再说,你们先表态吧。”那头熊若无其事地望天。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于是马良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投丫头一票。”
咳咳……咳……那头熊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而刘坚强当场满头黑线,瞪着马良以为听错了。
这时石成说话:“我也投丫头一票。”然后和马良一起看着目瞪口呆的罗富贵。
噗通——会场附近有人不小心跌倒。
“哎呀——疼死我了!呸呸——呸——”吐出了一嘴灰,摔倒在地的两小辫歪了歪问身边:“我没听错吧?傻子,他们说的是我么?”
“嗯。”吴石头点头。
刘坚强总算缓过劲儿来:“开玩笑吧?啊?这不胡闹吗!”
马良平静回答:“常红缨同志,隶属独立团九排九班,她有籍在册,何来胡闹。”
“可是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也比一盘散沙无组织无指挥强。”直接堵住了刘坚强的口,接着马良又问罗富贵:“该你投票了。”
罗富贵是真傻眼了,看着刚刚摔了一身灰土的小丫头正被吴石头伺候着扶起来,不甘心地咂吧咂吧熊嘴,无奈道:“行,行行,你们可真有眼光。我投,我也投丫头一票!”
“好了,三票对一票,丫头暂代九排排长。”马良做简单总结,宣布结果。
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走过来的小丫头,脸上明明洋溢着被馅饼砸到的幸福感,嘴上却朝着树荫下的四个班长说:“人家哪能……哪能当排长,怪不好意思的。”脸色突地一变又道:“哎,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向战士们宣布结果!”
“……”
此刻,马良和石成相互对视一眼,忽然又有点后悔了,选她真的行么?
……
九排匆匆集合了,除了在岗人员,全体到空地上列队,相互窃窃私语。想天想地都没想到,缺德丫头要当临时排长了,不信也得信,这是四个班长会选出来的结果。
“这是不是太扯了?她也太小了!”
“确实挺扯,可是她……论资历,论人气,论威望,好像……还真挑不出毛病来。”
“不管怎么说,也觉得不得劲。这可不是采花扑蝴蝶,她当排长,咱不都成了哄孩子的么,太丢人了吧!”
“你朝我嘀咕有啥用?跟你班长去提意见啊,有种直接去找丫头说啊!”
看着一直窃窃私语的队伍在阳光下晒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见主角出现,马良终于忍不住了,小跑到石屋门口催促:“丫头,这都集合多长时间了?你到底行不行?”
屋里,小丫头一边扯着小军装上的衣褶一边不客气地回答:“你是排长我是排长?这么大会儿就站不住了?老老实实等着得了!”然后问旁边:“傻子,你看我后背上够平了吧?”
“嗯。平。”
小丫头故意在屋里整理着装拖延了一会,一方面是为了摆个谱给九排全体看,另一方面是利用这段时间考虑问题。
虽然爱臭美,虽然爱嘚瑟,但她有自知之明,平时耍小心思没问题,但要说指挥战斗,那就是小白菜一棵,跟马良和刘坚强都没法比。现在天上掉下个排长砸头上了,虽然对指挥战斗不在行,可是这个出风头的机会她舍不得放过,所以她要想清楚,这个排长得怎么当!
掰着小手指头数着,小嘴里嘀咕着:威信,我有;魄力,我有;聪明的头脑,我更有;战术指挥能力……呃——嗯——好像……没有,有一点点算不算有呢?算了算了,就算这个没有了。看来……排长这个职务还是太小了,姑奶奶我是当团长的料啊!嗨——没办法,凑合把这个排长当成个团长得了。
于是转身命令道:“傻子,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警卫员了,懂么?”
“嗯。”吴石头站得笔直如木头,回答坚定不含糊。
当九排战士们被晒得口干舌燥,他们的临时排长终于出现了。与苏干事来酒站调查情况那时一样的装束,小步子迈得趾高气扬,身侧后跟着表情写满六亲不认的吴石头。
扭搭扭搭贴着站在最前排的战士们面前走过,一直走到队伍另一端,才返身走向空地中间,面向队列,小眉毛一竖,扯开小嗓子大声道:“别看我小,这可不是开玩笑!有话说在明处,谁觉得我不配当这个暂代排长的,现在站出来!”
窃窃私语声消失了,队伍肃静了。
“有谁觉得我不配当排长的,现在站出来!”她竖着小眉毛喊第二遍。
四位班长都认了,谁还敢找这个晦气,站出去会不会被她身后的傻子警卫员给活活拍死?昧着良心忍了吧还是。
“机会给你们了,那现在我这个排长就作数了。从现在起,军令如山!是不是?”
队列寂静着。
“是不是?”声调提高,带出了稚嫩的沙哑。
“是。”队列终于稀稀拉拉回答。
“还不如我这个小丫头片子嗓门大,好意思笑话我吗!是不是?”
“是。”回答声终于整齐划一。
“是不是?”
“是!”整体回答最后变得高亢。
小脸满意地扫视了队列一遍:“现在命令:三班临时编入二班,统一归刘坚强指挥。”她知道什么身份该说什么话,狐狸怎么称呼刘坚强都没问题,但她这个小小的上任新官想要强调严肃性就不能叫外号。
刘坚强听得一愣,随即露出微笑,看来让她临时当排长也不是坏事。
马良当场傻了眼,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却听小丫头继续道:“马良。”只好无精打采回答:“有。”
“我任命你为九排参谋,兼任我的通信员。”
“是。啊?”马良下巴掉了,愣在当场。参谋?兼通信员?你这当的哪是排长啊,这不当团长呢么!不过……虽然荒唐,好像对自己挺有利,这算好事吧?
“罗富贵。”
“有。”
“你出任二班指导员。”
全场大哗,罗富贵没反应过来,压根没听明白,二班指导员?这是个什么逻辑?楞着眼珠子想了想才明白过味来,你们可真是选出个好排长,战斗要变成过家家了吧?该!
刘坚强一晃悠,当场严肃了脸色反对:“你这是胡闹!你知道你说什么呢么?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红缨的脸瞬间冰冷下来,一言不开始扫视队列。嗡嗡声终于逐渐消失,场面重新寂静了,才开口:“刘坚强,有意见该怎么提,你知道吧?以下犯上无组织无纪律,你的觉悟呢?凭这一条,我就有办法让你调到四连去种地你信不信?不用当这个破排长,我也能把你调到四连去种地你信不信?信不信?”
刘坚强被这**裸的威胁逼迫得脸红脖子粗,硬是没敢继续和小红缨呛,喘着粗气不说话了。
“一个头衔那么重要么?说白了我就是要骡子当监军。你要是觉得这是胡闹,那我可以直接让罗富贵暂时代理二班长,让你去看守那个俘虏去。这样安排不是胡闹了吧?满意了吧?嗯?你觉得怎么样?”
此刻不只是刘坚强,九排全体都浑身冒寒气,再也不觉得热了,因为‘缺德丫头’终于露出了她的本色,她根本不是个孩子,而是个小无赖,无解。
“最后问你一遍,罗富贵出任二班指导员,你有没有意见?”
“没意见。”心有不甘也只能做出回答。
小辫子得意地晃了晃,一双漂亮大眼不再直视刘坚强,转而继续说:“五个新来的,你们暂时编入九班,我同时兼任九班班长!”
至此,再没人觉得这是胡闹,也再没人敢表反对意见,九排的内部编制被嚣张的小红缨彻底拆了,临时变成了荒唐的‘九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