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地瓜烤好了!奴婢耽搁了一会儿,蜜汁都出来啦。”
簪雪鼻尖还沾着灰,用干草编的盘子端着两个热乎乎的烤地瓜,甜糯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草盘子不隔热,簪雪一放下地瓜,就摸着耳朵笑。
谢晚意看她纤细的指尖也都是灰,还有烫红的印子,轻轻抓过来吹了吹,“十指连心,放凉些再碰。”
簪雪鼻子一酸,“小姐,奴婢不疼。”
“都烫红了,还说不疼。”
“我才吃过馄炖,不饿。”
簪雪舍不得这么好的地瓜放凉,灵机一动,“您也给神明尝尝呗!虽然比不上精致的六菜一汤,但、这地瓜放了一段时间,比刚传递来时还甜。”
谢晚意也动了心,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于是,裴恒整洁干净、飘着墨香味的书案上多了个皮黑流汁的烤地瓜。
还有一副燕临苍茫的夜色,一弯遥远孤月,一间木屋,一圈篱笆。工笔自是比不上他,可就是好看。
她的孤独和他不一样,她笔尖是有温暖的。那间屋里有疼她的嬷嬷,贴心的侍女,还有护她的小厮。
第一张字条只有三个字:特、别、甜。
但是、只是、可是···裴恒十根修长手指伸过去又缩回来,不知如何下手。
叫闻渊送双筷子进来吧,不用看都能想到他们看见这个烤地瓜会是什么表情!
迟疑间,玉佩一闪,她又问:怎么样?
“是不是很甜?”
“流了汁的简直是天选地瓜!神明送的东西都是顶好的。”
“虽然比不上神明精致的六菜一汤,但还是很好吃,是吧?”
只读这几行字都能感受到她嚼着地瓜的幸福满足,裴恒原本没那么想尝试,现在指尖捏着地瓜,刚剥皮就脱了手,幸好他及时接稳,只是···整个掌心都黑了。
剥了皮,轻轻咬了口,细软、绵密,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确实很甜。
他落笔写下:“明日再送一百斤过去。干柴还剩多少?”
“燕临寒冷,屋子里烧炭合适,干柴留着烤地瓜。”
裴恒看了眼自己屋里的炭盆,管家才添了几块新的,够她今儿用了。
谢晚意尝过地瓜后,眼巴巴等着太极佩里的字条,突然而至的光晕让她下意识抬臂遮挡,一股窒息的热气就盖了下来。
炭盆?
还是银屑炭?
连周围的炉罩都勾着麒麟回首的精致样式。
谢晚意一下又想到雁王府,裴恒书房也有这么个炭炉,是她寻工匠定制的图案,因为麒麟回首百病消。
接踵而至的回忆像一盆冷水当头而下,结成冰渣子冻在心口,袖袍下的双手不自觉发抖。
“炉罩图案寓意珍贵,必是身边亲近之人对神明的一番期盼祝愿。杏雨不敢收。”
“其二,银屑炭实在珍贵。”
这两行字是和炭炉一并还回来的。
裴恒的地瓜快吃完了,手指、嘴角、乃至袖子上全沾了灰,一看东西被退回来,甜滋滋的感觉瞬间消失。
炉罩有图案?
他从未在意过这些,麒麟有什么寓意,还是亲近之人的期盼祝愿?
至于银屑炭···
裴恒拍了拍手上的灰,提笔正要解释,闻渊叩响房门。
“王爷,陛下身边的薛公公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裴恒道,“拿些普通炭进来,还有炭炉,不带炉罩的。”
闻渊一懵,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是。”
没多久,他搬了下人房的普通炭炉过来,疑惑王爷要这么呛人的炭干什么?在外头都烟得厉害,怎么往屋子里放。
“王爷,木炭和炉子拿来了。”
裴恒径直道,“带进来。”
闻渊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银屑炭还有很多,正要开口忽然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裴恒却皱眉,“愣着做什么,架过来。”
话音刚落就被木炭的烟灰气味呛到,“咳、咳咳。等等。”
这么大的烟,怎么用。
闻渊一点也不意外他这个反应,雁王在边关的营帐用的都是银屑炭,自然不知普通炭火是很呛人的。
不过现在让他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向来连巾帕都不能沾一点灰的王爷居然十指黢黑、嘴角和袖口也都是灰。
再看书案上,烤地瓜?
不是,烤地瓜的皮?
玉佩对面的姑娘给的?王爷居然吃了!还舍不得把皮丢了!
闻渊瞠目结舌。
裴恒受不了,捂着口鼻,“拿出去。”
“这炭不行。”
哪儿能在屋子里用?若是点着,晚上还怎么睡。
闻渊临出门又回头看了一眼,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嘶,不是做梦。
沈归复拍他肩膀,“丢魂儿了?”
“王爷吃烤地瓜了。”他喃喃吐出几个字。
沈归复没听清,“什么乱七八糟的,薛公公在外头等着呢。”
闻渊如梦如醒,把炭炉一丢,转身哭丧着脸又叩门,“王爷···”
方岭。
炉罩和银屑炭让谢晚意把烤地瓜给的快乐都抛在了脑后。
常嬷嬷却不当回事,笑言,“神明姓唐,在南疆地位不会低。能把生意做到京城,用些银屑炭也没什么。”
“虽说是专供皇室,可谁还去别人家屋子里查?”
“好多有钱人家也用。”
谢晚意松了眉心,“原来如此。”
她以前在谢家,冬日是分不到炭火的,最多有两个手炉抱着。到了雁王府,冬日便能领到银屑炭,分给常嬷嬷和簪雪时才知道这是皇家以及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份例都是严格把控的。
常嬷嬷遗憾没见着炭火,“您有身孕,有神明惦记着多好。不过一盆银屑炭,明日烧成灰,谁认得出来。”
“再说,谢家和雁王都不是好东西,您替谁守这些规矩!”
“能不能跟神明再说说,咱要!”
谢晚意苦笑,其实让她不敢多看的是那个炉罩。
“炭火贵,给神明的银子还是阿南看我们可怜留下的,口粮都未必够,怎么好意思再让神明破费。”
常嬷嬷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
夜里,神明给了解释。
倒是和常嬷嬷说的一样,他还戏言:“吃人嘴软,杏雨姑娘该不会想着揭发我是个奸商吧。”
然后他又传递来至少两斤的银屑炭。
“你不回答,就当是同意与我同流合污了。”
“炭,只管烧。就是皇宫不够了,也缺不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