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明日才是帝位之争,皇宫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但愿常禄那孩子能如愿以偿。
外面飘起了小雨,江清漓伸出一只手感受着雨滴砸掌心的感觉。
季常明见了有些紧张,她连忙将江清漓的手给抓了回来,绷着一张脸,紧张兮兮地开口:“你在干什么?小心着凉伤了身子。”
自己的身子是个什么状况不清楚?一天就知道瞎折腾。
“细雨绵绵,我也想真切感受一下。”江清漓撅着嘴。
看起来委屈极了。
她最近发现了季常明似乎越来越喜欢凶自己,不就是半个月前,她和季常禄出去闲逛一转,回来之后就病倒了。
她就经常把这件事挂在嘴边,自己的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咂了咂嘴,裹紧自己身上的外衣,她怕一会季常明又要生气,自己的耳朵跟着遭罪。
“常禄该是进宫了吧?”被雨水打湿的掌心被季常明用干净帕子擦了个透彻。
见季常明神色认真,她便胡乱找了一个话题。
“母妃亥时一刻出的宫门,根据母后的意思,太子会在丑时发动宫变,攻进父皇的寝宫,逼他写下推诿诏书,再不济让父皇薨世,促成临终前即位。”
“可城门外的四弟不是个傻子,他的等待意味着自己多年来的苦心就付诸东流。”
“常禄只需在这个时候进到宫里,等待双方交战后,他在突杀进去。”
一切的结果就会发生改变。
——
丑时一到,季常青就举兵发起宫变,他带着自己的人手进到他父皇的寝宫。
景文帝看上去比两天前还要憔悴不少,面容出奇的整洁,至少比前两日好,斑白的发丝垂在两侧,身上只穿了明黄色的里衣,双手撑在双膝上。
看上去苍老极了。
而在这一刻景文帝似乎有所预感一样,抬眼望着来人。
脸颊的红润是被气成这样的。
“逆子,你还来做什么?”他抬起手臂颤颤巍巍地喊道。
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恨极了这个儿子。
自己给了他无尽的宠爱,到头来却成了刺向自己的尖刀,他如何不气呢……
景文帝每说一句话,身子都会跟着颤抖,就是呼吸的声音也越发沉重。
季常青知道,这人已经是病入膏肓,只要自己在等上一段时间……
“上一次儿臣临走时就跟父皇说过,下一次就来是要看到父皇的退位诏书,不知父皇准备好了没有。”
“混账东西,朕绝不会把皇位给你,就算你近日杀了朕,朕也要你背上弑父的罪名,让世人皆知你得位不正,受万世唾弃。”
许是太过激动,怒火攻心之下,景文帝剧烈咳嗽一声,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
沾染到明黄色的袍子上,看上去异常刺眼。
景文帝的生命线在光速流逝,季常青发出了冷笑声:“儿臣尊称你一声父皇,只是看你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儿臣不忍心罢了。为了这个位置朕就算是弑君弑父又如何,这个位置我们一家从来都是得位不正,莫不是父皇忘了自己是如何登上帝位的了?”
“你……”
“来人呐!替太上皇研墨,一炷香之后朕要看见太上皇的退位诏书。”
安达服侍景文帝几十年,对于这个人的一些习惯,他都了解到很透彻。
自然知道空白圣旨放在什么地方。
安达如往常一样,替景文帝研好墨,又用笔头沾了沾墨汁,让两个年轻奴拿着圣旨递到景文帝都身前,他垂着眸子,说出来的话让人寒心:“陛下你就写吧,莫要为难奴才。”
跟了自己多年的奴才,这个时候也选择背叛他。
“畜生东西,朕当年怎么就召了你这么一个狗奴才。”
安达低着脑袋不说话。
景文帝心气很大,他抬手将两个奴才手里的圣旨给推了出去。
两个奴才也没料到会这样,内心极度恐惧他直接跪在地上去捡。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朕要你们有什么用!”季常青皱了皱眉,抬脚踩着其中一奴才的手。
“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父皇你这又是何必呢?皇宫内外全是儿臣的人,今日这个位置是逃不出儿臣的手掌心。”季常青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对这件事情势在必得。
紧接着他又发了狠话:“安达,你今日就是摁着他的手,朕也要看见他的诏书。”
安达不敢推辞,好在景文帝已经是穷弩之末,他也不必惧怕。
成人事者就要承受一些不好的名声。
他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死死地抓住景文帝的手,意有逼迫他写的意思。
磨磨蹭蹭好半天,季常青也没看见什么成效,距离自己的登基事宜不到一刻钟了。
实在是没时间等下去,他准备上前亲自动手。
他外公身边的亲信突然闯了进来,那道木门摇曳不止。
被打扰的季常青脸色不愉,攥紧了掌心的剑柄。
“什么事!”铁青着问道。
“四……四皇子带兵入宫,已经杀到午门。”
季常青这才想起他之前带人去抓季常渊结果被对方跑掉的事实。
按着太阳穴的位置,整个人有些无奈。
若他放任不管,估计自己还没登基,季常渊就杀到太和殿了。
果然他就不该大发善心。
“确定是季常渊?”
“属下看得一清二楚,为首之人的确是四皇子殿下。”
季常青捏了捏鼻梁处,季常渊这一步棋子走得不错。
“安达,这里交给你处理,太上皇若是执意如此就不用留活口了。”
只要他成功登基,就能召御林军对季常渊进行镇压。
眼见美梦即将成真,他怎么甘心让季常渊给破坏了。
正所谓君臣一条心,季常青也不可能真躲在后面,他调出夏老的精锐直冲午门,意图拦下季常渊。
季常青到时,他的人手抵不住这些上过战场的人,已经开始连连败退。
季常渊犹如煞神附体,雨水打在他脸上,替他洗去身上的血水,抬手随意地摸了摸,看着不远处的人,他龇着牙露出一抹邪笑。
“太子兄长许久不见。”
“季常渊你这是什么意思?”季常青明知故问地看着他。
褐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再加上手里拎着一把大刀,看上去就像是从地狱来的活阎王。
说季常渊是鬼魅也不足为过。
季常渊的指腹在刀刃上游走一番,沾到血水后,摸到自己的唇瓣上,冲季常青挑了挑眉。
他是在挑衅且行径十分恶劣。
季常青拔了刀就朝季常渊冲了过去。
“主子莫要冲动,敌方是在挑衅主子,可不能自乱方寸。”一直跟在季常青身后的男子,几乎是季常青跑出去的第一时间就拦了下来。
意气用事可不是一个帝王该存在的。
“太子兄长这是不敢了?”季常渊知道季常青善怒,只要自己多用言语刺激,这人就会自乱方寸。
可今日的季常青着实有些冷静,反而是季常渊有些不安了。
他偏了偏头看向后侧的孤雁,眼神询问:这什么意思。
“殿下不可多说废话,理应杀进去。”孤雁的眼神比以往都要狠戾,他的眼里只有屠杀儿子。
季常渊有些优柔寡断了,这一点儿都不像战场上的他,孤雁表示很生气。
他不希望自己努力了一辈子,结果毁在季常渊的仁慈上。
“给我杀!”季常渊挥了挥刀,不留一丝情面。
他必须要坐上那个位置。
季常青的人也围攻上去,只是双方兵力差距有些大,季常青的人几乎都死在对方的屠刀之下。
通往金銮殿的道路上可以说是用尸体堆积起来,季常渊每走一步路,脚踝总会被一名没有死透的人给拽住,而他也丝毫不犹豫,直接手起刀落直接送人归西。
季常青只能往后退,哪怕是被石墩子绊倒,束发的发冠散落,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季常渊,孤是太子。”
“太子劫持皇上,其罪可诛。”季常渊毫不犹豫地开口。
季常青大声狡辩:“孤没有劫持父皇。”
“太子兄长,有什么话还是去向阎王说吧。”季常渊抬起刀朝季常青劈了过去。
本以为这件事会以他诛杀太子落下帷幕。
空气中响起刀剑碰撞发出的轰鸣声,季常渊被震开好几步。
眼前是陌生的人,他并没有见过。
季常渊猜测这是季常青找来的帮手,他耸耸肩打起十二分精神。
“主子,老爷让你先过去,这人留给我就是。”
来人口中的老爷其实就是季常青的外公夏怀桑,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让他强势登基,调动御林军,诛杀这些‘叛贼。’
季常青不敢逗留,松散的发丝披在他脑后直接往金銮殿去。
季常渊可不会无动于衷,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和这人速战速决。
交手几招后,他发现自己大意了,这人完全就是铜墙铁壁,自己拿他没办法。
孤雁看了也着急:“殿下莫要恋战,季常青是想要登基称帝。”
担心这样下去会坏事,拨了一些人去协助季常渊,自己则是带着一小众人追了上去。
——
刚过辰时没多久,皇宫发出的人钟鸣声,紧接着京城的大街小巷,亮起灯火,细细数着钟声。
等那些人确定完成后,然后直奔国礼寺鸣钟,响遍方圆百里,祈祷一个提醒的作用。
一夜未眠的季常明从凳子上起身,双眼无神嘀咕一句:“结束了。”
江清漓问:“陛下是死了吗?”
季常明摇了摇头,这事他不好说,毕竟宫里没人来传话。
莫白茶肿着一双核桃眼走了出来,哭咽声不止:“鸣的是帝王驾崩的丧钟。”
她不是为景文帝哭,而是因为宁清欢,皇子间的争斗,怎么可能是她一介女子能掌控的。
所以她担心了一整晚,如今景文帝死了她这个皇后怎么可能善终。
她突然抓住季常明的手,眼神哀求:“你是不是有法子进宫。”
季常明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扯着嘴角笑的有些怪异,她是真不想回宫里。
“母妃,咱不是说好了以后就待在这院子里吗?”
莫白茶变了脸甩开季常明的手:“谁跟你说好了你找谁去,休想给我扣屎盆子。”
季常明吃了个哑巴亏,这事还真不是她本人亲口答应的,尴尬地笑了笑企图蒙混过去。
昨日夜里见面她也没有好好打量自己的母妃,这会有了空闲,借着亮光她瞧的也算清楚些,季常明发现她母妃有些变化,但都是她说出不来的那种感觉。
总之很奇怪,好像比以前更野了。
她不清楚这一年里,母妃究竟经历了什么,可她总是觉得莫白茶变了。
对她似乎没有以前的那种戾气。
季常明无奈道:“母妃,儿臣的本职是护你周全。”
有了皇后的话,她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母妃去受罪。
更别说现在皇宫里乱成一片,她们去了也只是遭人猜忌。
“我不管,今儿我就要进宫,你信不信我上吊给你看?”莫白茶已经担惊受怕一整晚,她做不到不在乎宁清欢。
一夜已是煎熬,那后面的一天两天半月她又该如何去熬。
就算是死,她也只想和宁清欢在一起。
“母妃!”季常明自己也非常纠结,照顾好自己的母妃是她的心里活动,同样也是母后的期望。
如果她就这么把人给带进去,出了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办……
“常明,就带母妃入宫吧!见不到母后母妃怕是会郁郁而终。”江清漓咬了咬牙,违心道。
“还是你懂我。”莫白茶拉住江清漓的手抽噎着。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落泪,但她的确情不自禁。
季常明看她们一唱一和的模样,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在糊弄过去。
要知道她的人手已经全部交给了季常禄,这会进宫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但季常明还是选择做了。
她是子女就必须遵循母妃的话,可以说她是愚孝,但不能说她不孝。
命人轻装收拾一番,她将江清漓叫到一边,搓着手指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你……”季常明起了个头就没下文了。
“大梁今日的局面,以前的大齐也曾经历过,可是宫变没有阻止大齐走下坡路,反而越来越千疮百孔。”江清漓亦有安慰之意,也有戳人肺腑的感慨,“如果掌权之人无能,大梁终究会走大齐的老路,也不用我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