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琪和赵仁琦虽然是盲棋对盲棋,但二人好像跟明眼人对弈看着棋盘一样,走棋丝毫不差;报棋速度还很快,把那代为走棋的王发根和刘生地这两个明眼人竟是忙了个不亦乐乎,围看的人们也看了个不亦乐乎。
路边棋摊儿何时见过这样的盲对场面?何时见过这样流水般报棋的盲对场面?即使国家组织的正规棋赛,也未必有这样的水平。
盲对的二人下了个过瘾;代为走棋的二人忙了个过瘾;围看的其他人则看了个过瘾——就连医圣轩辕竹沥也看得非常爽!
痛快!简直是动人心魄!
三副深奥、繁复的江湖名局,鲜于琪和赵仁琦二人竟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完成了盲对——太快了!
不仅鲜于琪和赵仁琦二人意犹未尽,其他人也都有意犹未尽之感……
“闪开!闪开!”当所有人还正沉浸在刚才盲对大战所带来的激烈气氛中时,围看人群又是一阵骚乱——有一人边喊边粗野地分开众人走到了棋摊儿里面。
赵仁琦刚解下蒙眼布,抬起头,把眼睛用力眨了几下才看清:
一个衣着言行很夸张的青年男子站在鲜于琪身后,正拿眼睛瞅住他。
只见那青年:
上身是花里胡哨的香港文化衫;下身却穿一条收脚的工装香港裤;脚蹬一双北京老板鞋,头发很长不整发型任其四散开成所谓的爆炸式;全身上下几乎一样粗细,桶状身型,仅一头部骨感十足,五官突出。
一副蛤蟆镜遮住熬夜干瘪的上下眼皮和通红的眼部血丝;一张口,满嘴的烟熏黄牙,难闻的臭味儿能把人熏倒。
此人一看就是那种故作新潮、奔放、自由的小青年,说话很夸张,故意将发音弄成半广东半北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闯过天下一样,张嘴就冲赵仁琦咋呼道:
“你就是赵仁琦吧?一看你那鬼剃头就知道是你!听说你从来没败过,我不明白你一个路边摆棋摊儿的能有什么本事?还从没败过!吹!
“我从参鸩回来的——知道吗?参鸩——创业者的天堂,大地方!这照日村的村长是我舅舅——知道吗?我舅舅叫钱续断,村长!我叫牛千斤——能力很大的意思!听说过没?
“我现在就要打败你——怎么样?敢不敢跟我荡一局?”
说完,牛千斤用手轻轻一拍鲜于琪的肩膀说道:
“唱戏的!别在这儿瞎搅和——该去哪儿去哪儿!别耽误我功夫——我的时间你赔不起!”
牛千斤的行为很过分,所有围观的人都看不上;但一听他自报家门,是这个照日村长的外甥,都忍住了没敢多言。
王发根和刘生地更看不上,眼睛看着赵仁琦;尤其刘生地那牛眼都瞪得圆鼓鼓像要爆出来,那意思很明显——要不要把这小子给弄出去。
鲜于琪也是刚把蒙眼布解下来,虽没有回头看,也知道牛千斤是个愣头青;他被那牛千斤一拍,刚想发作,突然转念一想:
“我都百十岁的人了,跟他这毛头小子犯不着一般见识;还是看看小师侄——赵仁琦怎么处理这件事。大事要紧。”
经过刚才跟鲜于琪的一番斗口和盲对,赵仁琦已知鲜于琪是个世外高人、绝世高手;虽到棋摊儿来公开对局,但好像并无恶意。
赵仁琦见鲜于琪对牛千斤的无礼无动于衷,心下有些明了;他略一沉思,示意王发根和刘生地不要冲动,站起来冲牛千斤说道:
“牛千斤——听说过!我跟牛膝镇桔梗村的傅龙乾,外号伏龙肝的傅大哥有些交往,傅大哥任侠好义,我很敬重他。
“你既自报家门说叫牛千斤,钱村长的外甥,那一定是傅大哥的公子——傅柏丕!在参鸩大城市干大事儿的!”赵仁琦边说边对牛千斤竖起了大拇指。
“少套近乎!别提我爹!我可从来没见过你——上来就套近乎拽长辈,你配吗?赵乞儿!
“够胆的就跟我荡一局——如果你赢了我,我就承认你有真本事;如果你输了,还是以后少吹什么‘从来没输过’!回家关起门儿好好练练再出来混。”
牛千斤说话时眼看着天,对赵仁琦是一脸的不屑。
“这小子怎么这样?真是欠揍!”围看的人慑于牛千斤的身份,只能在心里为赵仁琦不平,却不敢吭声。
王发根和刘生地却是已经气得怒不可遏,马上要冲上来拼命的样子。
鲜于琪和轩辕竹沥已经站起身在一旁悠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轩辕竹沥和鲜于琪一样心思,要看看赵仁琦如何处理此事,他们要多了解了解这个小师侄;围看的人现在对鲜于琪已经非常佩服,自动为鲜于琪二人往后让了让地方。
赵仁琦强压住心里的怒火,目光如炬地看了一眼牛千斤,心道:
“这小子的外露皮肤晒得黝黑,一看就是那种长期在烈日下奔走讨生活的人,在参鸩的日子应该不好过。恐怕这次是赶会走亲戚兜里没钱买礼物,到这儿碰运气磨蹭来了。
“什么赌棋?都是幌子!做法可以理解,就是说话有点儿太损了——不过,傅龙乾傅大哥那里总要留些面子,不能跟这小子一般见识!”
赵仁琦这三十年来一直在社会的底层混,风里来雨里去的,象牛千斤这样的情况没少遇见;他自己不也有很多不得已的隐衷、尴尬说不清吗?
要不,他怎么能一直被人误解为不是好人呢?
所以赵仁琦一眼就看出了牛千斤的底细,却不便揭穿。
看透不说透,光棍不揭丑!
一念至此,赵仁琦不怒反笑:“哈哈哈!”接着冲王发根和刘生地吩咐道:“麻烦二位兄弟,给重新摆一个棋局。”故意抬高牛千斤继续说道:
“这位是从参鸩大城市来的同道高手,今日又是照日镇大会,摆一个‘李太白醉捞水中月’,欢迎远方来的客人!不要慌——慢慢摆,每个子都要摆对,不要弄错了。”
赵仁琦说得很仔细,还故意说得很慢。
王发根和刘生地被赵仁琦搞蒙了,对望一眼,又看了看赵仁琦的表情,也看出了一点儿门道儿,心下对牛千斤看不起;但二人不多说话,开始重摆棋局,故意一个子、一个子地摆,摆得很慢。
牛千斤看着王发根和刘生地摆棋局,神情逐渐紧张起来;眼看着那副著名的江湖残局——“太白醉捞水中月”已经摆好,牛千斤故作不经意地往四周扫了几眼,有点儿失望。
这副江湖残局也是有来历的。
话说唐朝大诗人李太白自从仕途失意后,便终日沉醉不醒。
传说有一天晚上,皓月当空,月亮的倒影在江水里看起来是那么大、那么圆又那么亮;李白在采石矶江边喝醉了酒,在那里摇摇晃晃,伸手想要捞起水中之月,岂料一个立足不稳便跌入江中溺水而死。
可怜诗中谪仙人,千古无二的大诗人——李太白就这样抑郁辞世:令古今无数文人墨客为之惋惜、慨叹!
这副残局,是由江湖八大残局之一的《带子入朝》改进而来,一开始的“脱帽”走法就伏下“带子”的陷阱。
当红黑双方进行到最后阶段,黑方“一照一闲”,而红方主帅左右移动,双方不变作和。
红帅的左右移动,就象喝醉了酒的诗仙李太白左右摇晃;
而如果红方贪攻冒进小兵,就会被黑方暗藏的黑炮倒挂金勾,消灭掉红方的花心兵;就象醉酒的李太白伸手往水中捞月,重心不稳而落入江中溺毙一样。
“开始吧!摆好了!”王发根和刘生地几乎同声说道。
赵仁琦冲牛千斤挥手揖让道:“请入座!”
牛千斤表情很无奈地坐下,两眼虽还看天,但明显眼中的光彩大不如前,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嘀咕:
“表弟怎么还不来接我呢?这时间该到了呀!赢了好说,输了怎么办呢?兜儿里可就剩下回参鸩的车票钱了!”
牛千斤心里边嘀咕,那眼睛边从围看人群的缝隙中往四外瞅。
围看的人不明就里,以为又来了一个高手,要拆赵仁琦的台,都鼓足了劲儿看热闹。
鲜于琪和轩辕竹沥自然也已经看出了门道,心里暗笑道:“没想到赵仁琦这小子对付人还有一套!”
“借光!”“借光!”
正当牛千斤满脸失望准备硬着头皮迎战之时,一个身着一身鲜亮、崭新西服的青年男子很客气地挤了进来,进来后,这青年一把拉住牛千斤拽起来喊道:
“白皮哥!你在这儿捣什么乱?仁琦叔是我们这一带的棋王,你的水平给他提鞋也不够——快跟我回家吧——我爸你舅舅怕你在这大会上乱花钱买假东西,接完你电话就叫我来接你了。快走吧!”
又冲赵仁琦说道:
“仁琦叔!不好意思啊——我表哥他不认识您,别往心里去!一会儿您这儿完事儿了到家里坐坐,我爸等着您呢!”态度很是恭敬。
棋王?赵仁琦?
认识赵仁琦的人都知道,他的确在这一带没有对手,私下里被人称为“棋王”;不认识赵仁琦的人则很兴奋——原来这个就是被传为“棋王”的人!
棋圣鲜于琪则心说:
“小子!你是棋王,我是棋圣——有意思!看来往下还真有得玩儿!”
轩辕竹沥瞥了一眼鲜于琪暗道:
“棋王、棋圣,看来这爷俩儿真是有缘!以后,这棋圣老弟的日子再不会寂寞难熬了!”
人群一片悄悄的议论声,嗡嗡不断。
没等赵仁琦说话,牛千斤突然来了精神道:
“什么棋王?一摆地摊儿的能有什么本事?我这就给他来个难堪!——什么白皮?”腾出一手指了指拉他的青年吼道:
“钱寄生你给我听好了——我叫傅柏丕,外号牛千斤,不要叫什么白皮好不好?”说完冲所有人喊道:
“你们听好了——记住我的名字,如果哪一天你们不小心被刀砍斧剁弄伤了,白皮可以止血长肉的;我的外号叫白皮,但我不喜欢这个外号,麻将场上也没人喜欢白皮这张牌;白皮还有个名字叫‘牛千斤’,我喜欢!来劲儿!”
钱寄生被牛千斤搞得哭笑不得:
“你这都说的什么呀?什么药啊麻将的,什么刀砍斧剁的——今天大会的好日子,干什么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你是真懂中医给人家在这儿卖弄看病的本事?还是牌技高明给人家在这儿科普麻将知识?乱七八糟——快走吧!一会儿家里人等急了!白皮哥!”
围看的人也一阵阵哄笑,虽然看得莫名其妙,但挺好玩儿的;都想弄个究竟,纷纷把目光都转到了这两兄弟身上。
牛千斤本就没说过瘾,发现大家现在很关注他们哥俩儿;尤其是他,更来劲儿了——他用手指指钱寄生,继续冲围看的人提高嗓音道:
“看见没?他叫钱寄生,我表弟,就是桑寄生的寄生,风湿病的克星——如果谁有风湿病,可以找他——我表弟,他就是治风湿病最好的药!”
又冲钱寄生吼道:
“什么白皮哥?搞清楚了——我叫牛千斤,是你牛千斤表哥!我没叫你寄生虫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以后要搞搞清楚!”
钱寄生赶紧冲众人说:“别听他的——桑寄生是中药材,我不会治病,也不能治病!我叫钱寄生,不是桑寄生!”说完拽紧了牛千斤往外走。
牛千斤又冲赵仁琦说道:
“你等着!我还会来找你算账的!”边说边表现出一副不情愿状被钱寄生拽走了。
钱寄生边走边回头想跟赵仁琦打再打个招呼,赵仁琦冲他挥挥手——示意不要说了,他没事儿;钱寄生冲赵仁琦也挥了挥手,转身同牛千斤消失在人流中。
围看的人不明就里,等着看热闹却没看成;有些遗憾,小声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每个人都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