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筱田株式会社出来，雨宫绫奈招呼了老管家一声，让他把他们放到了千代田区的街边。
她有些话想要和巨魔先生单独聊聊。
而且，他们也确实有段时间没有一块儿出门了。
啪嗒。
透明的雨伞被撑开，打着伞的渡边悠和雨宫绫奈一同走进了雨里。
细密的雨珠打在了透明的伞面上，传出了阵阵滴滴答答的雨落声。
“我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你。”
在步行了一段距离后，是以雨宫绫奈主动打开了话茬。
她没有怀疑巨魔先生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有点好奇，以及……有那么一丢丢小小的吃味。
“关于筱田知恵的？”
渡边悠放慢了脚步，像是看穿了雨宫绫奈的心思一般，道出了这句话来。
“是的。”
圣女大小姐相当坦诚的点了点头。
“我和她只是普通的点头之交关系，第一次认识是在……嗯，你还记得你来接我的那次么？那天还下着雨，然后我们还去了居酒屋吃饭。”
渡边悠抬起头来，望向了城市的天际线。
可能是因为小雨转成了中雨的关系，本该晴朗的天空此刻变得晦暗了许多，一眼望去，远处商业街的广告灯牌相当显眼，上面正播放着某位男星代言的手表广告。
【古郎腕表，成功人士的选择】
呵。
他在心底轻笑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该说不说的，这个广告多少有点古早时期那味儿了。
可以说是和‘开上大奔，幸福人生’难分伯仲。
“记得。”
雨宫绫奈小巧的下巴轻轻点了一下。
在这种他们一同经历过的事情上，她的记性素来是很好的。
“我和她就是那次认识的，她说她是《挪威的森林》的书迷。”渡边悠顿了顿，“后来，我和她交换了一个联系方式，之后她也确实联系过我一次，想让去参加某个聚会。”
“那你去了吗？”
雨宫绫奈顺势接上了话茬。
“没有，我拒绝了，一来时间对不上，二来我对那样非必要的社交聚会也没什么兴趣。”
渡边悠摇了摇头。
有参与聚会的功夫，他更想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打个盹儿，或者听听凉子分享她的生活。
“然后？”
圣女大小姐转过头来，看向了他的侧脸。
“然后我和她的联系就渐渐的少了。”渡边悠顿了顿，接着说到，“等之后再有联系的时候，已经是我拿到直木赏的那天了，她发了一条恭喜我拿奖的短信。”
其实如果不是今天在会社里遇到筱田知恵的话，那他可能都要忘了这么一茬了。
毕竟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真的不算深刻。
再加上也没什么后续，只是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也明白自己和她有过短暂的交际，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我还以为你和她有什么往事呢，比如说在认识我之前，你就认识她了。”
雨宫绫奈眨巴了一下眼睛，眉眼间少了几分刚才在社长办公室里的干练，多出了几分女孩子特有的娇媚。
“然后和她还有过一段恩怨情仇是吧？”
渡边悠翻了白眼。
“硬要说的话，还要更戏剧化一点。”
雨宫绫奈主动牵起了他的大手。
“比如说？”
“嗯，就是那种一开始是敌人，后面渐渐地成为了朋友，再进一步变成了知己（中文）这种。”
圣女大小姐曲了曲手指，用柔嫩的指肚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掌心。
自从气温逐步降低，步入冬天后，她就越来越喜欢和他有这样肢体上的接触了。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大火炉似得，可比那些发热的毯子，亦或是空调来的更舒服。
“她拿倚天剑我拿屠龙刀是吧。”
渡边悠有些无奈。
这要再往下套的话，就是经典的《青梅竹马与天降系的惨烈修罗场》了。
而且按照《我与青梅竹马与天降系与女仆在那风华正茂之时》的实际表现来看，这个‘惨烈的修罗场’是字面意义上的修罗场，是真要见血的那种。
“倚天剑？屠龙刀？那是什么？”
雨宫绫奈呆呆地望向了渡边悠。
“是江湖至宝，得到它们就能得到天下——我的意思是这是武侠里的某个设定，你也可以理解为时代里的设定。”
渡边悠停下了脚步，然后拉着雨宫绫奈往街道内侧靠了靠。
下一秒，两辆并行着的自行车从街边与道路的间隙驶过，溅起了道道水痕。
“喔。”
闻言，雨宫绫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和巨魔先生相处了这么久了，她早就习惯了他偶尔会讲一些难懂的词汇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对筱田知恵的提议是怎么看的呢？”
圣女大小姐轻轻咳嗽了一声，话锋一转，接着问出了这个问题来。
“你能先说说你的看法吗？”
这次，渡边悠没有急着回答。
“可以啊。”
她点了点头，重新迈开了步子，两人就这样向前继续步行了起来。
“长远来看，想要会社走的足够远，是需要诸多前置条件的。”雨宫绫奈抬起了眉，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街道对面撑着伞的路人，“首先，会社的营业领域是蓝海还是红海。
“如果是蓝海的话，那很多问题都不会成为问题，可要是刚好相反是一片红海的话，那问题可就太多了。
“首先，市场的蛋糕就只有那么大，你要发展无疑就是要从别人的嘴里夺食，我记得东方有句古话叫做‘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要虎口夺食，势必就会有数不清的问题。
“单靠我们自己的话，是不够的。”
说到这里，她很是认真的看向了渡边悠。
在她看来，筱田知恵真的有那方面的想法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让其成为新的股东。
能帮忙，能出力的人越多，发展的就会越快。
“我懂你的意思，我的想法是可以再看看。”
渡边悠倒是没有圣女大小姐那么着急。
当然，他很懂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这个道理。
但是嘛就目前来讲，悠奈会社是没有那种迫切的再接纳股东的需要的。
“那就再看看咯。”
雨宫绫奈收回了看向街对面的视线。
“这么不坚持？”
渡边悠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圣女大小姐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当然，仅仅只局限于在这种问题上的时候。
“那不然呢？我的当家的都发话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她故作委屈的努了努嘴。
只是也不清楚是她的演技不过关，还是她自己确实憋不住了，也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她自己就先绷不住的笑了起来。
“我说了呀，在会社的运营问题上，一切由你来拿主意，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渡边悠重申了一遍他当初说过的话。
“我知道的。”雨宫绫奈的语调温柔了下来，“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这单生意过后，再和筱田知恵慢慢接触，确定没问题了，再谈入股的事情也不迟。”
在有关于会社的事情上，她从来就没有私心。
“而且……”她顿了顿，“我之所以问你和筱田知恵是不是认识，也仅仅是因为好奇。”
尽管可能性很低，但她还是决定这样解释一下，她怕他误会。
至于她有没有因为筱田知恵那暧昧的语气，进而去怀疑他，是没有的。
她相信他，更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有那种事情，以巨魔先生的性子，他也不会隐瞒，毕竟在这种事情上，她素来持的就是分外开明的态度。
甚至于开明到了宽容，乃至于纵容的地步。
单论这点，她有自信说换任何一个女孩子来，都没办法做到像是她这样的开明。
先是接受凉子，再是接受未来可能会加入的由纪。
“我知道的。”
渡边悠紧了紧和她相握的手。
“不过呢，我也确实有点小吃醋吧，我看得出来，更听得出来，人筱田知恵对你是有好感的。”
雨宫绫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的道出了这句话。
“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渡边悠愣住了。
在他看来，筱田知恵的那个语气就是普通朋友打趣的语气。
“她的眼神里。”雨宫绫奈叹了口气，眼神里多出了几分无奈，“你不会以为她最后的那句话是在开玩笑吧？”
“……”
渡边悠沉默了下来，他总不能说，在他眼里，那是对方在变着法儿的夸他吧。
“木头先生！”圣女大小姐还是没有放弃，继续循序善诱了起来，“你就没有从她的眼里看出些什么来吗？比如说她眼里潜藏着的东西。”
“狮子？”
“啊？为什么会是狮子？”
“没什么，你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吧。”
渡边悠移开了视线，打起了哈哈。
“总之，我认为你急需补课。”
雨宫绫奈还是做出了论断。
巨魔，不，木头先生有时候真的是聪明的不行，有时候呢，又真的是迟钝的不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想要追他还是蛮难的，毕竟这个人不吃暗示这套。
“补什么课？”
“如何判断一个女生喜不喜欢你，以及对你有没有好感。”
“……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就目前来讲，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需要这个。”渡边悠耸了耸肩，望向了伞外那水雾弥漫的世界，“要不要随便找个地方吃个午饭什么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们出来的时候，就跟凉子讲过了，不需要等他们吃饭。
“那就你来定咯。”
雨宫绫奈点了点头，相当洒脱的把主动权交给了木头先生。
前面才疯狂用过了脑，这会儿她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行。”
渡边悠应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不急不缓的在街道上漫步了起来，和其他步履匆匆地人相比，他们倒是成了‘异类’。
不过两人也都不在意就是了。
“正常的家庭餐厅怎么样？”
忽的，渡边悠开口问了一句。
一家日料店映入了他的眼帘，就那个装潢来看，价格和味道应该都属于是中等的。
“不是很感兴趣。”
雨宫绫奈摇了摇头。
自从吃惯了凉子做的料理后，她的嘴不可避免的就被养刁了。
甚至于以前她认为很好吃的料理，现在再尝一尝都会觉得淡淡的，不好吃。
已经变成味道大的料理的形状啦。
“行吧。”渡边悠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了紧挨着那家家庭餐厅的法餐厅，“法餐呢？”
“不喜欢。”
雨宫绫奈摇了摇头。
“那就再看看吧。”
他收回了视线，两人接着慢悠悠地走在了被雨水浸湿的街道上。
得益于今早吃的比较饱，所以这会儿他们也都还没饿。
就这样，在步行了两分钟后，是以雨宫绫奈转过头来，再次打开了话匣子。
“悠，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想要问你。”
她看向了他的侧脸。
“爱过，保大，没钱，先救老妈。”
“……我没和你开玩笑。”
“请说。”
“伯父伯母喜欢什么？”
雨宫绫奈抿了抿红唇，表情很是认真。
这眼瞅着新年马上就要到了，可礼物的事情她还是没个头绪。
要换做送别人，她是不会这么纠结的，直接公式化的套用就好了，女性长辈统一送化妆品，男性长辈统一送茶叶或是别的小物件，基本上大差不差。
但这是送悠的父母，她就不得不打起百分之一万的精神，好好挑选。
“呃，说来有些神秘，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不信。”
渡边悠的表情微妙了起来。
“？”
“你别这幅表情，我真不知道他们缺什么，他们虽然看上去挺节约的，但仔细想想的话，好像想要的东西都能买到。”
渡边悠仔细想了想，给出了回答。
等等……
那要朝着这个方向细想的话，岂不是。
兀的，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但下一秒，他就把这种可能性给pass掉了。
理由无他，你见过哪个大老板还开着一辆快十年的老车的。
“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
雨宫绫奈想了想，道出了这句话来。
这是最笨的，但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了。
至少比起她在那瞎猜，亦或是和凉子商量要来的实在的多。
“我打电话问了的话，以他们的性子，他们只会说‘你有点钱的话，就自己存着吧’。”
说到这里，渡边悠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该说不说的，可能全天下爱子女的父母都是这样的。
“那意思是只能我自己琢磨咯？”
闻言，雨宫绫奈可怜巴巴地看向了渡边悠。
“你还可以和凉子商量一下。”
“……”
这次，圣女大小姐没有再搭腔，只是松开了握着他的那只手，转而伸到了他的腰间，浅笑着一拧。
“嘶——”
渡边悠倒吸了一口凉气，为全球变暖做出了一点小小地贡献。
“硬要说的话，化妆品怎么样？或者说是首饰，对了，说起首饰，下周六，把凉子叫上，我们一起去买两件首饰。”
这件事他还记着呢。
之前说要给凉子买首饰，这傻姑娘说什么也不肯。
“先说礼物的事情，伯母她有手链吗？”
雨宫绫奈没有急着答应渡边悠，而是先提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她和凉子首饰什么时候都能买，但敲定送给木头先生父母的东西，是迫在眉睫的。
再者说了，她对首饰这种东西也不是很感兴趣。
“好像是……没有的。”
渡边悠认真的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伯母的皮肤，算了，木头先生，你那里有她的照片吗？”
雨宫绫奈想了想，觉得与其追问这家伙，不如直接看照片，用自己的审美来做判断更合适一点。
首饰也是得看个人肤色进行挑选的，皮肤比较白的人，就比较适合偏粉的首饰，这样能更好的凸显出皮肤的光泽度，而肤色偏小麦色的话，就更适合靓丽一些的颜色。
“有一张。”渡边悠看了圣女大小姐一眼，及时打住了她的动作，“吃饭的时候再看吧？再怎么急，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你说呢？”
“是。”
雨宫绫奈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木头先生说的对，再怎么急，也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
“然后就是……买首饰的事情，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一起选了呗，待会儿我给凉子打个电话？”
渡边悠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在这样有一言没一语的闲聊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家西餐厅的店外。
“行。”
圣女大小姐答应了下来。
“午饭的话，就这家吧，我也懒得再纠结了。”
渡边悠停下了脚步，示意她看向他身旁的那家西餐厅。
他是没有选择困难症的。
“嗯。”
雨宫绫奈重新牵起了他的手，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回答。
两人就这样步行走进这家西餐厅里。
筱田株式会社，社长办公室内。
“你说的那句话，是认真的吗？”
筱田诚一郎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点茶水，然后抬起眉来，一脸认真地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哪句话？”
“入股的那句话。”筱田诚一郎斟酌了一下词句，“哪怕渡边确实很优秀，但入股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
他是喜欢渡边悠的作品不假，也确实是他的书迷不假，但这是在不涉及到利益的前提下的。
如果涉及到利益，那他就会以商人的标准来进行评判。
悠奈会社目前唯一的投资价值，就是因为安原家的千金在那里。
至于雨宫绫奈，尽管雨宫家没有明说，但个中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爸，你了解过渡边的写作历程么？”
筱田知恵不闪不避的对上了他的视线，问出了这个问题来。
“不了解，可写作历程和投资是否值得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筱田诚一郎顿了顿，“之前渡边和柳泽龙一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他是没可能再和那些拿过直木赏的作者一起了，换而言之，他身上唯一的投资项，就只剩下广告这一栏。”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确。
如果只是打广告的话，那完全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筱田知恵瘪了瘪嘴，“他认识桐山惇，是桐山惇亲口承认的优秀作者，亦是安原里纱没有否认的弟弟，她为了他甚至愿意出资入股，用自己的渠道帮忙揽生意。
“在此基础上，他和北辰一郎关系密切，那种相处的状态，很难说的上只是单纯的书社社长，与大热作者的关系，那更像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
“我不知道您留意到没有，就连雨宫家那位老管家对他，也都是毕恭毕敬的。”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现在，您再跟我说，一个单纯的拿过直木赏的作者，真的能轻松混到这种地步吗？”
筱田知恵郑重其事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能。”
沉默了一会儿后，筱田诚一郎还是摇了摇头。
“所以，您再想想，投资他们亏吗？”
“……你说服我了，但我还是持保留意见。”
“这么说吧，他们的最终目标是干倒雨宫家，以目前的趋势来讲，他们大概率真能做到，那雨宫家倒了之后，那块蛋糕会由谁来吃呢？”
“……”
话音落下，筱田诚一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这次，他是真懂了。
“但同样的，机遇和风险是并存的，一旦没有成功，收益可能就没有这么大了，甚至于还会多出个敌人。因为只要我入股了，我就相当于是上了他们的战车。”
筱田知恵接着说道。
她不是那种只看得到利益的人，更能看到风险在哪儿。
只是就她的观察来看，渡边悠输掉的可能性不大。
“我相信你的判断，放手去做吧。”筱田诚一郎很是豪气的笑了笑，“至于敌人不敌人的，做生意自然会有敌人。
“从别人的碗里抢饭吃，哪能不被人恨呢。
“所以，放心去做吧。你爹我还没老呢，就算是天塌了，也有我帮你顶着。
“更何况就只是一个雨宫家而已，还没到天塌的那步呢。”
直到他彻底闭上眼睛的那一天为止，他都是女儿的靠山。
自始至终，一如既往。
既然她想要去做，那就放放心心的去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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