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睡了?”
卢靖妃在永寿宫前问道。
黄锦点头,“陛下今日睡的晚。”
卢靖妃犹豫了一下,看了黄锦一眼,“你是陛下身边的老人,陛下这阵子看着清减了些,多劝劝。”
“娘娘安心。”黄锦笑了笑。
“好。”
卢靖妃走了。
黄锦回头,脸上的笑容神奇的消失了。
“卢靖妃果然消息灵通,太子与裕王早上才将冲突,午前她便来了。咱不问是谁泄露的消息,好自为之。”
“是。”众人低头。
陆炳来了。
“陛下可醒了?”
“刚睡。”
两个曾经的亲戚站在一起,气氛却不大融洽。
“不是好消息。”陆炳说道。
“你的坏消息,对咱来说兴许就是好消息。”
陆炳侧身看着他,“我们并无矛盾。”
“咱是陛下身边的人,陛下走哪,咱就走哪。”黄锦说道。
“那人成了大患。”
“那也是你的大患不是。”
“你难道就不担心?”
“咱担心什么?难道他蒋庆之还能自我阉割了进宫和咱争宠?若是他能,那咱甘拜下风。”
又默然了一阵,黄锦问道:“可是有了蒋庆之的消息?”
陆炳默然点头。
黄锦走过去,轻声道:“陛下。”
里面传来了嘉靖帝的声音,“何事?”
黄锦仿佛面对着嘉靖帝,冲着大门恭谨的道:“陆炳求见。”
“嗯!”
门没开,陆炳站在外面说道:“陛下,锦衣卫急报,白莲教妖人在太原城外驿站刺杀长威伯未果,接着他们在城中设套构陷,被长威伯识破,斩杀妖人三十余。”
里面默然良久,仿佛是睡着了。
啪!
陆炳仿佛看到嘉靖帝欢喜拊掌的模样。
“这瓜娃子,好!”
……
消息传到了太子那里,他一怔,然后苦笑道:“老三怕是要得意了。”
而景王今日被卢靖妃拘在身边抄写经文,当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卢靖妃摆摆手,“去吧!”
景王行礼告退。
他去寻裕王,却见裕王在殿前一边踱步一边看书。
“殿下,长威伯在太原大发神威,斩杀数十白莲教妖人!”
杨锡喜滋滋的禀告。
裕王抬头,看到了景王。
“说是表叔遇刺,不过无碍,刺客尽数被斩杀。”卢靖妃的消息自然比裕王灵通。
“你今日在躲太子。”裕王说道。
景王有些恼火,“母妃说要抄写经文为父皇祈福,你说我能拒绝吗?许多时候我更羡慕你无人管束。”
裕王只是笑了笑。
他看着远方,心想,可是我有表叔啊!
……
裕王的表叔此刻正和女人周旋。
晋王的堂妹昌宁县主朱怡今日来访,这个女人颇为犀利,若非蒋庆之是个老江湖,铁定会被她套出不少根底。
此人果然不俗……白费口舌的朱怡心中暗赞。
她起身,“今日我来,是代殿下邀请长威伯去王府做客,不知可方便?”
“你都来了,我不方便也得方便不是!”蒋庆之笑吟吟的起身。
这话怎么像是老油条……朱怡仔细看着蒋庆之,可唇红齿白的少年一看就很纯良。
二人出了蒋庆之的驻地,因为担心白莲教刺杀,故而朱怡今日带了十余侍卫。
蒋庆之同样如此,孙不同带着护卫们把他围在中间。
“这些人是野路子。”
王府的侍卫们传承有序,看不起野路子出身的孙不同等人。
“莫要生事。”
车帘内传来了朱怡的告诫。
“是。”护卫应了,却低笑道:“看他们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真是胆小……”
噗!
细微的声音传入朱怡的耳中,接着有人喊道:“保护伯爷!”
朱怡心中一凛,掀开车帘,就见自己带来的一个护卫脖子中箭,倒在马车旁抽搐。
好像先前看不起蒋庆之护卫的便是此人。
而在另一侧,蒋庆之身边的护卫拿着盾牌,把他护在中间。
“小心!”孙不同冲着这边喊道。
接着马车一震,马儿长嘶,猛地窜了出去。
朱怡看到马脖子上插着一支箭矢,马儿疯狂的转向,竟朝着蒋庆之那边冲去。
“闪开!”
车夫刚开口,就中了一箭。
失去操控的马车横冲直撞。
“伯爷,避开!”
孙不同喊道。
蒋庆之策马避开,看着马车冲过来。
车帘被卷起,车内的朱怡面色苍白看着他。
蒋庆之不想出手,但却看到斜对面有人冲着自己张弓搭箭。
卧槽尼玛!
那不是军中制式长弓吗?
蒋庆之知晓在这个距离无法躲避,他毫不犹豫的扑进了马车里。
箭矢落空。
蒋庆之也扑倒了朱怡。
外面突然传来呼啸声,接着车厢一震,一支长枪穿透进来,卡在车厢上,枪头颤颤巍巍的。
朱怡看了看,若是自己没被蒋庆之扑倒,这一枪刚好能从自己的胸口穿过。
她正着脸,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蒋庆之,轻声道:“多谢。”
“不客气!”
蒋庆之却吓出一身冷汗,他压根没看到这支标枪,若是知晓,他宁可狼狈些下马躲避箭矢,也不会扑进马车里。
少年的脸越发白了,落在朱怡眼中便是后怕。
是了,想来他也是惧怕的,为何甘愿冒险救我呢?
身上压着个人的滋味不好受,朱怡刚想开口,蒋庆之却主动爬了起来。
然后冲出车外骂道:“斩尽杀绝!”
少爷怒了!
孙重楼拔出长刀扑了过去。
方才长枪穿透车厢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些刺客不禁为之欢呼,而蒋庆之这边的人如丧考妣。
看到他无恙,孙不同喊道:“屠光这些疯子。”
刀光中,蒋庆之黑着脸,他发现不对劲。
胡宗宪狼狈而来,方才他差点被一箭射中,幸而来了个驴打滚,这才避过。
“老胡你……”蒋庆之看着胡宗宪头顶着几根枯草,不禁乐了。
“伯爷,不对劲,这些人看着不像是冲着咱们来的。”胡宗宪摸摸头顶,抓到了枯草。
“娘的,弄不好是冲着那女人来的。”蒋庆之眯着眼,“老胡……不对!”
“不对!”胡宗宪也几乎同时出声。
“侍卫!”蒋庆之看着那十余王府侍卫,捂额,“妈的!那些疯子,竟想刺杀晋王!”
一个县主哪来的王府侍卫?
朱怡代表晋王来邀请蒋庆之赴约,晋王担心白莲教妖人作祟,便让王府侍卫随行。
谁知晓白莲教那些疯子已经在盯着他了,见到十余侍卫随行,便以为马车里是晋王本人。
被搀扶着下车的朱怡也明白了。
“是我连累了长威伯。”她蹲身道歉。
“应该的。”蒋某人一脸无所谓。
当见到晋王时,他已经提前得知了此事。
“是本王的疏忽。”
晋王给人的感觉是温文尔雅。
但蒋庆之知晓,老晋王无子,在争夺晋藩继承权的战争中,这位晋王的手段可不简单。
但很遗憾的是,晋藩仿佛是中了魔咒,老晋王无子,轮到这位晋王朱新时也卡壳了,随便他如何折腾,就是生不出儿子。
所以才有了永安郡主等人的夺嫡站队。
一番客套,双方分宾主坐下。
“白莲教行事凶残诡异,太原府乃是山西要害,俺答大军在外,一旦山西乱了,塞外铁骑便会顺势而入,长威伯……”
晋王目视蒋庆之。
朱怡默然看着二人,知晓晋王这是在逼蒋庆之表态。
——太原是本王的根基所在,你若是搅乱了太原,本王脱不开干系,你也讨不了好。
贵人许多时候说话并不是外界猜测的那么含蓄,而是更为直接。
蒋庆之仿佛没听到晋王话里的味儿,喝了一口茶水,“好茶。对了,这茶叶怎地和宫中的类似?”
这是嘉靖帝赏赐的茶叶。
这厮果然深得皇帝信重……晋王暗自后悔,觉得自己的那番话有些过于强硬了。
但看着蒋庆之的模样,分明就是没听出自己话里的威逼之意。
还好!
晋王想到了永安郡主提供的消息。
——蒋庆之和严党势若水火,和陆炳也势不两立,更是没把士大夫放在眼里。而当下严党如日中天,士大夫们虽说沉默,但暗流涌动。殿下,晋藩当站在哪一边?
若是老老实实地只想做个米虫,晋王会把这些信息当做是草纸。
可朱新却不简单!
蒋庆之看着晋王,笑吟吟的。
“咳咳!”有内侍提醒蒋庆之,“不得久视殿下!”
可蒋庆之却充耳不闻,甚至拿出了药烟。
“珈蓝!”
殿外,窦珈蓝转身进去,侍卫伸手阻拦。
“滚!”
窦珈蓝抓住侍卫的手,猛的往下一拉,身边孙重楼劈手一拳,把侍卫打晕过去。
让窦珈蓝的撩阴腿落空了。
二人相对一视,孙重楼下意识夹紧双腿,说道:“你真不像是个女人!”
窦珈蓝黑着脸进去。
走到蒋庆之身侧,拿出火媒为他点烟。
她穿着锦衣卫百户官服,腰戴绣春刀,看着威风凛凛。
谁家能用锦衣卫百户为侍卫?
也就是蒋庆之。
晋王眯着眼,“这是何意?”
外面,有人喊道:“殿下,常圣被打晕了。”
“这不是做客之道吧!”陪侍的文人冷笑。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缓缓吐出来。
“听闻殿下对山西官员的任命有些看法?”
后世有记载,晋王朱新暗中插手山西官员任命,被嘉靖帝察觉后下旨申斥。由此晋王再度蛰伏。
而此刻蒋庆之把这个雷提前引爆了……
瞬间,晋王面色剧变。
永安郡主正在偏殿中喝茶,作陪的是王府的女官。
“这位长威伯听闻煞气重,杀人不眨眼,还用尸骸堆积成山……”女官一边八卦,一边啧啧称奇。
永安郡主满脑子都是晋王和蒋庆之会晤的各种可能。
要想在承袭晋王的争斗中占据先机,必须要在严党那里送上投名状。
而蒋庆之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晋王有野心,这一点瞒不过永安郡主。说实话,藩王中没有野心的寥寥无几,只不过有人付诸实施,有人只是做白日梦罢了。
毕竟重复成祖皇帝的逆袭之路,是所有藩王的终极梦想。
“多谢殿下款待。”
正殿那里传来了蒋庆之的声音。
“出来了。”
女官好八卦,急忙起身想看戏,可却见永安郡主比自己还快,一下就窜了出去。
蒋庆之步走殿外,阳光照在少年的身上,看着卓尔不群。
永安郡主的眼中多了恨意,低声道:“得罪了晋王,你在太原休想安枕!”
晋藩在太原虽说低调,可毕竟扎根多年,一旦出手,蒋庆之在太原将会成为无水之源,寸步难行。
“长威伯慢走。”
随着这个声音,温文尔雅的晋王紧随其后出来。
蒋庆之拱手,“殿下客气了。”
晋王却握着他的手臂,“我一见长威伯就觉着亲切,莫要多礼。”
二人仿佛是多年老友,把臂站在那里,同时笑了起来。
却没看到偏殿外站着的少女俏脸铁青。
……
第四更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