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权是第一位在国际上扬名并且得到权威奖项的华人导演,他在业界的地位之高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能够出演他的戏是每一个艺人的希望。
夏璇这次可以得到这个机会,自然会拿出十二分的努力去对待,她今晚来赴约,特地用心打扮了一下,裸色的长裙既显身材又特别端庄,配上淡雅素净的妆容,与她平日里妩媚妖娆的样子大相径庭。
在场认识她的人们不由为之惊讶——原来平时那样艳光四射的女人也可以变得如此温婉端庄。
陈权扫了她一眼,对她的打扮还算满意,但因为叶昕动用两人多年的关系来请他给夏璇开后门,他在心里已经没把她当好演员了。
他不喜欢靠人上位的艺人,但老朋友开了口,再加上夏璇本来外貌还算符合角色,也安排了要来试镜,犹豫了一段时间便答应了。
不过,尽管如此,陈权在饭桌上却对她很不客气。
“这小姑娘手段不凡,连叶昕那油盐不进的老家伙都搞得定。”
陈权跟厉净凉低声耳语,话里的意思明明就是说夏璇被叶昕包养了。
还好厉净凉知道事实,了解夏璇与叶昕的关系,也知道叶铭心做的事,不然估计也得想歪。
他没给陈权回话,坐直身子靠在椅背上淡淡地拿起了雪茄,在水修齐要帮他点燃时又停顿了一下,将雪茄放回了雪茄盒里。
“厉先生?”水修齐有点不解。
厉净凉摆了摆手,水修齐了然地后撤到一边,仍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老板刚才明明想抽烟,却又不抽了?
夏璇坐在末尾的位置上,神色内敛地悄悄扫过在场所有人,陈导的饭局来的不会有小人物,这张桌子上坐的人不算多,算上她也不过才六个,除却已经认识的厉净凉和这部戏的编剧还有副导演,就只剩下一个她不算熟识的男人,乔牧天。
乔牧天在娱乐圈的地位与云若舟不相上下,他们也是非常好的朋友,也因此,他对夏璇多少有些认识。他曾在云若舟与夏璇一起拍戏时去探班,对好兄弟的心意有些了解,他很清楚夏璇能拿到这部戏的女一号肯定有猫腻,再加上夏璇对云若舟的态度,直接导致他对她印象极差。
一张桌子,几乎所有人都看她不顺眼,夏璇这顿饭怎么可能吃得舒服?可她必须坚持,没有后台和底牌的人没有资格后退跟拒绝。
“小夏是在座的里面最年轻的吧。”陈权将话题引到了夏璇身上。
夏璇抿唇一笑,温和柔媚地说:“各位都是前辈,我有许多需要向各位学习的地方。”
陈权淡淡道:“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绩,你也不简单了。”
什么成绩?他分明想说“手段”二字,这话真让人听得心里不舒服,但夏璇一点都没表现出来,依旧笑得柔弱美丽,就跟听不出人家的讽刺一样。
厉净凉端起酒杯漫不经心地自饮,目光不曾落在她身上,不过接下来的展让他不得不去注意她。
“说起来,小夏内定了女一号,试镜那天又匆忙,其实我们也没看太好。”编剧忽然笑着说,“现在正好我们都在场,这位是牧天,你应该也认识,他是这部戏的男一号,要不然你再给我们来一遍?”
这是要她在饭局上给他们表演吗?夏璇的笑容有些淡了。
《黑雨》是一部反映社会问题的电影,讲的是一个早早辍学的少女被男友欺骗,一步步堕落成失足妇女,做尽了女孩子不该做的事,接着又被挽救出泥潭,重新开始生活的故事。
女主角的人设风尘妩媚,刚好与夏璇的相貌比较符合,都不像什么正经人。
夏璇有点头疼,那女主角可是小姐,让她在他们面前来一遍,难不成是要她给他们唱歌跳舞?
副导演见夏璇迟迟不回应,附和着编剧的话说:“反正也没外人,小夏你也别拘着了,剧本你都看了吧?就来女主角在歌厅唱歌那场戏好了。”
夏璇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她不自觉地望向厉净凉,他安静地坐在陈权旁边,自始至终都没说一个字,现在也更加不会出言相助。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看她。与她刚进来时不同,这次他的眼里没有了冷漠,却比之前更让她难受。
最怕的不是被轻视和怨恨,而是被忽略。
“好。”夏璇轻声应下,拉开椅子站起身,离开所有男人,站到房间里靠近门边的位置说,“那我就献丑了,各位前辈别取笑我。”
陈权淡淡地看着,对这个女孩子的忍耐度倒是有了点欣赏,但这也不算难得,毕竟现在的女演员为了红,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呢?
在夏璇开始之前,厉净凉忽然站了起来,丢下一句“失陪”便出去了,他走时经过夏璇身边,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深蓝色的西装很衬他的肤色,他冷俊的脸庞虽然面对着她,眼睛却不曾与她对视,甚至不曾落在她身上,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席卷了夏璇,她开始不淡定,可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忍耐,渐渐的,她再一次彻彻底底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徒劳”,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是不管她如何挽留,父亲都不肯留下那一刻。
厉净凉出去了,她要做什么也可以随意了,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三十分钟,夏璇被各位前辈、尤其是乔牧天灌了好多酒,喝得头晕脑胀快要坚持不下去,不得不委婉地要求去一趟洗手间。
他们放过了她,她头疼欲裂地出门朝洗手间方向走,这间酒店她还算熟悉,倒不至于因为有些醉而走错,但她没想到会在洗手间看见厉净凉。
酒店的洗手间设计十分奢华,与其他地方的规格不太一样。这边不分男女,只是一间一间分开的单独房间,每一间都是独立的个体,男女皆可使用,门外有显示屏,如无人会显示“空”。
厉净凉就在一整排洗手间外的流理台那里洗手,他闻到酒气就皱起了眉,抬眼看时本打算离开,但没料到瞧见的会是夏璇。
夏璇晃晃悠悠地走到他身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控制不住地吐到了水池里,厉净凉后撤一步离她远一点,免得被喷上一身的污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吐,她一点形象都没有,吐得非常痛苦,眼泪都出来了,好半天才停下来,艰难地漱了口,整理自己。
夏璇今天已经不打算跟厉净凉说话了,她这样子已经够丢人了,没必要再主动跟他说话找虐,因为她很清楚他会说出什么。
她洗漱完毕照了照镜子,从随手的手包里取出化妆品补妆,补妆完毕后便要离开,但没走成。
厉净凉跟她说话了,语调拖得很长,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记得你的身体状况不宜饮酒,很凉。”
夏璇脚步一顿,神色有些恍惚,他这是……在关心她?
夏璇回眸看他,他还是那个冷淡疏离的他,光影中的模样简直颠倒众生,就是这样的他,刚刚说出了关心她的话。
夏璇双唇开合,声音低柔地说:“我没事,昨晚我骗了你,我没有来那个。”
厉净凉别开头看向别处,脸上依旧平静,没有惊讶,像是早看穿了她的谎言。
夏璇一步步走向他,在要走到他面前时又停住脚步,有点尴尬道:“我一身酒气,就不靠近你了。”
厉净凉斜睨着她,话本就不多的他现在更加跟她无话可说了。
是了,他只是偶然说了一句类似关心的话,可他真的是在关心她吗?他的明亮没有温度,他是大海的潮汐,若即若离,他没有给她带来海潮便已是恩赐,又怎么能奢望他能理解她身处弱势的无力和心酸。
不过,她还是想解释一下,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那个屋子里都是前辈,如果我还想继续在这个圈子里走下去,就得谦卑顺从。”她艰涩道,“你可能看不起我,也信不过我说的话,但这次我没有说谎,今天来这里,只是为了吃一顿饭,改善一下陈导演对我的坏印象,没有别的,也不会有别的。”说罢,她转身离开。
厉净凉迈开长腿,轻而易举地追上了她,扳住她的手臂拉着她随便进了一间卫生间。
门上了锁之后,卫生间外便显示了红色的“有人”二字。
“夏璇。”厉净凉低头盯着她的眸子,清泠的声音压抑而克制,“明知道这条路充满荆棘你还要继续走吗?你已经失去了曾经,就不怕再失去现在?”
夏璇挣开他的手反问他:“我现在还能失去什么?我拥有什么?你告诉我。”
厉净凉似乎笑了一下,双臂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薄唇凑近她如玉的耳垂,低声诉说道:“如果你非要问我的话。”他把声音压得更低,“那么,如你所愿,至少今天,我属于你。”说罢,他吻了吻她的唇,拉开她的裙子拉链,将她翻过去背对着自己,自后朝前贴着她,抵死缠绵。
当两人再次回到饭局上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他们俩前后脚进来,陈权是人精,很难不看出什么,更不要说,厉净凉褶皱的衬衣,以及……夏璇虚浮的脚步和恍惚的神色。
“我们都已经吃饱了。”陈权放缓声音道,“你们俩晚回来的再吃点吧,我们先回去了。”
夏璇匆忙地站起来要送他们,厉净凉淡淡道:“你坐着吧。”
在场的人听见他这话都是一愣,只有陈权面色了然。
厉净凉面不改色道:“夏小姐有些醉了,不要摔倒才好。”
原来是因为这个。大家不再关注他们,前后脚离开包间,本来热闹的环境慢慢安静了下来。
夏璇疲倦地坐到椅子上,腿还有些软,她头整理得不够好,有丝粘在了唇上都没觉,厉净凉送走了其他人回来就看见她这副样子,他吩咐水修齐去买东西,自己则拉开椅子坐到了她身边。
“抱歉。”他开口,微垂眼睑观察她的表情,“喝了点酒,有些冲动,还疼么。”
夏璇合起双臂趴到了桌子上,没有说话。厉净凉自己都没觉他现在有些局促,他眼神四处散落,最后定在她裸色的裙子上,裙子上一抹不起眼的红吸引了他的注意。
夏璇再次坐直身子时已经恢复了冷静,她现他在看什么,顺着望去,瞧见了裙子上的红。
她沉默片刻,露齿一笑,道:“哎呀,这次亲戚是真的来了。”
厉净凉面无表情:“开玩笑要分场合。”
夏璇笑容顿时消失,同样毫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要我怎么样?哭着喊着要你负责么?还是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不怜香惜玉?又或者你要我在心里恨你,恨你给了我这样一个又痛又不美好的初夜?”
厉净凉缄默不语,在她话音落下不久,水修齐敲门进来了,他端着一杯温水,拿着一种药。
“厉先生,避孕药买来了,要现在给夏小姐吗?”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
厉净凉薄唇微启想吩咐水修齐先出去,这件事之后再说。但夏璇像怕他点头一样先一步抢过了水修齐手上的温水,直接泼在了厉净凉脸上,接着在水修齐难以置信地注视下拿走避孕药,摔了杯子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临走之前,夏璇难得语气失控地咒骂了一句:“厉净凉,你这个人渣!”
厉净凉接过水修齐匆忙递来的手帕,斯文优雅地擦干脸上的水渍,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倒是身为助理的水修齐非常不满,咬牙心想着,夏小姐,你身为情妇的素养去哪里了??
从酒店跑出来,夏璇钻进保姆车就开始哭,等了半天的许格菲还有蚂蚁以为她是在陈导那受了委屈,都没敢打搅,只有夏璇自己清楚是因为谁。
事已至此,你还在奢望什么呢?不是早该做好心理准备吗?现在又在矫情什么?你不能当了女表子又立牌坊,想用这种手段又不甘心献出自己。
而且,她居然泼了厉净凉水,真是疯了。
不过也许没那么糟糕,兴许见惯了顺从的厉先生就觉得她这样的比较真实呢?
……说到底,她还是心有不甘!
雨打梨花深闭门,燕泥已尽落花尘
但愿你是那知恩知意的心中客,不是那无是无非的糊涂人
我此来不为求功名,只愿先生你切莫负我情
《岭南红》拍摄现场,夏璇在喝水休息,蚂蚁在一边哼着一《李伯伯》,里面就有这么一段歌词儿。本是一挺好玩儿的歌,里面忽然出现这样的内容,倒让夏璇听得注意了些,等听清了内容,心里头又有点想笑。
“但愿你是那知恩知意的心中客,不是那无是无非的糊涂人?”
她跟着唱了一句,蚂蚁听到有点稀奇,贱兮兮地恭维道:“姐,你唱歌真好听,有没有往歌坛展的想法?”
夏璇瞥了他一眼说:“少来这拍马屁,再去给我倒点水。”她把水杯塞给他。
蚂蚁笑嘻嘻地拿着杯子走了,夏璇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这是她进组的第四天,这几天她与厉净凉没有任何联系,除了工作之外与外界的联系也很少,她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平复心情,那样才能更无懈可击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演个女特务也挺好的,无需强颜欢笑,酷酷地板着脸,再因为同志的牺牲演几场哭戏,也算是一种释放心情的方式。
她拍戏这几天,厉净凉想过与她联系,但从她没接到电话那就能看出来,这些想法都胎死腹中了。
他背靠着舒适的椅子,双腿自然随意地搭在办公桌上,昂贵的皮鞋像新的一样纤尘不染,夹着烟在手里转时思索的模样英俊不凡。
水修齐有点苦恼,以前这个时候他总会帮老板点上烟,可老板最近似乎有戒烟的趋势,偶尔会拿起烟夹着,或者在鼻子前过一下,却从来没有抽,他非常好奇让老板戒烟的原因是什么。
想想今天的日程,水修齐开口道:“厉先生,下午三点半的飞机去伦敦,您可以开始准备了。”
厉净凉淡淡地扫过去,薄唇,丹凤眼,戴眼镜,眼神澄澈而冷漠,典型的薄幸面孔。
“我有叫你出声吗?”
水修齐一僵,恭敬说道:“抱歉厉先生,我只是想提醒您时间。”
厉净凉看了看腕表,的确该开始准备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精瘦高挑的身材背对着水修齐,张口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走吧。”
其实,他想说的也很简单,他想问问别人,关于一个漂亮得过分又负面新闻缠身的女明星还保留着初次的可能性有多大。
然而这个问题不需要问他也知道答案,他大概只是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一点支持,稍稍填补一下心里那一丝丝的歉然。
怎么会想到他本以为该“身经百战”的人却是……第一次?
那天晚上他确实有点失了分寸,这是他很少会有的状况,偏偏就做了错事。现在就像夏璇以前说过的那样,套用在他身上一样合适:他面对她时变得很没底气。
所幸,接下来一系列的工作可以让他暂时不考虑这些,可等他回国之后呢?
《岭南红》拍摄十天后,夏璇参加了《假装情侣》节目的第三期录制,这一期的主要内容是各对情侣分别带自己的另一半回家见家长,其他几对情侣都没什么问题,他们都父母健在,只是到了何晏和夏璇这就有了麻烦——夏璇是孤儿,靠好心人资助才念完大学,她该带何晏去见谁?
在录制到他们这一对儿时,夏璇的身世引起了大众的心疼,何晏温柔地揽住夏璇的肩膀,面对镜头坦然说道:“璇璇并不是没有亲人,我就是她的亲人,我的家人也是她的亲人。我来得太迟,让璇璇在没有我的陪伴下度过了那么多的苦日子,以后会加倍弥补。”
此话一经播出,小鲜肉何晏立刻被封为“情话大王”,夏璇与他这对本来不被大众看好的“姐弟恋”也吸引了不少注意,社交网站上炒得火热,他们的镜头也越来越多。
云若舟知道这些时,也还在节目录制中,他带卢沛欣见了自己的奶奶,卢沛欣对云若舟的奶奶百般恭维,演戏成分太重,搞得这对一直被看好的情侣反而让人失望了。
这一期《假装情侣》播出时,夏璇已经重新回到了《岭南红》剧组进行拍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山里取景拍戏,信号不是很好,所以不经常上网与对外联系,全都是通过许格菲。她微博上有大批粉丝留言求更博,这也是她后来才知道的。
而一直被她“宠爱”的厉先生,再一次尝到了被冷落的感觉。因为时差问题,他最近睡眠不太好,常会惊醒。有时候他还会做梦,梦里的画面有点熟悉,是那间酒店,是那一晚。
又是半夜,厉净凉从梦里醒过来,他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多,这一觉又睡不下去了。
他从床上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幕,城市如此安静。
他就那么看了一会,随后回到床边戴上眼镜,摸出手机拨通夏璇的电话。
国内现在正是上午,夏璇还在山里拍戏,手机丢在车上根本听不到,所以电话直接被忽略了。
厉净凉经过漫长的等待,得到的却是无人接听的结果,心情有点复杂。
怎么说呢,这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开始思索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那么做,他想,那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许是他讨厌她在别的男人面前故做温婉的样子,或者说得再直白点,他在怨恨与嫉妒,这很稀奇不是么,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这种情绪。
他不是愣头青小伙子,他很清楚这种情绪代表什么——他对她有好感。
以前他觉得这个女人是一只爪子尖利的小野猫,可事到如今这个想法实在不现实,她其实是一只鲨鱼,见了血腥就会扑过来咬人,一下靠近一下又推开,惹人心乱。
为了度过这一夜,厉净凉打开电脑上网,他不由自主地翻看夏璇的新闻,然后就看见了她与何晏最新一期的《假装情侣》。
屏幕上满是她与别人“恩爱”的画面,即便明知是假的,好像还是无法接受。
半晌,厉净凉合上电脑,换了衣服出门跑步。
凌晨出去跑步,真是个神经病。
又过了半个月,厉净凉忙完他的公事回国,第一时间让水修齐去查了夏璇此刻在哪,水修齐充满了费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老板会如此关注一个对他那么无礼的女人,就像他不理解夏璇的助理居然拒接他的电话一样。
无法直接联系上夏璇,水修齐只好拨给了夏璇的公司,他在那很轻易便问到了她的行踪,如实汇报给了老板。
“山里?”
厉净凉摘掉眼镜眯眼看着,像在寻找污渍,过了一会才再次开口。
“排出一周空闲,我有事要做。”
水修齐用屁股想都知道老板要去哪,他默默地去安排,在费劲了口舌后终于排出了一周空闲。
于是,当夏璇拍完一场枪战戏后披上外套准备去休息时,就瞧见了坐在她位置上的厉老板。
夏璇停住脚步,看向周围的工作人员,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就跟没瞧见他一样,明显是他刚刚已经跟大家“充分”交流过感情了。
夏璇面不改色地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说:“厉先生,麻烦让一下,这是我的位置。”
厉净凉彬彬有礼地站起来让开位置,等她坐下之后便朝水修齐一伸手。水修齐立刻把背在他身后的花束转过来递给老板,厉净凉捧着一大束花给夏璇,吓了她一跳。
其实说真的,以厉净凉那样的身份地位,她还真没奢望过他会来道歉,但他这一大捧黄玫瑰可不就是那意思吗?
夏璇意味深长地凝视了他一会,低声说道:“厉先生客气了,你千里迢迢来到这荒山野岭,该不会就是为了送我一束黄玫瑰吧?”
厉净凉满脸的书卷气,语调温和,从容不迫道:“是。”
夏璇沉默了,眯起一双桃花眼打量他,他回望着她,片刻后沉沉一笑,薄语道:“骗你的,自然不会只为送花。”
夏璇冷淡一笑:“哦,不管你还有什么事,这花我不收,因为我不会原谅你。”
厉净凉点点头,把花丢给蚂蚁,蚂蚁惶恐地接过,无措看着夏璇,可夏璇只是望着厉净凉,不曾分给他一点视线,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处理。
“跟我来吧。”夏璇说了一句,抬脚朝树林里走。
现在已经进入十二月,马上要一月份,天气越来越冷,夏璇穿着长到脚踝的大衣,厉净凉却依旧是一套单薄英俊的黑西装,看着美丽冻人。他跟在她身后,作为一个在任何事上都手段强硬的男人,他现在顺从得让人心生忐忑。
夏璇看他好像不冷,只当他是强撑,心里想着活该,嘴上却道:“厉先生穿得太少了,这里不比江城,天气很冷的。”
厉净凉抿唇一笑,并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清贵俊雅的模样迷惑人心。
“其实厉先生不必这样,反正在你心里,这种事应该也不算什么。”她别开头说,“那药我喝了,你不用担心,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终止跟你合作,你可以回去了。”
厉净凉微微颔,系上了西装外套的纽扣。
“我还有别的事。”他醇厚的音色十分动听。
“你还有什么事?”夏璇斜睨着他,“劳师动众的来了,片场那些人的口你要怎么封?被叶铭心知道了的话我又要被牵连了。”
“你不是很喜欢被这样牵连吗?”
厉净凉微微弯下他性感有力的细腰,唇边带笑。
“而且她才刚被放出来没多久,正在家里舔伤口,没心思管别的。”
“那可不见得。”夏璇冷淡地后撤一步,避他如蛇蝎。
厉净凉从西装口袋取出一个精美的饰盒,打开后朝她递过去。
“送给你。”
夏璇看过去,是项坠,漂亮的钥匙造型,牌子是著名定制珠宝品牌S·H·I。
“过夜费么?”她话里带刺儿。
“不,这是通往我心里的钥匙。”
厉净凉执起她的手,在她拒绝的情况下依旧将项坠塞给了她。
夏璇嗤笑一声,像是对此不屑。
厉净凉的表情有点淡漠,这让他接下里的话很没说服力,可能他本身就人如其名,是个感情凉薄的人?
“那天之后我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冲动。我想是因为我误会了你,以及……我对你有好感,不希望你继续走这条路。我不想看见你无法做你自己。”
这还远远不够。
夏璇在心里默默地回答,面上却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这让头一次说出几乎等同于“表白”言论的厉先生有点不自然。
他转了方向,看着蚂蚁那边,蚂蚁捧着一大束黄玫瑰站在那,十分滑稽。
“厉先生以前泡妞都这么跟人家说吗?”夏璇看着他的背影慢悠悠道,“还是说,你在强迫了一个女人之后才会这样说,借此来挽回一下自己人渣的形象?”
厉净凉回眸看她,黑黑眸,永远冷俊的面孔带着点柔和的色彩,被阳光那么一照,俊俏极了。
在这个看脸看钱的社会,他简直太有资本了。
他望进她的眼睛,隔着一层眼镜片,她能感受到他此刻的认真。
“我只是想了解你。”
了解我?听听,多么斟酌有度的用词,恰到好处地体现了他们之间暧昧的程度,在刚刚厉净凉第一次说出对她有好感时,夏璇几乎就要相信了,可现在她明白,他对她的好感比她以为的要少得多,他自己应该也十分清楚,否则……哼。
“厉先生。”夏璇拉住他的手,干燥冰冷的触感让人心尖一颤,她勾起嘴角道,“这个还是还给你吧。”她把项坠盒子塞回他手里,柔声说道,“你要是觉得亏欠了我,就加快拿下华夏娱乐的步伐,让我看看你的本事,至于我自己……”她与他对视,神色十分冷淡,“试探就到此为止吧,有意思吗?”
厉净凉弯唇一笑,如山般伟岸的身影笼罩着她,故作不解地“嗯?”了一声。
“你以为我感觉不到吗?”夏璇摸了摸胳膊一脸嫌弃,“你不适合走深情路线,转变得太生硬了,台词是谁替你想的?度娘吗?还‘通往我心里的钥匙’,我要是真收了这把钥匙,不但代表我原谅了你,还间接告诉了你我特别爱你,爱到不顾尊严。”
“我可不觉得你现在还顾及你的尊严,仇恨让你充满力量,但是毁灭性的。”
男人靠近她,声音如潺潺流水,一双狭长美丽的丹凤眼细细地审视她,看猎物一般笃定孤傲,端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夏璇后退与他拉开剧烈,笑得像蜜一样甜:“你走吧。”她下逐客令。
厉净凉笔直地立在那,一动不动,好似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夏璇,你很聪明,也很有自知之明,不过事情要比你想象得好一点。”
她微微抬眸,屏息静听。
“我对你的确有好感,也确实有愧疚。”他摘下眼镜,深不可测的黑眸静静凝视她,“其余的,慢慢来。”
慢慢来?谁有时间跟你在这浪费青春?她要的是快点来,慢了可不行。
“我知道了,厉先生可以回去了。”她再次赶人,说完就走,走了一半现他根本没动,抿唇思索半晌,再次回到他面前问,“怎么不走?”
“我暂时不会离开这里。”
“厉老板身娇肉贵日理万机,留在这穷乡僻壤做什么?”
厉净凉轻瞥她一眼,将饰盒扔到地上,淡淡道:“修身养性。”语毕,抬脚走向助理,驱车离开,大概是找住的地方了。
夏璇低头看着被他丢到地上的饰盒,里面是他本打算送给她的钥匙项坠,她思索许久,将饰盒捡起来揣进口袋,闷头往回走。
她回到片场时,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好奇,许格菲已经回来了,木讷地坐在椅子上,瞧见她来了也没说话,继续呆。
“菲姐?”夏璇凑过去问,“你怎么了?”
厉净凉的特助跟她的经纪人说啥了?她怎么这副样子?
“没什么。”许格菲抿了抿唇道,“你继续拍戏吧,今天还有三场戏就可以回酒店了。”
“你真的没事?”夏璇忍不住问道,“水修齐和你说什么了?”
“我说了没什么。”她无奈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说完就朝树林里去了。
夏璇想追上去,但导演已经在喊人,她没办法,只好让蚂蚁去照看她,自己去拍戏。
晚上,结束拍摄的夏璇回到了酒店,许格菲依旧精神恍惚,进了自己的房间就没出来,晚饭都没吃。
夏璇和蚂蚁一起吃完饭回来,开了门打算进去,刚巧她隔壁的房间门也开了,里面有个人,侧着靠在门边,黑色西裤,雪白衬衣,眉眼如画,丰神俊朗。
“你住这儿?”夏璇的表情略微妙。
厉净凉推了推眼镜,斯文有礼道:“真巧。”
夏璇嘴角一抽,没搭理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打算关门,却被他有力的手臂挡住了。
那一晚在洗手间的记忆瞬间回到了脑中,他高大的身躯如那晚般挡在她面前,她无力反抗,他直视她,掌控一切,绝对的强者。
“你想干什么。”夏璇防备地看着他。
厉先生微微一笑,活像一只吐信子的毒蛇。
“你在怕我。”
“怕一个强奸犯有什么问题吗?”
她讲话特别不给人面子,但厉先生似乎也不在乎,她其实也算了解他,不然当时在片场见到时说不定真的信了他的甜言蜜语。也许他确实对她有好感,但他们的身份差距又使他们不可能真的结婚生子,之于她,他更在意的是驯服的快感。
那是他身为猎人的唯一追求。
夏璇忽然觉得畏惧他是不对的,那就是他的目的。她收起了防备,唇畔挂上浅笑,抬起手来似乎要捋顺头,可在厉净凉没在意的某个瞬间忽然探向他身下,抓住了一个非常隐私的部位。
“你的手在做什么……嗯?”
厉净凉眯起眼睛,危险的目光足以令任何与他对视的人畏惧后退,夏璇努力了许久才没松开手。
她加大力道,感觉到手中触感一点点改变,在对方抿起薄唇时倏地收手,冷淡地丢下一句“晚安”便关了门,这次厉净凉没有阻拦。
一个背负着无数潜规则绯闻的漂亮女演员居然还保留着初次,如果那不是假的,就是她有什么强悍的背景,如果前两者都不是,那她还真是个非常奇妙的女人。
第一种可能厉净凉并不怀疑,在这方面上他还相信自己的判断,第二种就更不可能了,她什么背景他还不清楚?她最大的背景就是他了。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回想起看到《假装情侣》节目时心中的不耐,厉净凉慢慢踱步回了房间,他说想了解她,这不是骗人,他说对她有好感,也不纯粹只是试探,虽然她不信,他自己却不得不信。
钟立扬忽然到了夏璇拍戏的地方来探班,据许格菲说这是公司的安排,他们太久没新闻出去会被大众遗忘,需要保持曝光度。
夏璇在许格菲的刻意安排下和钟立扬一起吃了饭,拍了一些照片,下午就看见它们上了头条。
其实夏璇心里挺不平静的,再次看见厉净凉,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任什么女人也难平静。
想着那天晚上的情景,以及事后他让人送来的药,夏璇的心情就越来越差,连拍戏时精神都无法集中,这直接导致她在拍动作戏时出了问题,险些从山坡上摔下去,幸好有人从身后及时拉住了她,将她拽进了怀里。
她抬眼去看,熟悉的香水味儿,过目难忘的英俊容颜,厉先生来得可真及时。
瞧瞧,厉先生那双蛊惑人心的丹凤眼啊,那似笑非笑的弧度,真是要了人命,若她从未经历过那些不愿提起的过去,恐怕早就沉沦在这双眼睛里无法自拔了。
“这么危险的地方还走神,在想我?”
……真不要脸。
夏璇摆正身子扭头离开,导演和剧组人员都在观望这边,有厉净凉在,连她受伤他们都不敢过来询问,还是等她来了才急忙嘘寒问暖。
夏璇一一谢过,对上许格菲的视线时有点心虚,低声唤了句:“菲姐。”
许格菲脸色白,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孩子心理非常难受,她叹了口气道:“你会后悔的。”
夏璇扯了扯嘴角没有言语,厉净凉在远处看着她们的互动,手上拿着水修齐递来的手机,与电话那头的人通话。
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叶铭心,她已经出来了一段时间,遍寻不到厉净凉,非常担心他再去与夏璇勾勾搭搭,几乎每天都要打个电话给水修齐来问他的行踪,水修齐对她的讨厌程度已经超过对夏璇了。
“厉净凉,你在哪?怎么还不回来?”叶铭心微怒问道。
厉净凉让手机距离自己耳朵远一点,注视着去而复返的夏璇,背过身去接电话。
夏璇靠近时就听出了与他对话的是谁,她都不用问,他的表情都回答了她。
她已经付出了太多,包括唯一值钱的东西,现在厉净凉就站在她面前,如果她因为芥蒂而抗拒靠近他,前面的付出不就功亏一篑了?这几天她吊着他,让他看她与钟立扬亲密,存的是些腻味人的心思,眼见着刚有了点成效,叶大小姐就来搀和了,真是没一件顺心的事。
看他打了半天都不打算挂断,夏璇忍无可忍地朝他冲了过去。水修齐惊讶地上来阻挡,被她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她整个人挂到了厉净凉背上,厉净凉站得很稳,却还是不自觉出了一声疑问。他回眸望她,她环着他的脖颈,咬住他的耳垂,他吸了口气,直接挂断电话。
叶铭心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忽然断了信号,她火气顿时上来,想了想就打电话给温明昊,问了夏璇的行程后自己订机票准备出。
“不打了?”夏璇哼了一声,放下环着他脖颈的胳膊来到他面前,在他开口前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直接将他的唇瓣咬出了血,随后妩媚多情地望着他说,“味道好么?”
厉净凉抬手抚过唇瓣,眼神玩味地睨着她,她淡淡说道:“怎么,你那天晚上可是很喜欢的,现在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
水修齐已经呆滞了,他僵硬地把干净手帕递给老板,厉净凉接过擦掉唇上的血,睨着夏璇说:“我得回去了。”
他已经来了几天,这几天几乎没怎么过问公司的事,即便叶铭心不打电话他也该回去了。
“她一个电话你就回去了,可真是乖巧。”
夏璇明知他不是因为叶铭心回去,却还是忍不住这样说,瞧着他的眼神略带鄙夷。
厉净凉含笑揽住她,用带着血腥味的微凉唇瓣亲了亲她的脸,柔声道:“我不走她就会来,现在还不能被她抓奸在床。”
夏璇僵硬地被他抱着,尽管她一直说服自己忍耐,可那晚之后她还是会对他产生本能的抗拒。
厉净凉感受到了,也不点破,松开她温声说了句:“自己保重。”
话落,抬脚走人,这次应该不会再出现。
夏璇的确猜对了,他之后再没出现过,但叶铭心却如他所料那般出现在片场,找了一圈没找到厉净凉,便询问剧组人员。厉净凉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他早打点好了一切,无人告诉叶铭心真相。
问不出个所以然,叶铭心便想找夏璇麻烦,可想起父亲的话她又强忍下来,匆匆离去。
夏璇沉默以对,不问外界的事,安静地拍自己的戏,两个月后她的戏份杀青,她回到江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测孕。
家中的卫生间里,夏璇看着手里三个验孕棒,每一个结果都是已怀孕。
这当然是厉净凉的孩子,那些已经吃了药的话全都是骗他的。她面无表情地将验孕棒丢到垃圾桶里,站起来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漂亮惊艳的女人,忽然一笑。
厉净凉,一次就中了,真是老天爷都帮我,你可别怪我,这是你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既然你敢上我,我就敢怀你的种,咱们走着瞧。
为了以防万一,夏璇全副武装后前往医院做检查。医院里很少见到来验孕还戴着墨镜围着头巾的,医生护士都多看了她几眼,她早就习惯了被人注视,这几个人还不算什么。
检查结果很就快出来了,她确实怀孕了,孩子已经快三个月,就是那天在酒店怀上的。
拿着结果走出医院,夏璇坐在车里摘掉墨镜口罩还有丝巾,打算驱车离开。
然后,在倒车时她瞧见一个角落闪过了狗仔的身影,脑子里快速闪过好几个念头,最后被她选中的是——其实被拍到也没什么不好,她的娱乐事业只是她用来复仇的身份和工具,根本不是她想做的事,既然如此,再臭的名声又如何呢?反正等以后息影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遗忘,现在干脆利用狗仔将怀孕的消息露出端倪,这样的话……
想到厉净凉看到新闻的表情,夏璇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他们已经两个多月没见面,可他的长相即便几年不见她也忘不掉,他倒是没像以前那样不见面就不主动联系,也曾破天荒地主动短信联系,但夏璇却爱答不理地吊着他,他应该也有感应,后来就没再那么“热情”。
按照她对厉净凉的了解,即便听她说过已经吃了药,肯定也要来确定一下,毕竟厉家的孩子可不是谁都能生的,名门闺秀还得甄选一番呢,更不要说是一个身世凄惨的戏子。
果不其然,狗仔们没让夏璇失望,她去医院的消息很快上了头条,几个加大加粗的红字清晰地写着:疑有孕。
夏璇正在回家的路上,微博上的消息已经上了搜索排行第一位,她的微博留言也暴涨,有很多钟立扬的粉丝来问“该不会是小钟的吧”,还有《假装情侣》的何夏夫妇粉来洒泪,甚至还有云若舟的粉丝来担心她的娃是云天王的。
看着这些评论,夏璇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当看到自己的粉丝对她的祝福时,不免有些眼眶热。
虽然这不是她最喜欢的事业,可这些喜欢她的人却是她意外的收获,也是她最在意的人,不过很遗憾,恐怕以后的夏璇会让他们失望了。
前面红灯换绿灯,夏璇关闭手机继续开车。这是她的私人手机,对外联系的那部已经关机,这样不但许格菲找不到她,连厉净凉都找不到。
慢慢开车回到家,夏璇进门换鞋,打算去洗点水果吃,可没走几步就瞧见自家沙上坐着个人,吓得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厉净凉?你怎么在这?”夏璇愕然道,“你有我家钥匙?!”
厉净凉斜睨着她,双腿交叠坐在沙上巍然不动,如画眉眼有点冷漠,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让人觉得心头冷。
“解释。”
他只说了两个字,惜字如金,可夏璇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
将手里的丝巾丢到一边,夏璇慢慢走到他对面坐下,问他:“你让我解释什么?”
她明知故问,想要装傻,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会允许?
厉净凉起身来到她面前,她吓得后撤身子靠在沙上,他逼近她,她瞪大眼睛与他对视,他瞧着她眼中他的倒映,薄唇轻抿,用警告的语气说:“你最好没有背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见不得人的事?”夏璇嘲讽笑道,“跟你偷情算见不得人吧?跟你上床应该也算见不得人吧?这事儿我做得有点多,你何必再问?”
厉净凉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不知道!”夏璇也站了起来,提高音量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厉净凉挑起眉,嘴角勾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每一个眼神都在说:这很正常。
夏璇瞬间浑身冷,她不是不知道厉净凉无所不能,可却没想到他竟然把手伸得那么长,就好像只要是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在夏璇沉默的时候,厉净凉已经在翻她的背包,他侧坐在她身边,若无其事地窥探别人的隐私,看不出一丁点不自在,夏璇膛目结舌地望着,半晌才反应过来要阻拦,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现了检查报告,并已经看到了结果。
“你真的怀孕了。”
厉净凉说这话时声音很压抑,甚至有点阴鸷,听得人心头虚。
夏璇悄悄后退了几步,好像怕他打女人一样,厉净凉瞥了她一眼,将检查报告撕碎扬得满屋子都是,甚至还有碎片飘落到她头上。
“你撕了做什么?”夏璇一脸不赞同。
“谁的孩子。”
厉净凉答非所问,问话时表情荒诞嘲讽,深不可测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再次后退,他干脆起身拽住了她的手腕,她再也无法躲开半步。
“我的耐心有限,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他的语气非常危险,她现自己好像触到了他的底线。
担心他会做什么可怕的事,夏璇绷紧脸道:“不是你的。”
厉净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过了好一会他才用一种可笑的表情说:“不是我的。”
“是,不是你的。”
夏璇重复着这四个字,可他却不如她所料的那般放松下来。他拽着她胳膊的力道越来越大,她敢肯定手腕已经被他弄青了。
“你弄疼我了。”夏璇试图挣开他,但失败了。
“谁的孩子。”
他又问了一遍,这次字咬得很重,那副样子就好像如果他知道了这个孩子是谁的,就会去把人家碎尸万段一样。
夏璇莫名其妙道:“你那么生气做什么?不是你的孩子你不是应该烧高香吗?”
厉净凉表情一顿,夏璇趁机抽回手,看着青紫的手腕满心烦躁,一边去找医药箱一边道:“厉先生,你要疯麻烦回你自己家,这是我的地方,请你离开!”
厉净凉站在沙边看着她的背影,面无表情的样子显得更加冷俊,他在那站了一会,等夏璇将手腕上好药出来时他已经离开。
夏璇松了口气,刚才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真害怕他会把她大切八块然后吃掉。
夏璇已经做好了打算,在孩子生下来之前绝对不能让厉净凉知道那是他的种,不然她肯定生不下来。为了能有个更加强有力的筹码,她愿意为了孩子搁置一年工作,她等得起。
至于孩子……宝宝,不要怪妈妈利用你,妈妈会对你好的,尽管你可能永远不会有父亲。
从夏璇家出来,厉净凉很快上了他的车。水修齐坐在副驾驶,司机在驾驶座等待吩咐,但他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老板开口,只好望向了副驾驶。
水修齐与司机对视一眼,转头望向车后座道:“厉先生,现在去哪?”
厉净凉还是不说话,他松了领带,靠到椅背上闭起眼,双手握紧拳头,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水修齐有点担心,也不敢再问了,他可不想撞在枪口上。
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钟,厉净凉才用冰冷的声音说:“回公司。”
“是。”水修齐应下,朝司机使眼色。
车子慢慢行驶起来,过了片刻水修齐再次听见厉净凉的声音。
“去,把近三个月跟夏璇来往过的男人列个名单给我。”
这个要求……老板,你连看文件的时间都不够用,怎么还研究起女人的日常交际了?
尽管满心不解,可水修齐绝对不会违背老板的意思,听到吩咐便立刻去办。
水特助可以做到这个位置自然有过人之处,厉净凉很快就拿到了最近三个月与夏璇来往过的男人名单。他坐在椅子上,指间夹着雪茄,快速扫过所有人的名字,最后将视线定在钟立扬三个字上面。
“帮我约他见个面。”
厉净凉把名单丢到一边,不带一丝温度道。
水修齐立马去安排会面,并且很会办事地将厉净凉下午的安排推后了半小时,让老板先与钟立扬见面。他当厉净凉的助理已经很多年,老板更想做什么,他了如指掌。
当钟立扬听到厉净凉要见他的消息时,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正在刷微博,听完经纪人的话就问:“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他见我做什么?”
经纪人说:“这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希望合作?找代言?”
钟立扬一笑:“那可是好事儿了,谋术集团的代言可是大家挤破了头想要的,他还亲自见我,如果这事儿成了,我在华夏娱乐的位置就更稳固了。”
“你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经纪人说着就去安排了。
一个小时后,厉净凉在总裁办公室里与钟立扬见了面。两人面对面坐着,厉净凉叠着双腿慵懒地靠着沙扶手,视线上上下下将他一扫,微微抬手示意他喝茶。
钟立扬有点紧张,他已经很久没紧张过了,这让他感到不安。
厉净凉稍稍收敛他不由自主露出的轻蔑眼神,漫不经心道:“钟先生应该还不知道我找你来是什么事吧。”
钟立扬如实道:“不太清楚,不过厉先生有事尽管吩咐。”
厉净凉淡淡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您说。”钟立扬微笑。
“我想问你个问题。”他眼底暗潮汹涌,语调越低沉,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钟立扬有点退却了,他本以为厉净凉找他是好事,可厉老板现在这表情可不像是要说好事。
“……您请问。”钟立扬骑虎难下。
厉净凉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问:“你和夏璇上过床吗?”
钟立扬:“???”这是什么展??
“厉先生。”钟立扬尴尬了半晌才开口,如实说道,“您知道的,娱乐圈这地方,总得有点绯闻维持曝光率,我和夏璇吧,是公司安排的,并不是真有那么回事儿。”
其实厉净凉出现在夏璇新片剧组的时候,钟立扬还很不解,他当时以为厉净凉有投资这部电影,可后来又觉得以厉净凉那地位,就算投资了也是小钱儿,根本不必亲自去现场看。
他一直想不通是为什么,现在么……他好像有点知道了。
“钟先生。”
厉净凉笑容真诚了许多,但程度有限。他站起来,走到钟立扬身边坐下,让钟立扬受宠若惊。
“钟先生不要想太多,我只是在考虑情侣效应,是否要请你们一起来代言我的子公司品牌。”
他这样的解释让钟立扬刚才的紧张与莫名顿时烟消云散,面带笑容道:“是这样啊,我觉得厉先生的想法很可行,目前我和夏璇的公众形象还不错,夏璇参加拍摄的综艺节目收视率也很高,我们一起代言是个好主意。”
厉净凉心不在焉地应着,又和他说了几句别的,忽然又问他:“钟先生和夏璇真的没上过床?”
饶是钟立扬这样见过场面的人也要被厉净凉问得不好意思了,他耳根热,咳了一声说:“厉先生,真的没有,我们不是真的情侣,除非必要,夏小姐基本不和我联系。”
厉净凉微笑颔,朝水修齐扔了个眼色,水修齐立刻上来将钟立扬请了出去,与下属去交谈代言详情了。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厉净凉一个人,他靠到办公桌旁边,单手抄兜,眉头微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安静沉思许久,最后拿着大衣离开了办公室。
“厉先生,您半个小时后有个会,您……”
秘书紧张地呼唤要离开的老板,厉净凉远远丢来两个字,听得人焦头烂额。
——“延后。”
此刻,夏璇正在家里吃冰激凌,她在思索,要想一个万全的办法让陈权答应为她将《黑雨》的拍摄延后十个月。
她现在怀孕不到三个月,肚子还不明显,等过几个月明显了肯定会被人看出来,她得找个环境好不会被媒体拍到的地方待产去。
其实《黑雨》目前还在选角阶段,只定了男女主角,其他配角名单还没出来。确定角色大概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筹备拍摄到开机也需要一段时间,总得下来也不过是晚上五六个月罢了,如果找叶昕帮忙去说,或许可以有用。
夏璇这边想得认真,停在她楼下的黑色轿车也停得很认真。
即便出来得匆忙,厉净凉仍然记得带上那份名单。他看着上面的人名,除了钟立扬之外最常出现的就是夏璇的男助理蚂蚁还有造型师,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怀疑一个小青年和基佬,可转念一想,说不定小青年真有那个胆子呢?说不定夏璇那个狐狸精把基佬掰直了呢?
一切皆有可能。
厉净凉将名单丢到一边靠到椅背上闭目假寐,片刻后被外面响起的引擎声吵醒。他抬眼去看,傍晚时分,阳光稀疏,白色跑车里走下一个人,是云若舟。
厉净凉摘掉墨镜,面无表情地看着云若舟停好车进了住宅楼,他的助理和经纪人也下了车,查看周围是否有人偷拍。
呵,如果有,厉老板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这些人真是喜欢做无用功。
厉净凉重新戴上墨镜,手紧紧攥着方向盘。他动了车子,脚就放在油门上,就是没有踩下去。这个犹豫的时间持续了长达四十分钟,直到云若舟从楼上下来他才再次动作。
只是,这个动作却是挪开了脚。
四十分钟,虽然不算太长,可该干的也都可以干了。
不,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样想,夏璇怀孕了,就算要做什么现在也做不了,月数不允许。
厉净凉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肯定得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来,于是他决定……
上楼去。
站在电梯里,厉净凉一身黑色西装,披了件黑色长及膝盖的呢子大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黑色的墨镜,整个人看上去愈冷酷。
夏璇开门前已经从可视门禁里看见了他的模样,但仍是被他惊艳了一下。
“厉先生是要去拍黑客帝国吗?”她调侃道。
厉净凉不理会她,强行进了屋,夏璇无奈,关上门跟了进去。
“你不是早上才来过,现在又来做什么?”她一边给他倒水一边问。
厉净凉看着她曼妙的背影,她穿着居家的白色长裙,裙摆有些褶皱,应该是坐了太久。除此之外,瞧不出什么可疑的痕迹,他这才收起视线。
夏璇倒水回来,现厉净凉已经摘掉了墨镜。他安静地坐在那,难得露出了一双修长的丹凤眼。没有了眼镜片的遮挡,他身上的书卷气愈浓郁了,瞧着根本不像个商人,倒像是古画上眉眼如玉的探花郎。
“怎么不回答?”夏璇坐到他旁边,歪着头看他。
厉净凉将视线移到她身上,深邃的黑眸隐藏着无法形容的情绪。
他薄唇轻启,问她:“云若舟为什么来找你。”
夏璇眨眨眼:“你看见了?”
他缄默不语,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厉净凉,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夏璇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好啦,别吃醋,我没见他。”
厉净凉斜睨着她,眼角眉梢都带着与生俱来的清贵不凡。
“他上来了四十分钟才下去,你没见他,那他在哪。”
他的问话有理有据,听在夏璇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
“你早就在我楼下了?”
他不回答。
“我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那么久没走,我没开门。”她耸耸肩,显得很无辜,“你在楼下呆了这么久才上来,应该不只是为了问我这些吧。”
厉净凉凝着她的眸子,白皙的肌肤在灯光的照耀下好像釉过的瓷器,泛着淡淡的光泽。
“孩子到底是谁的。”他老生常谈。
夏璇被他的问题逗笑了,掩唇道:“什么啊,早上就问了好几遍,现在又跑来问,厉老板这是图什么?反正孩子不是你的,你关心这个做什么?是不是任何和你有关系的女人怀了孕,你都要问她好几遍‘你的孩子是谁的’?”
厉净凉忽然抓住了夏璇的手,夏璇手上的伤口还没好,被抓得痛呼出声,他动作一顿,又松开了。
“你到底什么疯?”夏璇忍无可忍,开始有点烦躁。
厉净凉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用不耐烦的语气问话,他冷淡地收起目光,不带一丝感情道:“你该不会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吧。”
“当然要生。”夏璇毫不犹豫地说。
“陈权的戏你不拍了?”
“想办法让陈导演等我几个月,实在不行就不拍了。”她倒也十分坦然。
厉净凉嗤笑一声,那嘲讽漠然的模样好像在对她说:你可真有本事。
夏璇漫不经心地微笑,吊儿郎当的样子惹他不满。他力道很大地扳住她尖俏的下巴,逼迫她注视自己,英俊的眸子与她对视着,那目光直入心扉,让人无所遁形。
“你要和那个男人结婚?”他问。
夏璇一怔,随即说道:“不结婚,他不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她试图挣脱他的手,意料之中的失败。
“你让我很失望。”厉净凉面无表情地说完,起身离开,夏璇没有阻拦,越是这样他越是烦躁,走到门口时已经没有台阶可下,只能就这么走了。
夏璇不是不想阻拦他,可她知道自己不行。厉净凉目前不来找她是件好事,等孩子健康生下来她自然会再去骚扰他,否则她又要留着这个孩子,又要继续吊着他,又不能告诉他孩子是他的,实在是太难了。
她虽然觉得自己还不错,可也没觉得自己好到能让厉净凉容忍她怀着“别人”的种继续和他保持地下情的地步。
厉净凉下楼回到车上,安静了不到两分钟就忽然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昂贵的车子似乎都在跟着颤抖。
长舒一口气,他粗鲁地扯开领带丢到一边,正要动车子离开,口袋里的公用手机便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叶铭心。
厉净凉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不等对方开口便道:“出来见面吧。”
被冷落了好几天,几乎就要跑到谋术集团去大闹一场的叶铭心产生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愣了半晌,反应过来时厉净凉已经说了地点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叶铭心到达与厉净凉约定的地点,满心欢喜让服务小姐带她去包间,却被告知——厉先生今天根本没有在这里定过任何包间!
叶铭心顿时气极,拿出手机要打电话质问厉净凉,可打出去却听见了一句毫无感情的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个混蛋,居然耍我!!!”
叶铭心特别生气,她生气的时候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她直接离开酒店开车前往谋术集团大厦,到达后就从车里拿出几瓶啤酒,站在大门口朝刻着“谋术集团”四个字的石碑砸去。
啤酒瓶被砸碎,她泼妇般的行为引来路人的注意,大家聚集一团,拿手机拍照微博,大厦保安也跑过来查看是怎么回事,见到是老板的“未婚妻”在这“威”后顿时无比为难。
厉净凉驱车慢慢驶过集团门口,见到那人群聚集似有事情生却毫不在意,很快消失在路边。
厉净凉回了他的住处,开了电脑打算用工作换换脑子,可刚登陆社交软件就现夏璇那个该死的女人来了视讯请求。
厉净凉盯着电脑屏幕,冷淡地斥了一句“无聊”,随后点了同意按钮。
很快,他看见了那边的画面,夏璇盘腿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水果在吃,开口便问他:“厉净凉,刚才看你那么不高兴,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特别讨厌孩子?如果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还会讨厌吗?你想不想拥有你自己的孩子?”
如果是他的孩子他会讨厌吗?当然不。可那不可能是他的孩子,她吃了药,除非她骗他。
厉净凉忽然眯起了眼,望着夏璇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挑起嘴角,似笑非笑道:“夏璇,你不会又骗了我什么吧。”
夏璇笑靥如花,说了句“没有”便关了视频。
她这个视频并不是毫无理由,厉净凉离开后她想了很久,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他打个预防针。
她现在太笃定这个孩子是别人的,如果将来再改口说是他的,恐怕他会很难接受。
虽然可以带孩子去做亲子鉴定,但在她孕育胎儿期间,也得让厉净凉有一个心理准备,这样才不会让他太过厌弃她这个疑似“荡、妇”,等她顺利生下宝宝后早已彻底失去联系。
以他的多疑和谨慎,现在肯定已经领悟到她的意思了。照目前的情况来说,他既不能因为“自以为”孩子是他的就要求她打掉,也无法不怀疑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不是他,在他思索这件事时,刚好又把她想了一遍,加深印象。
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他,刚刚好。
不过,夏璇还是算漏了一点,她有点得意忘形,忘记了一件事。
视讯被关闭后,厉净凉从容不迫地拿起私人手机打给水修齐,吩咐了他一件事。
“帮我查一下,怀孕多久可以去亲子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