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国在头脑中构思行车路线地图,耳朵里传来刘清泉的声音:\敬礼,前方五百米有七道桥扳道站,请准备停车等待!\
因为列车系临时调动,需等待区间内列车疏散完才能转往下一区间。
而这也常是临时货运车辆发生意外的一大缘由之一。
李爱国按响鸣笛,轻微地推压控制手柄,让列车速度渐渐降低下来。
此刻,七道桥扳道站在指挥人员的操作下,将红色旗号在头顶以快速摇晃动作伸展到左右。
\敬礼,扳道站已经发出停车指令,请准备,距离为二百米!\
内心默默估计距离和速度,李爱国毫不犹豫地点动了停车按钮。
咔嚓声中,长长的列车间伴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的刹车声,精准地在停止线上止住。
老扳道师傅看着黑色的轮胎恰好对准白色边线,整个人瞬间愣住了,手指紧握红色旗帜,久久未曾放下。
直到刘清泉的喊叫,他的精神才回到现实中,这才反应过来情况的变化,并将小旗子放回到腰间的带子上。
随即快步上前,高声赞扬着:\嘿,你的火车驾驶技术真不错嘛!不像前门机务段那些火车头,停车总是超过两百多米,吓得老夫心脏差点跳脱了胸口。”
既然这次停车最少也需要三个小时以上。
于是李爱国也通过后车门走出进行休憩,摊了摊手掌表示:\我们确实是来自前门机务段的一员,不过这可能只限于技术层面,哈哈。\
老扳道工点了点头,挠了挠脑袋。
露出尴尬的笑容回答:\这是因为在操作技艺上他们的要求极高罢了。”
紧接着李爱国取出烟丝放入烟斗,递予老扳道工,礼貌地询问道:\大爷,此次需要等待多长时间?\
其实早在出发前,李爱国便已获取到详细的时间安排表。
但是实际情况总是与预期大相径庭,因为铁路区段时刻可能会出现无法预测的异常情况,所以调整停靠时间是常有的事。
\预计大概会等待大约四小时以上。\
老扳道工多年来坚守在此看管扳道口,难得见到活生生的行人,再次与调度室沟通交流后,话语更加顺畅起来。
吸着烟,手指指引火车说道:\亲爱的司机制,你们正在运送哪些货物?\
\我们此趟是为开滦矿山装载煤炭物资。\对于这个感觉,李爱国像是在前世扮演拉煤炭驾驶员。
\煤炭啊,你是想让我被骗吗。\老扳道工提高音量强调说道,作为一个在这份岗位待上七七八八的师傅:\老头子我已经在这份工作守了数年,里面的事情了如指掌了!\
苍黑瘦弱的手指指向远去的铁路线条,在高声说:
\这里是国家铁路中最繁忙的一处通道,日均列车往来数不胜数,为了我们的货物通过,通常会有数十趟的列车不得不在此处暂停等待。\
面对着老板车工的一片质疑与不相信态度,李爱国并无多余的语言辩解。他径直来到了旁边的火盆儿旁放置起了开水壶。
随后他轻抖了几下水壶,拧开壶盖,再转回身时,董工程师与检查车队的人正在专心收集各自所需的资料。
\董前辈,另外...\ 李爱国虽然记不清楚具体的人名,但心中有数,这些都出自刘明善手下。于是对着几人挥挥手示意:\还有你几位,速快准备烧水。一会儿我们要不间断行驶三小时左右。
新火车,谁若敢在途中向外倾倒开水,就不要怪我把他们扔出去!\
作为曾经的基层员工,董工对此类当众施肥行为早已司空见惯,并且不为所动。合上了手头的笔记,他便走向田野中,哗啦哗啦地操作着。第五工作组的那几位都是抗战之前的大学科班出身,还有接触过洋文化,品味过洋食品的贵族青年。对此董工的行为则颇有失体面的印象。因此,他们转视了身边的刘明善:
刘明善转而问那名老扳道工:“老头,这里有什么厕所吗?” \什么叫做厕所?\ 刘明善疑惑地反问。
这会的刘清泉看出了端倪,对身边起哄的众人说:“你们别装腔弄调的,直接说那就是茅房。”
“这里荒山野林的,还讲这个干嘛?”,老扳道工不紧不慢,指指身边的一块草地,随即扬长而去。“随便,那边够用了”。
四个人都感到了些许棘手。于是私下商量,最后选择了离此地较远一些的位置,在扳道小屋后面找地方。 “诶诮诮诮,这里有凶猛的野兽”,老扳道工提醒说,四个人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而苍白。他们纷纷打住并停止了行动。刘明善干笑着摆手说道:“算了,就不做了,咱们又没急事儿。”
李爱国嘿嘿一笑,点燃了香烟,深抽一口,脸上浮现出一抹满足的表情。随后走过去低语着说:“董前辈啊,我们并不必太较真那些个细节上的差异。”
而董工则无奈的笑着反问道:“你是不怕任何事的模样。”“嘿嘿,我们工人,谁的话都没必要听。”,李爱国呵呵笑着说,转身走回车厢中。
靠着冷峻的金属椅,他微微闭上了双眼,预感到接下来有可能是一连夜间的驾驶时间,现在正好利用列车暂时停顿的机会多休息些时间。
同样习惯夜行车的刘清泉和老郑则知道其中的道理所在。他们在椅子下铺垫上一块毯子,也躺了下去。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他们并没有确切的记忆,时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流过了……
“李师傅,刚刚调度部门打电话来了,你们过关了。”
窗外突然传来喧嚣的声音。
工头走出信号亭,挥动手里的绿色旗帜以示确认。
李爱国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察觉天空渐暮,便激活火车头前部的灯光设备,同时拉开了车体两侧的车头标灯。做好一切启车准备动作以后,他还不忘致谢。
就在这时候,窗户被塞入了一些煮玉米。“甜玉米!早上刚从田里割下的新货!现在还热气腾腾的,您先吃些鲜美的玉米。”
\大爷,谢谢您的慷慨相助。\
李爱国不客气地接过来,把几个热烘烘的玉米放入了灶具中加热。“老先生,请自取一份。”
随着列车加速远离,想要把这份温暖的馈赠再抛回给那个老伯伯已经是无法做到了。
老工头只好拿着烟斗望着火车渐渐消失的身影。
这时评论起来,“这个小司机还真懂得人情世故啊。”
此时的玉米还没有全熟,籽粒呈现青绿的颜色,因此只能蒸着享用,不适合烤食。
蒸出的玉米与烧烤的区别不仅体现在少了烤香,还蕴含了一份清新之气。
玉米共有三根,其中两人一人一份,剩下的给董工。而对于刘明善一行,只有望洋兴叹,因为他们没有携带餐盒。
当嗅到淡淡的香气时,在不断的“呼噜”声中,人们很快意识到了问题:自己竟然没打包便当。
“李司机,我们现在要怎么吃饭呢?”刘明善翻动着手表,尴尬地说着。
“吃饭?当然要吃嘛,当然会解决的!”
李爱国在座位下扫一眼装满物资的大口袋,不禁笑出声来。
邢段长为出发前特别交代的一位大个儿师傅特别定制的。
里面总共有四个牛腩盒饭。除了值勤组,还考虑到了工程师傅董工的需求,似乎连同那些随行人员都没有安排份。看起来,邢段长是个重情义的人。
“这是机械部门餐厅为我们这帮粗壮汉子特制的!\ 李爱国把饭盒移到火上加热,以期让它们温热一些。
邢段长准备了非常丰富的餐食——白亮的长米,金光闪闪煎好的鸡蛋,一只鸡肉腿,还有清新爽口的小炒萝和大叶子菜。
片刻之间,司乘休息站弥漫起了阵阵令人振奋的佳肴气息。
故事开始如同一支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的大魔掌,轻轻抚摸了刘明善的大门,沿着咽喉直奔至胃部,在那里它像一只强壮的大鸟儿,抓住并扭曲那瘦弱的肚子,紧接着用力一甩。
停靠在车顶的白炽灯泡随着火势的波动上下跳动着,在车舱内营造一种温暖而又充满希望的氛围。
黄昏般的光芒摇曳不定,使刘明善的面容呈现出明亮与阴影的交错之感。
看到眼前景象,刘明善不禁嘴角颤动,再也高调不得。他苦涩一笑:“李车长,糟糕啦,咱们把饭盒忘在车上去了,可不可以......”
然而李爱国板着脸拒绝,坚定地说:“不行。”他的话锋如此干脆坚决,让老董沉默不言。虽然李爱国对刘明善有不满,但问题似乎并非不可解决,至少在老董看来不是那么严重。但当刘明善在说话时显现出对于机械段工人不屑一顾的态度,他彻底触碰到李爱国的底线。老董对此了然,他知道这个小型火车司机一直为能成为工人群体中的一员感到骄傲。火车驶离七道桥扳道站,按照二、三号岔线的方向前行,正式进入了唐胥铁路的历史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