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祭祀大典正式开始。
凤青栀身着玄色鎏金锦袍,双手举着纹路繁复的权杖,一步铃一响,缓缓行至祭坛。
落华作为大祭司,早早等在上面,待她上来便接过权杖,再递去点燃的三炷香。
拜礼之后,凤青栀诵读祭文。
“……三秋和睦,四海升平,凤凰来仪,风调雨顺。神凤庇佑,国之兆民,万世安康……”
随着朝阳初升,紫烟轻绕,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回响在每一块石板上,凤娈带领众人一一虔诚跪拜。
诵文结束,大典便剩下最后一项,大祭司聆听神谕。
其实就是占卜之术。
每年一次的狩猎节,将由大祭司占卜来年可能出现的重大灾害,用以避祸。
侍童手持托盘上前,里面放了三枚骨制的算筹。
落华取出一枚,默念完术文,手上的算筹已经变了花样,花纹繁而艳,显示出红色大字:
‘灰狼白首,与凤来囚,祸乱社稷,国祚堪忧。’
落华指尖一颤,看向凤青栀。
凤青栀往下扫一眼。
只见众人全都跪地俯首,等着她宣读神谕。
卜文有问题?
凤青栀还未想明白,落华已经将算筹伸至她眼前。
瞳孔骤缩一瞬,凤青栀立即联想到梦中宫人所说。
九渊死时七窍流血,满头白发……而他身为暗卫时,所戴面具,正是灰狼!
这断然不是巧合,且先不说九渊白发的事,这卜文与梦中已然不同,若不是人动了手脚,便是因她避开梦境,引来了新的祸事……
可惜她凤青栀从不信神明,只信事在人为!
落华,是他在算计九渊吗?
“请圣女宣读神谕。”落华无奈看向她。
一瞬间,凤青栀脑子里想了许多,最终,她高声宣读了神谕。
声落,跪地的众人立即惊慌起来。
“祸乱社稷,国祚堪忧?岂不是有大祸事即将发生?!”
“这灰狼白首是何意?”
“与凤来囚,难道与圣女有关?”
“只怕是圣女跋扈无德,神明都看不下去了哦……”
这一句,是祝长老说的。
其他长老闻声也纷纷指责起凤青栀。
“养男宠已是离经叛道,如今来祭祀之地,还与侍卫纠缠不休,简直有辱圣女之名!”
“求神明原谅……开化圣女吧!”
“神明都震怒了,难道不该另选使者?”
“凤青栀忤逆神明,不配做圣女!”
一片乱糟糟的指责声中,凤娈脸色已是铁青。
可这群老东西最是信奉神谕,真闹起来,她也无法保住青栀的位子!
一旁的九渊抬起眸子,望向祭坛上的那抹倩影。
灰狼,指的是他吧?
白首,说的是他违背疏影阁的训诫,对主子生了不该有的二心吗?
所以神明都觉得他不配……
周围明明嘈杂吵闹得紧,此刻九渊的世界却寂静无声。
若他身死在此,能换来殿下的平安……
九渊目光恋恋不舍地在她身上游移,最终上前一步。
然而,也仅仅只是这一步,他便感觉手脚僵硬,无法再动作。
是……殿下?
殿下用蛊王阻止了他!
他都为神明所不容了,殿下还要保他吗?
九渊身体无法动弹,只能呆呆望着高台上那抹身影……
“诸位可是不满大祭司?”
凤青栀冷笑,睥睨着众人,“否则,为何不等大祭司解读神谕,便暗自猜测?另外……不论神谕是何意,此刻我依旧是圣女,诸位对圣女出言侮辱,可准备好承受神明降罪了?”
长老们面面相觑,渐渐没了声。
祝长老不甘地咬牙,跪地叩首,“我等谨听大祭司解读!”
凤青栀照实宣读神谕,并非故意把九渊推入火坑。
落华见过九渊的灰狼面具,若是他解读时直接针对九渊,便能确定这次神谕是他刻意为之。
既是刻意,那她便能让纳恒占卜,找出蛛丝马迹,保住九渊。
而落华若是帮着瞒下此事,便证明他……
凤青栀沉着脸看向落华,“大祭司,请吧。”
落华心里一惊,不懂她这表情是对自己还是对长老们。
但不可否认,他接下来的话,将决定她今后对自己的态度。
内心挣扎许久,他缓缓开口道,“神谕所昭,是指……明日狩猎,圣女殿下将会遇到一白首灰狼,若殿下见其稀有便带回宫中,很可能会因它所伤……”
众人一时哑然。
竟,只是如此?
可大祭司不掺朝政,只传天听,没人会怀疑大祭司有私心。
凤青栀细细品味一下,心中不禁冷嗤。
如此具体、甚至有些牵强的解读,也只能骗骗那些老家伙了。
她面色稍缓,而后对着众人道,“既是如此,那明日狩猎避过此事便是。”
她轻飘飘一句,就算解了卜文之祸,而后踏下祭坛,一步步走到九渊面前站定。
不顾众人精彩纷呈的脸色,凤青栀温柔地执起他的手,“结束了,咱们回吧。”
落华喜欢她,在意自己对他的态度,所以才在她冷脸后牵强讨好地解读了卜文。
可那又如何?
他的喜欢,不过是张张嘴还要犹豫的程度,万分也不及,她的九渊赔上性命迈出的那一步……
而对九渊来说,即便殿下当场要他去死,他也毫无怨言,更何况在神谕前肯定他的存在?
太多的情绪翻涌,他不知如何用言语表达,只能在两人回到房间时,便紧紧把他的殿下抱住。
“我何德何能……”
凤青栀轻抚他的脊背,带着笑意耐心地一句句道,“我的阿渊生得好看,武功高强……会事事为我考虑,连我送的那么丑的蟾蜍都每日擦拭,还雕刻我的银铃,一直保护我……你的长处说也说不完,阿渊,我好爱你呀!”
说到最后,她自己先不争气地流泪了。
与生俱来的骄傲,让她羞于说出自己对一个指摘她,甚至连真容都未曾见过的暗卫钟情。
可就是那个宁愿跪地受罚,下次还要劝她的大傻子,莫名地入了她的心。
若她早些把心意说出口,九渊是否能多一些自信?他们之间,是否便不用错过这些时日了?
“殿下您……”
感受到颈间的滚烫,九渊满腔的热切都化作不知所措,想推开人查看,凤青栀却不让。
“不许看,我哭的样子肯定很丑!”
九渊亲吻她的鬓发,“殿下不丑,您在我心里,永远无人能及。”
凤青栀哭着哭着又笑了,循着他的脸一路吻过去。
唇舌交缠,缱绻温存。
九渊的心也在无尽的爱意中,生出一种近乎自大的勇气。
他说,
“栀栀,我也好爱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