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耿直不善言辞的九渊，头一次，对着他心里的那束光，说出心中所想。
“嫉妒强者是人之天性，他们未能压制，是心性不够坚定，属下不愿计较，也与殿下无关。”
感受到凤青栀的不平静，鬼使神差，他反握住她的手，还安抚地捏了捏，“殿下从未做过什么。”
即使受罚，也是他违逆殿下在先，殿下按规处置，甚至没有一怒之下砍了他的脑袋，已是殿下宽容仁慈。
但他只握了片刻，趁众人没注意便松了手。
凤青栀缓了缓，抬起头时，看向卫长。
“暗卫是默默付出的影子，若不是身份所限，他们将有很大机会建功立业，位极人上，卫长也是从疏影阁出来的，副卫们如此怠慢且欺辱暗卫，你都不管管吗？”
卫长有苦说不出。
那些副卫暗自用些阴损手段，他也察觉过几次，可他问到九渊那儿，他却总是两个字，“无碍”。
本人都不在意，他还管什么？
“卑职失察，不敢狡辩，请殿下责罚……”卫长低头请罪。
九渊嘴动了动，却见凤青栀瞪他一眼，便闭了嘴。
“罚你断食三日，并完善所中条例，本宫决不允许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其他人的处罚，便由你按规办事。”
凤青栀收起蛊王震慑，众人都松了口气，捂着心口后怕不止。
除了九渊的副卫。
方才所有人都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只有他装死没开口。
凤青栀催动蛊王只针对他一人，副卫顿时惨叫出声，在地上打滚求饶。
“卑职错了！啊……殿下饶命！殿下啊！九侍卫、九侍卫救命！看在同僚一场……”
他尽力爬向九渊，九渊却目不斜视，在他靠近凤青栀时，一脚踹去，“无召不得接近圣女！”
副卫翻滚几下，锥心的痛加上羞辱，令他头脑发昏。
“殿下您忘了吗！九渊曾私下辱骂您，说您……无德无行，豢养男宠！有辱圣女之名！”
九渊一怔。
他何时说过那种话？
凤青栀眸光闪了闪，收起威压，嘴角缓缓勾起，“哦？此事你知晓得详细？”
副卫疼痛缓解，惊喜之余，连连磕头，“是！卑职亲耳听到！”
凤青栀点着太阳穴，漫不经心道，“好似确有这种话传到本宫这里，九渊对谁说的？可有人证？”
自然没有人证！
但副卫可不敢如此说，那本就是他嫉妒九渊传出去的。
眼下被逼问，他只能硬着头皮编，“回殿下，那些话是九渊亲口和卑职说的！他私心亵渎您，却又嫉妒那些男宠，便出言不逊！”
凤青栀不作声。
九渊的毛病是该治一治。
眼下是个机会，脏水都泼到她面前，他若还当那闷葫芦，便是不在意自己对他的看法。
九渊张了张嘴，看向凤青栀。
那双眼曾对他勾魂摄魄，如今又坦然且期盼地望过来，手掌中方才的温度好似还在。
压住心底悸动，他低头微微抿唇，如珠落盘的声音响起。
“属下从未说过，请殿下明察。”
凤青栀眉眼一弯，勾他手心，“嗯，我信你！”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圣女殿下竟不对口供，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偏袒他，还以“我”自称，当众动作亲昵！
那副卫更是傻了眼。
他跪走两步，“殿……”
噗——
副卫垂头一看，胸前开出一朵血色花。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凤青栀，下一瞬便倒地不起，没了声息。
“子蛊反噬！”卫长惊声。
那副卫不是圣女殿下的属下，子蛊与殿下的牵连并没有她自己的暗卫深，若要做到子蛊反噬，只能是殿下真的发怒了！
这便是蛊王的力量，圣女的威严！
空气死一般寂静，唯有副卫身下血液流淌的声音，犹如阴森的诅咒，挤在每一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圣女殿下息怒……！”众人皆惶恐叩首。
凤青栀却笑靥如花地牵起九渊衣袖，撒娇似的摇了摇，“说好陪我散步的，你没忘吧？”
九渊的震惊并不比其他人少。
殿下竟为了他，第一次……杀人。
记得那年冬日，五岁的小殿下牵着皇上来到疏影阁时，他正在校场与一群年岁差不多的孩子赤身肉搏。
虽没有手持武器，但他不想受伤耽误训练，于是下手又快又狠，雪地里殷红的雪，全是别人流的。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殿下。
他不知用什么形容，只知道自己一时看得走神，被一个大个子揍翻在地。
接着，所有人都朝他扑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当时哪来的力气，掀翻所有人，并逮住那个大个子，死命地一拳拳挥下去。
“住手！你再打他就要死啦！你怎的这么坏！”那是殿下第一次跟他说话。
可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阁主说过，在实战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每一次下手都要冲着对方的命去。
他松了手，看向阁主。
阁主却掐住他的脖子，寸寸收紧，“殿下教训得是，臣这便处理了他。”
而那时，小殿下急切地拍打阁主的手，“你松手！你怎的也这般坏！”
皇上拉住小殿下，耐心解释疏影阁的规矩，阁主也趁机松开他。
小殿下听完后沉默一会儿，又指着阁主的鼻子，“那你也太过分了，自己定的规矩，却想随意要人命！坏蛋，坏蛋！”
阁主告罪一番，便和皇上去一旁说话了。
小殿下朝他招手，他下意识走过去，便听到小殿下对他道，“你是这里最厉害的，只要你有余力，能不能不要随便杀人？你若答应，本宫便收你做暗卫，日日叫你吃饱饱的，睡香香的，好不好？”
他没回答。
但他真的成了疏影阁最厉害的那个，也如愿做了殿下的暗卫。
殿下如从前一般仁慈，即便任性了些，却也从未要过人命。
可现下，殿下为了他……
“怎的？嫌本宫心狠手辣，不愿伺候了？”
凤青栀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九渊看向眼前面露委屈的人儿，心思微动。
他不顾不许下跪的命令，郑重单膝跪地，抬手，连带着从前雪地里的那个他，虔诚地答道：
“能伴随殿下左右，属下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