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沐栀栀给两个孩子洗漱完,回了房怎么也睡不着。
春丫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
她说胡人里出了个女疯子,不仅在战场上用毒,还带人潜伏进周边村落下毒,那毒沾到皮肤便发痒难忍,抓烂再愈合,生肉了便又发痒,歹毒无比。
沐栀栀在梦里听唐禹泽提到过,那个突厥公主也上过战场,她擅长骑射,箭尖涂上毒药,刺入皮肉后,人便会忍不住拔出箭,再在伤口抓挠,最后流血不止而亡……
可那个突厥公主不是在六年前就被抓了吗?
这么重要的人,唐禹泽竟叫她跑了?
堂屋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沐栀栀起身过去看,发现是秦娘子和她爹。
“栀栀,吵到你了?”
秦娘子有些局促地上前,“阿渊进山三日一直没回,我有些担心,便跟你爹商量,要不明儿一早叫几个人进山看看。”
之前秦渊打猎,确实有在山里过夜的情况,但从没超过两日。
沐栀栀拢了拢衣裳,点头,“明儿我跟着一起去,两个孩子便麻烦您送去学堂了。”
秦娘子应是,回了屋。
沐秋眯着眼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沐栀栀在一旁坐下,问他,“您今儿去县衙了?”
“你咋知道?”沐秋回神。
“猜的。”
沐栀栀把春丫说的话复述一遍,又面色沉重地道,“唐禹泽被五王爷算计,一时难以脱身,边境的情况可能不乐观……”
沐秋叹气,“时也命也……咱们平头百姓能吃饱穿暖就不易了,打仗的事,咱也操不到那心。”
沐栀栀沉默一会儿,给沐秋说了几味草药。
“之前唐禹泽也中过胡人的毒,他们那不似我大盛草药种类繁多,调配起来无非就那么几种,您拿这几味药试试,说不定有用。”
沐秋记上心,叫她早些歇息,便也回去了。
沐栀栀睡不着,也有些担心秦渊,天不亮就自己进了山。
里外山的交界处,有秦渊搭的简易小棚子,沐栀栀过去的时候,棚子外头燃着火堆,却没瞧见秦渊的人。
“阿渊哥哥,你在吗?”沐栀栀喊了几声。
不远的树后发出细小的动静,但没人回她。
“阿渊哥哥,是你吗?”
沐栀栀没有走过去,但每次她喊一声,那树后便有些动静发出。
沐栀栀:“……”
玩躲猫猫?
“啊,那边是什么?难道有野兽?呜呜……好害怕,要是阿渊哥哥在就好了……”
沐栀栀夸张地假哭起来。
不一会儿,树后走出个大黑影,快步走到她面前。
沐栀栀一下窜起,搂住他的腰,“抓到你咯~”
秦渊抬起的手顿了顿,随后缓缓下垂,没有跟往常一样抱住她。
沐栀栀察觉到什么,“阿渊哥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渊还是不说话。
沐栀栀轻抚他的脊背,依恋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我们是夫妻哦,夫妻的意思就是相互扶持,共同患难……如果你不想说,我陪陪你也可以的。”
秦渊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同磨损的木轮,“栀栀,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我好像变心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尽力整理言语。
变心?!
沐栀栀骤然抓紧他的衣裳,随后又轻轻放开。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嗯……你慢慢说,我可以接受的。”
沐栀栀把脑子里能搜索的人都搜索一遍,还是没找到秦渊可能变心的对象。
也许……
“栀栀,我想……上战场。”
秦渊艰难开口,眼中因为隐忍泛出红血丝。
“我答应过要一直保护你的,可我想去,以前就想……我没说,昨晚我遇到个胡人,他要杀我,还说边境因为我,死了好多人……”
沐栀栀一惊,“你遇到胡人?!在哪,你受伤没?”
她连忙查看秦渊的状况,不想反被他紧紧抱住,“栀栀,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住,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他抖得很厉害,眼泪砸到沐栀栀颈窝,滚烫。
沐栀栀心里一软,“我的傻哥哥,你想去战场,因为你是大盛的好男儿,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不要你?……这不叫变心,懂吗?”
其实她早有所预感,秦渊迟早还是要从军的。
他非池中物,又热血善良,怎能容忍外族欺辱?
那年夜里,他和唐禹泽的对话她也听到了,唐禹泽说得冠冕堂皇,实际却未见有秦渊那般赤诚。
秦渊松开她,“可你以前不是……”
沐栀栀眉眼弯弯,“人都是会变的,你瞧,从前你只想多打猎挣银子,后来又想保护我,现在你想保护大盛,这都没有错……”
“而我,从前只想过得快意自在,后来遇到你,又想和你厮守一生,现在……我想要你开心,实现自己的心愿。”
沐栀栀捧住他的脸,故作严肃地道,“但爱我的心不能变!”
秦渊连忙表态,“我爱栀栀,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说完他又更正,“不是一辈子,是生生世世!”
沐栀栀笑着戳他额头,“怎么还会油腔滑调了,跟谁学的?”
“春丫的相公。”
“……”
秦渊缓过劲,把沐栀栀抱在怀里,两人坐在火堆前。
“栀栀,我想上战场,但我也不想和你分开……我们一直在一起,离开你,我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沐栀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眯起眼,“那就不分开。”
秦渊垂头望她,“什么?”
“我陪你一起去。”
秦渊愣住,“陪我去哪儿?”
“上战场啊,”沐栀栀冲他眨眨眼,“你在前线杀敌,我在后方救治伤员,还给你们做饭吃,好不好?”
秦渊震惊过后,仔细想了想,摇头,“不好,我听春丫相公说,战场很危险,日子也很苦,我不想要你吃苦。”
沐栀栀皱着脸唬他,“那我长时间不见你,肯定吃不好睡不好,说不定还要生病,万一我死——”
秦渊倏的俯身,张口含住她说不吉利话的小嘴,碾磨吮吸。
火堆烧出噼啪声响,偶尔迸出一些火星。
唇舌交缠间,不知是谁的泪滑到嘴角,咸咸的。
未说完的话,彼此嚼碎了咽下,苦苦寻觅的心帆,终于在此刻靠岸……
簌簌衣裳剥落声。
耳鬓厮磨,呼吸交缠。
倾泻的月色中,飘摇的云,翻涌的波。
秦渊前所未有地温柔抱着她,声音轻微颤抖,“栀栀,我爱你,这辈子都离不开你……”
沐栀栀双手攀上他的背,“阿渊哥哥,我们都会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