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未发怒,可跪着的两人都清楚,这只是疾风骤雨之前的宁静。
听到箫承嗣的话,李振立刻叩首,沉声道。
“禀陛下,臣请奏,刑部、稽查院、大理寺三司吏员直去六府之地,查办此案!”
“查实官僚及其党羽依律法擒拿,依律处刑!”
李振说完,刘参也立刻叩首,沉声道:“谨遵陛下旨意。”
刑部是朝廷机构,而麒麟卫则是天子眼线,负责监察百官。
这两人本不应该一同出现在大殿之内的,可现在偏偏出现了。
这也从某一方面证明,现在的皇帝已经快被气晕了,做事多少乱了方寸。
箫尘不在京师,箫承嗣一个十岁的孩子,处理这种惊天的贪腐大案,当真是有些慌神。
现在朝廷里能真正帮上箫承嗣的人屈指可数,欧阳靖和是箫承嗣最信任的人,可老国公也年岁大了,不可能事事都靠着他。
户部尚书常静德正在推行新政的事,也在考察户部的官员,现在根本腾不出手来。
眼下,箫承嗣能依靠的,也只有刑部和麒麟卫了。
二人叩首,等着箫承嗣回话,和皇帝半晌都没言语。
李振战战兢兢的抬头,却见箫承嗣坐在龙椅上,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膝,双眼直直的看着龙案上的奏章,不知在想什么。
皇帝不说话,两人更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就这么跪在地上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箫承嗣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两人,轻声道:“那就这么办吧。”
“刑部出人主理,麒麟卫协办,所有有劣迹的官员,都依法惩治。”
“你们下去,传吏部尚书常静德来见朕。”
“是。”
两人叩首,起身离去,离开的时候,两人的心跳都极快。
皇帝越是压着火,越证明这件事后果严重,他们心中也越是忐忑。
李振是从地方上选拔来的官员,从地方大员到六部尚书,可谓一步登天。
可现在,他却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他就是从地方上来的,当然知道现在地方的情况。
大夏幅员辽阔,虽说现在贪腐成风,可天下还是有清官的。
而他李振,就是为数不多能坚持本心的人之一。
只是官场如战场,他能一路爬到现在的位置,之前在官场上也没少走动,也和很多官员相熟,知道他们暗地里的勾当。
以前他还是一方布政的时候,这些事自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不是职责所在。
可现在,他已是大夏的刑部尚书,这些事又被亲王翻了出来,他再想和光同尘,根本不可能了。
眼下大夏的朝局,皇帝和亲王的意思都很明显,只要是贪官,那就没有好下场,抄家发配都是最轻的了,稍微严重一点便是斩立决。
西城刚杀的那些官的血都还没干呢,李振不想做下一批赴死的亡魂。
只是一往直前,怕是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了。
出了养心殿,李振长叹口气,一旁的刘参根本没看他,只是朝他微微拱手,转头就下去了。
此时,李振甚至有点羡慕起这些麒麟卫来。
他们办事只尊皇命,根本不用管官场上的人情世故,也根本不用管吏部的考核,顾虑也没有那么多。
想到这些,李振又长出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出了皇城,往刑部衙门去。
之后再想尸位素餐,和光同尘,那是不可能的了。
……
养心殿。
李振和刘参走了之后,箫承嗣继续抱着自己的双膝,愣愣的看着龙案。
半晌,他的眼眶开始发红,豆大的泪珠不断的往下滚。
泪水一出就再也忍不住了,箫承嗣将头颅埋进自己的臂弯中,压抑的哭了起来,泪如泉涌。
大殿内充斥着他压抑的哭声,一直站在旁边的老太监王不用此刻上前一步,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定定的看着箫承嗣,眼中全是心疼。
眼前的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
说句大不敬的话,箫承嗣就算是王不用养大的。
从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的时候,王不用就天天照看,事无巨细,尽心尽责。
此时见箫承嗣伤心,王不用就感觉有人在用刀子狠狠的扎他的心,让他疼的双手微颤。
可他一个宦官,即便是御前大总管,也不敢在朝政上多说一句。
他只是默默的去了一旁,用温水投了一块毛巾,恭敬的递给箫承嗣,却什么都没说。
箫承嗣哭了一会儿才缓缓抬头,接过王不用递过来的毛巾,狠狠的擦了一把脸,而后哽咽道。
“老王,朕是不是特别没用?出了事情就只知道哭。”
王不用脸上全是心疼,却依旧没说话。
他想将眼前的少年搂在怀里,摸着他的头,告诉他没事的,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
可他不能,也不敢。
他只能这么看着,忍着,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一言不发。
“其实朕也知道哭没用,什么都解决不了。”
箫承嗣眼眶还是红红的,他将毛巾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道:“可朕……就是忍不住。”
“二叔才去了盐场几天,居然就查出这么大的贪腐案子。”
“京畿六府十三州,全都烂透了!”
“就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天下,还想着收税?”
“百姓现在没反朕,没联合一处攻打京都,都算他们仁义了!”
说着,眼泪又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掉,箫承嗣立刻拿过毛巾,用力的盖在脸上。
他是真的伤心,真的难过,可又不知道该和谁去说。
他还只是个孩子,却要经手已经烂透了的朝廷,做全天下人的天。
这样的压力,他这瘦弱的肩膀怎么可能抗的住?
他每天励精图治,睡的比谁都少,就是想将天下治理好,想做一代明君。
可累成这个样子,转头却发现自己正在拯救一滩烂泥。
这样的心理落差,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
“陛下……”
听到这话,王不用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忽然老泪纵横。
“您如果累了,您如果乏了,您就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