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芦盐场,距离京师一百三十里,在一片群山之中,占地甚广。
盐场由皇家委派的专人负责,两个掌事,一文一武。
文臣名李伯光,隶属光禄寺,大约四十几岁年纪。
武臣则是当初先皇调派,亦是开国功勋之后,名田忠福,只是到了他这一辈,身上已无爵位,单有官职。
长芦盐场有专门的护军,称延长都统司,明面上是光禄寺麾下,两人皆在都统司任职。
此时,正当天光大亮,炽热的阳光从上而下,照的整个盐场热浪冲天。
诸多民夫顶着烈日在盐场中劳作,刺目的阳光照在他们光滑的脊背上,泛着几分乌黑。
都统司,前厅。
“这天儿,真他娘的热啊。”
李伯光靠在前厅的椅子上,一手拿着蒲扇,一手端着凉茶,时不时往外面看,满脸烦躁。
田忠福就坐在他身侧,倒显得没这么燥热,一身寻常文人的长袍,也显得不想个武将。
“心静,自然就凉了。”
田忠福轻声笑道:“李大人心浮气躁,是有什么事?”
“盐引啊!”
李伯光闻言,压低声音朝田忠福道:“前些日子刚弄出去一万斤盐引,他们马上就要来提了!”
“你没听说,朝廷前几日杀了好多重臣,连咱们顶头上司都没逃过,你就不怕?”
“我?”
田忠福闻言一笑,指了指自己,问道:“李大人是说,我会怕?”
“盐引都是李大人批的,田某只是看护,怕什么?”
“你……”
听到这话,李伯光一时语塞,随即瞪了田忠福一眼,道:“真要出了事,咱俩谁都逃不过!”
“这可是陛下私库的钱。”
“哎,你也说了是陛下的私库了。”
田忠福抿嘴一笑,从桌上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又道:“陛下私库的事,归谁管?”
“自然是陛下管!”李伯光皱眉道:“最近往上交的银子越来越少了,陛下他……”
“陛下才多大年纪?”田忠福打断对方的话,又道:“陛下现在怕是连自己有多少银子都不知道,你又怕什么?”
“再说,就算陛下想查,现在让谁来查?”
“你也说了,顶头上司都给砍了,难道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来查盐场的事?他们管得着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来了,李大人只要事情做的好,他们能查出什么来?”
“话虽这么说,可是……”
李伯光无言以对,但心中还是烦躁。
自从他知道自己顶头上司被砍以后,心里就一直突突的跳,到现在也没消停过。
某种潜在的危机在心底不断滋生,就好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剑,总有一天会落下来。
一旦落下来,那他就死无葬身之地。
“没什么可是的。”
田忠福笑了笑,放下茶盏,道:“李大人且安心就是。”
“现在国朝百废待兴,李贼谋逆的事刚过,陛下年幼又刚刚亲政,夏王又是个甩手掌柜的。”
“只要咱们做的别太过,正常给陛下的私库送银子,咱们就没事。”
“希望如此吧。”
李伯光看向外面,轻声叹气:“只是那些人,胃口越来越大了。”
“胃口大了好啊。”
田忠福又笑道:“皇家盐场,天下独有,他们想做这生意,那就要找咱们。”
“至于他们之间如何,李大人你管得着吗?”
“咱们收银子办差,你发盐引,我出现盐,合理合法,怕什么?”
见田忠福一点都不在乎,李伯光心中稍安,只是那种躁动的情绪,却始终不曾散去。
……
傍晚,天边吹起了细微的风。
箫尘靠在马车中,感觉一阵燥热。
他虽没穿繁复的龙袍,却也穿了蟒袍,这东西实在太厚,也不怎么透气。
按他的意思,他是不准备穿的,但王妃王若曦的话却让他改了主意。
长芦盐场是皇家所有,微服而至,先别说查账,恐怕连门都进不去。
故此,箫尘刻意让麾下亲兵拿出旗帜,一路大张旗鼓的走。
只是这山路崎岖,天气又热,人困马乏的,走的速度的确不快。
王若曦见箫尘热的够呛,拿着蒲扇帮他扇风,轻声开口道:“妾身记得殿下之前不怎么爱出汗,今年是怎么了?”
以前箫尘的确不爱出汗,天天在凉快的大殿里躺着,身边有侍女伺候着,凉茶喝着,再出汗就有鬼了。
况且那时前身为炎热耳目,刻意疏远王若曦,很多事她都不清楚。
“哎。”
箫尘轻声叹道:“行宫给了驻军,有点后悔。”
听到这话,王若曦噗嗤一笑,道:“想要回来,还不是王爷一句话的事。”
“要么咱们调转方向,先去行宫住些日子?”
箫尘怎会听不出王妃在揶揄他,轻轻一笑,伸手捏住王若曦的脸颊,道:“你这妮子,胆大了。”
王若曦也不甘示弱,躲都不躲,也伸手捏住箫尘的脸,笑道:“你这小子,胆子也不小啊。”
夫妻正玩闹,马车忽然停了,李不全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殿下,前面好像出事了。”
箫尘松开王若曦,低声问道。
“什么事?”
“好像有行商的马热死了,奴婢去看看。”
“嗯,弄清楚事就行,别吓着人家。”
“是。”
李不全躬身行礼,随即快步往前去。
这么热的天,李不全的头上却不见有汗,面色还有些发白。
在魏连山受的伤其实现在都还没好利索,有的地方一碰就疼。
可让李不全什么都不管好生歇着,他也不干。
队伍最前,几个亲兵正看着横在路上的车驾,各个皱眉。
两个身穿绸缎的人站在一侧,正看着自家的伙计往起抬马。
可那马匹已经口吐白沫,明显不行了。
此时,一人转头看向亲兵,小心翼翼的问道。
“军爷,您……您搭把手?”
那亲兵刚要说话,却听身后脚步声响,见是李不全来了,立刻退了几步,不再言语。
“怎么回事?”
到了近前,李不全皱眉问道:“耽误了老爷的行程,你们谁担待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