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生声音转寒:“给我一个理由。”
“我……我……我有毒。”
“不,你没毒,你是解药。”楚平生似笑非笑地:“专门治我这西胡山大王中的好色之毒。既然你喜欢反抗,那我们就过一个反抗主题的鸳鸯成双夜好了。”
话罢捂住她的嘴巴,三下五除二便把红衫解去,露出茭白的手臂,曲美的香肩。
呜呜呜呜……
叶灵儿难以挣脱,心里话冲到嘴边,都成了含糊不清的哼哼。
她不想死。
她想活。
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是……可是好像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没嫁进楚府前,她想死,想拉他一起死,经过那夜后,看着那么多熟悉的人死去,她又不敢死了,可是现在楚平生连给她说实话的机会都不给。
她的身子……有毒啊!
叶灵儿通红双眼,呜呜叫着,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淌,打湿了鬓角的发丝,流过耳朵,一滴一滴落在绣着娃娃抱鱼图案的喜被上。
……
良久。
楚平生拉过被子给她盖好身体,下床穿靴,走到外屋案前,端起西雷窑进贡的缠枝纹红瓷茶壶,往配套的茶碗里倒了杯茶水,也不嫌凉,端到嘴边喝了一口。
叶灵儿圆睁双眼看着静下来的床帏,等啊等……
等红袖招的毒发作。
然而从楚平生不再折腾她,到给她盖上被子,亲了亲她又下床喝茶,除了下身的痛,再无任何异常。
直至他喝完茶水重回床上,他活着,她也活着。
“你是在等红袖招的毒发作吗?”
这个声音在耳朵里绕了三绕,叶灵儿才惊醒过来,直起身子说道:“你……你说什么?”
她的动作有些剧烈,牵动伤势,疼得挤眼蹙眉,倒吸凉气。
“不用等了,你的毒我给你解了。”
“我的毒,解了?你什么时候?”
楚平生凑近一些,在她耳边微语一句。
“你以为三处为什么几次给我下毒都没效果。”
得到这样的回复,叶灵儿以手捂脸,又哭了:“为什么,为什么……”
“让你知道活着多好,免得天天给我哭哭啼啼,总是把我害死你的父亲哥哥挂在嘴边,就凭叶流云甘为李云潜走狗的姿态,我跟叶家也绝无和解可能,叶家的下场必然如被诛九族的秦家,柳家,言家一般。如果还是无法释怀,那你就告诉自己,叶家的女眷能活下来,是你甘当我小妾换来的,不然她们早就被剑卫杀干净了。”
叶灵儿放声大哭。
声音飘过窗户,飘出庭院,由穿堂进入二进院,落入面窗而卧的林婉儿的耳朵里。
……
李云潜葬礼后七日,太子李承乾登基,改年号庆平,京都城活下来的官员多有封赏,只楚平生没有再加尊荣,毕竟太子登基称帝,他便是太师,妥妥的正一品大员,放在李云潜时代,林若甫见了都得行礼问好。
五品以上,凡是在这场勋贵浩劫下活下来的官员,或多或少都能理出那夜事件的脉络,知道楚平生对庆、齐两国意味着什么,官职、爵位、勋位这些的对他来讲已经没有意义。
原本监察院可是香饽饽,京都勋贵家庭削尖脑袋把子弟塞进去,因为权力大,直属皇帝,监察百官,人人巴结,事事顺心,陈萍萍和费介这么一搞,监察院成了最危险的部门,但凡跟它有点联系的,都要被问个罪过,主办、副主办一级全数抄家灭族,无一例外。
什么叫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朋,眼看他楼塌了,这就是!
那群太子殿下借来的九品高手像是同庆国官员贵戚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流放的罪杀头,杀头的罪灭族,坐牢的罪砍手跺脚,总之对于庆国官员、贵戚、乃至和他们勾连在一起的士绅可以说一视同仁,一句话,稍有不顺提剑就杀。
毕竟是齐国人,跟他们这边的朝廷官员没有一丝一毫的利益和亲戚关系,那杀起人来会管你是当朝几品大员的小舅子?水运龙头、冶铁大户的远房表弟?钱对这些人根本没有意义,甚至多次出现府、路驻军以营为单位被屠戮一空的现象。
至于官没了,事情怎么做?提拔年轻官吏或是直接从北齐调人过去暂时主持工作,前者还好一点,后者便代表着新皇对当地官场生态不满,少不得又是一场大杀特杀,总之一场宫廷政变,导致庆国官吏、军官减员超五成,而且多有灭族,杀得人人自危,官员们噤若寒蝉。
若是以前,面对这种场面,文官们肯定闹翻天了,会上书,会死谏,甚至公开斥责这么做将动摇朝廷根基,危害皇权。
然而这一次他们不敢,因为剑卫太狠了,别说都察院的御史,修史的那帮人但凡敢写两句差评,照样抄家灭门诸九族。
或者说,这群人把杀庆国官员当成了乐趣。
有一次夜宴上,楚平生曾酒后放言,如果听到李承乾在他面前抱怨一句官员有逆反心理,不好好做事,他就让剑卫把全庆国的地方官,以州府为单位屠家灭族,然后从北齐调人过来管理。
当年叶轻眉搞监察院,事实证明没用,那不如将这世家大族全杀光,改变一下土壤结构,换一批寒门出身的学子,起码能得二十年蓬勃之势。
老贵族总是会打压新人和底层的,这种利益冲突,以当今世人的认知水平,不靠杀是解决不了的。
这番杀气腾腾的话,让任何抱有山高皇帝远,朝廷管不到自己的心思的地方官都老实了。
事后新皇出面安抚,先提高薪俸,而后大赦天下,减税,轻徭役,以极快速度获得官心民心及凝聚力。
明眼人都知道楚平生和李承乾是一个人唱黑脸,一个人唱白脸,但是没人敢抱有侥幸心理,因为这家伙太狠了,就是个魔头。
……
又过去半月。
冬月将至,西冷千山。
兴庆宫御书房。
用铠甲制作的箭靶丢掉了,面对走廊的屏风也换了颜色,只有放置书籍和竹简的书架保留下来。
李承乾穿着冕服站在窗前,看着不远处檐下的横梁,侯志刚就是在那里吊死的。
“陛下。”
伴着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一个头戴高帽,面如冠玉,两眉斜飞入鬓的俊俏小太监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对沉甸甸的黑色筒状物。
“是洪竹啊,何事惊喜?”
李承乾转身看去。
“陛下您看,这便是由陈萍萍的座椅里拆解出来的东西。”
“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洪竹躬身含笑道:“处理陈萍萍谋反一事的刑部侍郎黄兴玉在检查他的轮椅时发现了这个东西,因为先帝喜好研究火器,便差人送进宫里,让小的拿给陛下过目。”
“这东西……有什么用?”
“据黄侍郎所言,这应是一种威力极大的火器,军中最精良的铠甲也抵挡不住它的攻击,而且里面的弹丸有溅射效果,攻击范围极大。”
“所以,黄兴玉是要把它献给朕了?”
“正是。”
李承乾负手道:“洪竹,你觉得黄侍郎为什么把它献给朕?”
“奴才觉得是……防身。”
“防身?防谁?防朕的老师吗?”
“这……奴才不知……奴才这就让黄侍郎拿回去把它销毁。”洪竹赶紧告退。
“你觉得朕不知道你与范闲的关系吗?”
这话说得洪竹身子一颤。
“你以为朕把你调到朕的身边是因为你比别的太监聪明吗?”李承乾寒声说道:“黄兴玉怎么知道轮椅里有这个?又为什么托你送入宫中?你不过是老师用来检验范闲是否老实的一枚棋子罢了。”
“陛下,奴才根本不认识范闲……”
洪竹心里很慌,不过表面还算镇定。
李承乾大袖一挥:“来人啊,把洪竹拉出去交由刑部关押,次月与陈萍萍、言若海二人一起凌迟。”
外面值守的燕小乙带人入内,架起洪竹就往外走。
“陛下,奴才真不认识范闲。”
“陛下,奴才真……”
“陛下……”
声音越去越远,越来越小。
李承乾摇了摇头。
想用这个离间他和楚平生的关系?真是可笑。
对于范闲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只能感叹自作孽不可活了。
楚平生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答应林婉儿只要范闲老老实实的便饶其一命,就一定会按承诺办事,可范闲若是不老实……那就不能怪楚大人斩草除根了。
范闲自以为在他身边安了一根钉子,岂不知这根钉子早就成了楚平生的一枚破局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