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朱见深接见了汪直、王越,并向其询问了战斗经过……
末了,
对王越道:“王爱卿,你是想在都察院继续任职,还是想进入武将体系?”
文武不可兼得,哪能既做文官,又做武将,从头至尾,朱见深都没想过要王越兼任文武。
王越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取舍。
见状,朱见深换个问法,道:“宣府总兵跟都察院右都御史,你选哪个?”
宣府总兵?王越怦然心动。
这次,他不再犹豫,恭声道:“臣愿为大明守土戍边。”
“说的好!”朱见深哈哈一笑,接着又道:“这件事你要严格保密,在你没有去宣府任职前,仍任右都御史之职。”
顿了下,“我大明非军功不得封爵,朕相信你的能力。”
“是,”王越声音发颤,面庞通红,“臣必不负皇上栽培。”
“嗯,你且先回去歇息吧,过两日庆功宴莫要迟到。”
王越恭声应是,重重磕了个头,退出大殿。
朱见深正了正身姿,收敛笑意,“汪直。”
“奴婢在。”
“这一战下来,你有何收获?”朱见深问。
汪直沉吟了下,拱手道:“奴婢有句放肆的话想说。”
“说。”
“奴婢觉得,这次斩获本不止于此,怀疑……”顿了下,汪直沉声道:“奴婢怀疑,有人通风报讯。”
朱见深皱了皱眉:“理由呢?”
“这次出征的都是骑兵,我们带的给养也不多,赶路速度奇快无比,且我们还有详尽地形图,行军非常高效,饶是如此,还是慢了半拍。”汪直道,“奴婢觉得,是边将有人故意透漏风声,以……养寇自重。”
“嗯……”朱见深缓缓靠回椅上,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笑容充满无奈,疲倦。
中饱私囊的不止文官,武将也很是一样,由于连续几代帝王,都对武将,尤其是边将持谨慎态度,这也就造成了他们有恃无恐。
‘武将这块,也是该动动了……’
朱见深呼出一口浊气,重新坐起身子,道:“你可有证据?”
汪直摇头。
“……”
沉默了下,朱见深又问:“若你兼任宣府镇守太监,可有把握杜绝这种风气?”
“有!”
汪直回答的干脆。
朱见深笑了,“有魄力,王越去宣府上任后,你也一起。”
顿了顿,又补了句:“御马监掌印,西厂提督仍由你来兼任,你可随意往返京师、宣府。”
“是!”
汪直心怀激荡,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再建军功了。
朱见深看着这样的汪直,内心多少有些歉疚,笑道:“去永宁宫吧,给皇贵妃请个安,这几日就别去御马监了,在宫里歇息一下,庆功宴过后再忙。”
“是,奴婢遵旨。”
汪直叩头,“奴婢告退。”
永宁宫。
汪直捧着礼盒在殿前止步,让人禀报,得到娘娘允许后,这才走进宫殿。
“奴婢拜见皇贵妃娘娘,娘娘安康。”汪直执礼甚恭,态度之恭敬,不输对皇帝。
“免礼。”
贞儿虚扶一把,朝左右道:“都退下吧。”
“是,娘娘。”奴婢们屈身一礼,退了出去。
“汪直,皇上赏了你什么?”贞儿问。
“皇上让……”汪直看了眼左右,确定那些奴婢听不到了,才小声道:“皇上让奴婢兼任宣府镇守太监。”
他脸上透着得意,仿佛是有出息的晚辈,在向长辈炫耀,也像是对长辈的付出做出回报。
奴婢给娘娘争气了……汪直心说。
太争气也不好啊……贞儿暗叹。
“娘娘,奴婢没给您丢脸吧?”他矜持的问。
贞儿暗暗苦笑:汪直啊汪直,你快大祸临头了,你知道吗?
她心疼汪直,但皇帝夫君更重要,因此,她没有明言,只是问:“汪直,你想做镇守吗?”
汪直点头。
他才二十二岁,他很年轻,他有抱负,他也想通过这种方式,提高娘娘在宫中的身份地位,他想回报这个将他拉出苦海的人。
若不是娘娘,他现在还在浣衣局洗衣服,亦或做些刷马桶的脏活,哪有今日荣光?
贞儿轻叹一声,没再劝。
有些话,是不能明说的。
我会尽全力保全你的……贞儿在心里说了句,转而笑道:“今中午就在这儿吃吧。”
“是。”汪直乐呵呵点头,打开木盒,取出成色极品的貂绒皮,“奴婢找了许久,也就这物件配得上娘娘,顺天冬天冷,这东西御寒又好看,呵呵……请娘娘笑纳。”
贞儿含笑点头:“嗯,本宫收下了,在这儿就别拘礼了,坐吧。”
“哎,”汪直将貂绒皮装回木箱,放在一边桌上。
转过头,这才坐下,瞧着贞儿愣怔出神了下,汪直忍不住轻声说:“娘娘,您见老了。”
“人哪有不老的,娘娘我都五十岁多的人了,不老才不正常呢。”贞儿笑了笑,将桌上的桂花糕推向他,“离午膳时间还有一会儿呢,先垫垫肚子。”
“嗯,谢娘娘。”
“小钱,该喝药了。”
“嗯…”钱氏接过药碗,忍着苦一饮而尽。
朱祁镇忙递上糖,“吃颗糖就不苦了。”
钱氏张嘴含住,柔柔说道:“夫君,以后让奴婢们熬药就是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这药里可是有着夫君对你的爱呢。”朱祁镇笑着说了句俏皮话。
然而,钱氏却没笑。
默了下,她说:“夫君再熬药的话,就用先生的最后一张方子吧。”
朱祁镇笑容立时僵住,他有些想哭,却又忍住了,看起来非常滑稽。
好一会儿,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温声道:“好,都听你的。”
“夫君……对不起。”钱氏歉然道,“妾不能陪一白头偕老了。”
“嗨~说什么对不对得起的,真要说对不起,那也是夫君对不起你。”朱祁镇低头笑着,光洁平整的地板,此刻却是模糊不平。
他眨了眨眼,重新抬起头,温声道:“休息一会儿吧,午膳时夫君叫你。”
“嗯,下午出去走走吧。”
“好,依你。”朱祁镇起身扶她躺下,“快睡吧。”
今日他不再看话本……
换上新药后,钱氏的气色稍稍好转了些,朱祁镇不安的心略微得以平复。
眼下,进入秋季,天气不再如盛夏那般燥热,风带着秋凉的爽快,吹在脸上十分惬意。
老两口逛着花园,奴婢们远远坠在身后,不敢轻易靠近。
“夫君,方才听奴婢说皇上今日设宴款待将士,哪里又打仗了啊?”钱氏问。
“是漠北。”朱祁镇笑道,“将士们打了大胜仗,且这一战斩获颇丰,皇帝自然要款待有功将士嘛。”
“嗯…皇上是少有的英主,夫君就别忧心朝局了。”钱氏柔柔说,她知道,夫君不想当皇帝了,却也没有真正放下。
夫君不止一次表达过对现今朝局的顾虑,但她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论谁对谁错,还是不操心的好。
“我明白,”朱祁镇幽幽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他如此重用一个太监……算了,不说了。”
他想起,他当初重用王振的时候了。
但该说不说,他给予王振的权柄,远没有朱见深给予汪直的权柄大。
朱祁镇确实有些忧虑,他怕太监这个团体失控。
一别数十载,他对这个儿子并不了解,虽然儿子的政绩甩他八条街,但对大局观的博弈水平……他不甚清楚。
他理所当然将儿子取得成就中的很大一部分功劳,归功给了李青。
可他却不知,相比手把手的带自己,李青对他儿子本人的帮助,并不是很大,甚至几乎是散养状态。
由于朱见深的争气,李青的目光,已经从朝局,转移到了大明之外。
钱氏劝道:“你们虽是父子,却分开太久,你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又怎知他的用意,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相信他。”
顿了下,“就算你不相信他,还不相信李先生吗?先生都说他是少有的英主。”
朱祁镇好笑道:“你是知道的,我早已无意皇位。”
“妾明白,”钱氏点头,“妾的意思是,既然放下了,就全盘放下吧,不该操的心就别操了,让自己真正放松下来。”
朱祁镇无奈苦笑:“为夫谨遵太上皇后旨意。”
“夫君讨厌,”钱氏轻捶了下他胳膊,瘪着嘴说:“妾是悍妇吗?”
“当然不是啦,小钱最好了。”朱祁镇连忙哄着,从怀中取出话本,“累了吧,夫君给你说一段书如何?”
“奴婢们还在呢,你是太上皇,让他们瞧去……”
“那怎么了。”朱祁镇哼道:“谁敢笑话我?再说了,给你说书又不丢人。”
他拉着钱氏坐下,打开话本翻开上次讲到的地方,清了清嗓子:“书接上回……”
奉天殿广场。
朱见深举杯道:“此番大捷,王越、汪直,及诸位爱卿居功至伟,朕心甚慰!”ωWω.GoNЬ.οrG
众将忙起身,举杯道:“上赖皇上天威,下赖士兵用命,臣等岂敢邀功,敬皇上。”
另一边,文臣们也跟着起身,“敬皇上。”
“哈哈……有功就是有功嘛,”朱见深爽朗一笑,一口饮尽杯中酒,朝文臣群体问道:“诸位爱卿说是不是啊?”
“皇上圣明。”
文官集团积极响应,心中对王越满是赞赏。
真给咱们文官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