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挤了又挤,却总是被排挤出人群,离那位被簇拥在中央的新科状元越来越远……
他气得不行,显然,那些人都是故意的,谁让他……跟皇帝穿一条裤子呢。
他娘的,老子也来这儿也就是碰碰运气,可不是来押宝的,娘的,还说老子不要脸,老子再没品,讨好的也是皇上,瞧瞧你们,啊呸……
万安腹诽连连,自觉在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转头便走。
不料,正巧跟赶上来的李东阳撞在一起。
“哎呦……!”
两人异口同声,尽皆扶额。
李东阳一看是万安,头疼的同时,心里直呼晦气。
没办法,这厮的人品,在文人士子中可是差到了极点,纯纯的谄媚阿谀之辈,虽居高位,却才不配位。
李东阳是存着冒头的心思,却不想跟万安这样的人有什么交集。
“下官冒失,大人恕罪。”李东阳匆匆告了声罪,便欲走。
“一声冒失就完了?!”
万安一阵火大,额头的疼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被小瞧了,被一个翰林小瞧了。
大家都是来投资的,咋?我这个投资方就那么不受待见?
凭啥?
老子可是礼部尚书、兼内阁次辅大学士,我不比他们强?啊?
李东阳惹不起万安,却也不想低头,硬邦邦道:“大人想如何?”
万安撇嘴一笑,索性也没了押宝机会,他也豁出去了,借着由头对李东阳一通输出:
“别一副自命清高嘴脸,你要真清高,就应该读你的书去,都上赶着巴结人了,还挑挑拣拣呐?德性!你是状元,还是榜眼、探花?”
巴拉巴拉……
李东阳羞愤非常,却又无可辩驳,他却是想拉投资来着。
被万安这么一通奚落,他更是无颜立足,只得愤然转身离去。
万安蒙了一下,不由更是火冒三丈,然,他堂堂六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逮着一个翰林不放,就太掉价了。
心中骂了句脏,也愤然离去,跑去找皇帝打找小报告去了……
李东阳重新回到座位,捧起放下的后汉书,被万安这一通数落,强压下去的书生意气再次高涨,这一次,他不再为外物所扰,很快沉浸其中。
是金子总归是会发光的……他回想着昔日做永青侯副手时,永青侯的这句话,心中得到少许慰藉,亦重拾了信心。
皇宫。
万安开始告状了,但凡是那些大佬押宝的对象,他通通不放过,主打一个得不到就毁掉。
“皇上春秋鼎盛,您说说,他们这是想干嘛?他们眼里还有皇上吗……”
万安嘚啵嘚个不停,一脸委屈模样,却忘了他自己也去了翰林院。
不过,他倒没说李东阳被拉拢,公是公,私是私,他知道皇帝的段位,不敢公报私仇。
朱见深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这操作很正常。
便是在永乐朝,太宗那般铁腕,又强烈表现出不喜太子的态度,却仍有大量官员汇集到当时的太子门下。
这,就是太子的影响力!
即便是太宗那样的皇帝,也无法阻止这一现象。
朱见深既然立太子,当然考虑过这种情况,对此并不生气,反而安抚起这个虽无大才,却一心跟着自己走的人。
“万卿身兼尚书、内阁大学士之职,放眼满朝,独你一人尔,当胸怀宽广,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而立之年的朱见深,对权术的掌控已臻至化境,万安来打小报告,自然要予以肯定,可这又实在不值得大动干戈。
不追究的调子要定下,但,也不能伤了人心。
此番话一出,不仅宽慰了万安,更是体现了他的恩宠:放眼满朝百官,朕就中意你!
如此一来,万安自会更加忠心卖命。
万安心中舒坦之极,同时对自己的受宠也有了更深刻的认知:是啊,满朝就我一个兼任尚书、内阁之职的人,他们只是讨好太子……的老师,有个屁用?
这种小事也追究,实在拉低自己的咖位,且也没必要。
“皇上说的是,臣也是担心他们通过结交太子老师,影响太子的成长。”万安表忠心。
朱见深含笑道:“万卿一向稳妥,朕会注意的。”
凡是表忠心的行为,都要给予正向回馈,朱见深笑道,“今日无事,万卿陪朕饮上两杯如何?”
哎呀呀……万安忙起身行礼:“臣谢皇上隆恩。”
……
朱见深饮了些酒,去永宁宫找贞儿。
还未走进殿,便听到了万饼条的声音。
进来一看,贞儿、刚被册封的纪淑妃李姑娘,以及两个婢女,正搓得起劲儿,不由失笑道:
“你们倒是悠闲。”
“臣妾(奴婢)参见皇上。”一群人行礼。
“免礼免礼。”朱见深饮了些酒,兴致颇高,“算朕一个,咱们继续。”
贞儿、李姑娘还好,终究是皇帝女人,但凑数的奴婢却是战战兢兢,实在坏兴致。
好在汪直来跟贞儿请安,朱见深便让他代替了那战战兢兢的奴婢。
小伙子很会做人,常给朱见深、贞儿喂牌,牌桌气氛十分高涨。
玩了个把时辰,朱见深过足了瘾,这才收了手。
汪直也很有眼力劲儿地告退,留帝妃独处。
“朕有些乏了。”朱见深伸了伸懒腰,自顾自往内殿走去。
贞儿推了推李姑娘,“跟上呀。”
“这…这不好吧。”李姑娘很是难为情,且不说大白日的,还是在人家住所,实在……羞煞了她。
“还是姐姐去吧。”
“咱们一起!”
“啊?”
…
三番枕上连双玉,寸刻闱中价万金,玉树带风翻红浪,红花冒雨透风心……
朱见深诗兴大发……
事后,贞儿很自然地当着小祖宗的面,穿衣上物走了出去,李姑娘却没她那般大胆,猫在被窝里不敢冒头。
朱见深神色平和,头枕胳膊,望着头上帐帘,问道:“还习惯吗?”
“不,不太……”
“朕说的是在宫里生活还习惯吗?”
李姑娘脸更红了,躲在被子里闷闷道,“还算习惯。”
顿了下,她颤颤巍巍冒出头,试探着问:“皇上,臣妾想去看看小宝,可以吗?”
进宫三日了,除了当晚吃了个饭,她一次都没见儿子,着实想念的慌。
不过她也知道,儿子已然是太子,她这个当娘的若是接触太过频繁,怕是会让皇上多心。
“跟皇上一起。”她又补了句。
儿子做了太子,她内心深处极其欢喜,却也有些失落,她不是贞儿这种可以撒娇的女人,必须要严守规矩。
不然,可能儿子的太子之位都要受影响。
皇帝能立太子,便能废太子!
她不想因为自己,导致皇上不喜儿子。
朱见深笑了笑,点头道:“成,朕正好也有闲。”
说着,起身披上衣服,“朕在外面等你。”
“嗯,臣妾马上就好。”
昭德宫。
这座宫殿,最初时朱见深是给贞儿留的,只因周太后跟贞儿八字不合,他不好太过违逆,便让贞儿住进了永宁宫。
但这座宫殿,也并未让其她妃嫔入住,于是便空了下来。
现在成了朱佑樘的住所。
此刻,他正在跟着内书堂太监苦读,双眼无神,有气无力。
在皇宫的生活,跟他想象的根本不是一码事,还不如在安乐堂呢。
那时,可是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娘亲。
正垂头丧气间,突然听闻外殿传来:“奴婢参见皇上,淑妃娘娘!”
他立即书一推,迈着腿儿就往外跑,他知道娘亲的封号。
“娘亲,娘亲……”
他嚷嚷着,一头扎进娘亲怀抱。
李姑娘再见儿子,亦是开心,却理智地推开他,蹲下身子说:“你如今是太子,要用功读书,别光想着娘亲。”
朱见深也皱眉道:“多大了,还如此依赖母妃,书读的如何了?”
内书堂太监及时跟上来,行礼道:“皇上,太子殿下聪慧异常,少有读错的。”
朱见深并未放在心上,宫里的奴婢向来都是捡好听的说,认真就不对了。
在他心里,也是更认可正统科举出身的士子学问,内书堂太监……启蒙时还好,再往后就渐显疲态。
朱见深突然想起,曾经李青举荐过太子老师人选,他心里一直记着呢,却一时间想不起具体叫啥了。
只隐约记得是个神童来着……
“你,去翰林院传朕口谕……”朱见深皱着眉沉吟半晌,才继续说:“找一个叫…对,李神童,让他去乾清宫见驾。”
“是,奴婢遵旨。”小太监应了声,匆匆去了。
朱见深拉起朱佑樘的胖手,道:“走,去乾清宫。”
“娘亲……”
“快去吧,父皇给你找个神童做老师呢。”李姑娘在鼓励说。
“就是,你这不识好歹的小崽子。”朱见深笑骂道,“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跟父皇来。”
“好吧。”朱佑樘怏怏点头,“娘亲,我跟父皇去啦?”
“以后叫母妃,娘亲是百姓家的叫法。”朱见深抬手拍了儿子一巴掌,这才拉着他往前殿走。
翰林院。
李东阳远远看着满是鲜花掌声的谢迁,终是忍不住羡慕起来。
自嘲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