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朱见深心潮澎湃,俊秀的面庞因过度激动变得通红,呼吸都急促起来。
但很快,他脸上的激动又渐渐敛去。
只因…这些都是他的推理,是建立在李青没骗他的前提下,并不一定是事实。
很可能李青压根儿就没去探查,只是信口胡诌,用来诳骗他的谎言。
且根据他对李青的认知,这厮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朱见深刚升腾起的希望,逐渐熄灭,眼中的神采也渐渐消散。
幸福来的太快,去的太急,让他很不适应。
可恶,可恨,李青这厮欺人太甚……朱见深暗暗咬牙,他从未见过如此目无君上之人。
‘明儿你敢不来上朝,看我扣不扣你俸禄就完了……!’
朱见深暗暗发狠,他是真真的被李青给气着了,能不气嘛,初恋被人生生弄走,且已经是娃他娘,搁谁不生气?
简直是……深仇大恨!
发完了狠,他又不免纠结起来,到底要不要找呢?
不找吧,实在不甘心,找吧,李青那厮多半是骗他的,做无用功不说,万一传出去,自己面子往哪儿搁?
朱见深纠结了一路,直到龙辇进皇宫时,他才下定决心。
找!
我是皇帝,谁敢笑话我……朱见深给自己打气。
朱见深走下龙辇,瞥了眼小恒子,道:“随朕来,无关人等,在外面候着。”
“是。”
小恒子忐忑起来:瞧皇上这脸色…该不是要换了咱家吧?
在这皇宫里,太监是没有人权的,哪怕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也同样如此。
皇帝说换你就换你,完全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大明的太监,和汉唐的太监,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小恒子跟着走进大殿,待朱见深一落座,他‘噗通’就给跪了:“皇上呐,奴婢……”
“朕还没说什么事,你就干不了?”朱见深震怒:“能干干,不能干滚蛋!”
“?”小恒子懵了下,随即回过味儿来,惊吓立即换成惊喜,连忙道:“能干能干,请皇上吩咐!”
这还是皇帝第一次给他下达任务呢,他当然惊喜,让他干活,就证明暂时没换他的意思。
只要活干得漂亮,万事大吉!
“这件事情,对朕来说非常具有……意义。”朱见深沉声说。
“皇上放心,奴婢绝不让您失望。”小恒子拍着胸脯,一副很专业的样子。
见状,朱见深心中的安全感足了些,招了招手:“上前来。”
“是。”小恒子心情愈发激动,皇帝让他做的事越机密,他能继续担任掌印太监的可能性越大。
朱见深瞧了眼外面,这才低声说:“帮朕找一个人,一个……女人。”
小恒子:(⊙o⊙)…
呆滞神情一闪而逝,小恒子严肃而认真:“皇上可否……具体一点儿。”
“你等一下。”朱见深走到御案前,打开上锁的抽屉,取出一幅画展开,“就是她,可能真人年纪大些,嗯…三十多岁了,一笑俩梨涡,右眼角下有颗泪痣,应该就住在京师附近。”
小恒子仔细瞅了眼,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好像什么时候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了。
“皇上,能不能将这画……呵呵…奴婢不会绘画,没有原画找起来比较困难。”小恒子试探的说。
朱见深想了想,点头道:“事后送还回来,不过…万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这件事。”
小恒子心领神会,道:“皇上放心,奴婢就说是自家亲戚来投奔走丢……呃…这样成吗?”
他有些拿不准,皇帝对这画中女子是什么个意思。
毕竟……女子都三十多岁了。
但不管什么意思,都不是他能亵渎的,哪怕是言语上的丁点不敬。
“嗯…也好。”朱见深点头:“总之,这件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奴婢明白。”小恒子接过画,小心翼翼收起,“皇上放心,奴婢一定尽心竭力。”
“嗯,快去办吧。”朱见深颔首,“事情办妥,朕有赏赐。”
小恒子心花怒放,他倒不是因为赏赐而兴奋,而是因为赏赐代表的意义。
“奴婢遵旨。”小恒子一礼,正欲转身去办,忽的想起还有一点没问,“皇上,人找到后是直接带来,还是……?”
朱见深一怔,一时间竟接不上话。
是啊,找到了又能如何,难道真要强迫她进宫?
儿女都有了,即便让她住进皇宫,她会开心吗?
她待自己那般好,自己却要……伤害她吗?
朱见深痛苦又纠结,李青巴拉巴拉又在耳边环绕。
‘皇上,爱她就要为她着想。’
‘皇上,你难道想让她家庭破裂?’
‘皇上,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皇上,不打扰,是最大的尊重。’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要不要传御医?”小恒子关心的问。
朱见深回过神儿,幽幽吐了口气:“要是找到的话,万不能打扰其生活,一丁点儿都不能,只需回来告诉朕即可。”
顿了顿,道:“还有,不能为了找她从而影响百姓生活,在街上查便是,可不能跑到百姓家里,挨家挨户的搜。”
二叔才驾崩不久,他的叮嘱朱见深不敢忘,且也明白下面人为了取悦自己,可能会做些极端的事情出来。
朱见深严肃道:“记着,找不到人不罪,但扰民就有罪了!”
“是,奴婢遵旨。”
朱见深叹了口气,道:“临近年关,家家百姓赶年集,这段时间是一年之中,妇人出户频次最多的时候,你着人用心寻找。”
想了想,又加了个期限:“截止到除夕前,若还无进展,就……放弃吧。”
小恒子压力陡增,迟疑道:“皇上,这么短的时间,怕是……”
“朕说了,找不到也不罪。”朱见深道,“只要肯用心,朕不会怪罪。”
小恒子松了口气:“奴婢遵旨,奴婢告退。”
朱见深倚在椅上,两眼望着梁上雕花,轻声自语:“找不找得到,就看天意了。”
其实,他早已认命了。
找到又如何?他一皇帝,还能强行霸占民妇不成?
即便他真豁出去不要脸了,怕也只会换来贞儿姐的憎恨。
毕竟……当年她都稀罕。
朱见深苦涩一笑,他现在没什么想法了,只是想给懵懂少年时的情愫,画上一个句号。
…
次日,天还没亮,李青睡得正香。
‘砰砰砰……’
“李叔,李叔该上朝了。”
恼人的拍门声将李青震醒,他起床气一下就上来了,吼道:“谁跟你说老子要上朝了?”
“昨儿我都听见了,皇帝说,不上朝就扣你俸禄。”门外,小丫头声音继续响起,“快起来吧,侯爵一个月俸禄不老少,咱们过年都绰绰有余。”
“你耳朵是真尖啊!”李青咬着牙说。
“哎呀,李叔你快起吧,不然要迟到了。”小丫头继续说,一边还拍着门,“别睡了,早朝回来再睡吧。”
李青气得牙根儿疼:“小妮子,你再拍门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抽你!”
“李叔你怎么可以这样?”朱婉清委屈到破防。
为了叫李青起床,她自己都没睡好,结果却换来一通臭骂。
天可怜见,她也是好心呀。
一颗心操稀碎,没得到夸奖也就算了,还一通埋怨,哪有这样的长辈?
“老子数到三!”
“……不管了不管了,皇帝把你俸禄扣光光我也不管了。”朱婉清带着哭腔说,接着,脚步声远去。
李青也气得不行,哼哼了两声重新躺下,结果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大冷的天儿,美梦被扰,实在令人糟心。
隐约听见外面传来的抽泣,李青苦笑着坐起身,穿上鞋子推开门。
“喂!”
“呀!”
朱婉清一个激灵,也顾不上委屈了,忙道:“李叔,你刚可没数数啊?”
“……你这一吵,我也睡不着了。”李青无奈道,“走,去客堂陪李叔聊会儿。”
“喔~”
客堂,李青燃起炭盆儿,不多时,寒意便消退了许多。
朱婉清闷闷道:“李叔,你觉得皇帝不敢扣你俸禄吗?”
“那倒不是,我倒还没牛到那种地步。”李青微微摇头,一边挑动木炭,让其燃得更旺些。
“那你干嘛不上朝呀?”她不解又委屈,咕哝道:“买个菜都斤斤计较,一个月俸禄说不要就不要,真是……简直了。”
李青微微一笑,这次倒没跟她置气。
虽然被吵醒很不爽,但小丫头确实是好心,刚只是在气头上,“他扣我的,迟早有一天会加倍奉还。”
“这么自信?”小丫头撇嘴。
“当然!”
“凭什么?”
“凭你爹爹当年也扣我俸禄,结果事后还不是乖乖加倍补上。”李青笑道,“因为他需要我,同理,现在的皇帝也需要我;
只是新帝刚登基,对朝政还不太熟悉,加上之前结下了梁子,这才如此。”
“你跟新皇帝结了梁子?”朱婉清好奇道,“啥梁子?”
“……大人的事小孩儿少打听。”
“过了年我都十四岁了。”朱婉清不服。
“十四岁也是个孩子!”
“李叔,你欺负人。”小丫头自诩聪明,却老是被李青当小孩儿,加上刚才好心还挨骂,委屈一下就上来了,哭着说:“你就是讨厌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讨厌。”
李青多少有些理亏,讪笑道:“哪能呢,李叔宝贝你还来不及呢,哪会讨厌啊?”
“就是就是……!”朱婉清瘪着嘴,大颗大颗眼泪落下,“你都很少凶大哥哥,每次都凶我,呜呜呜……我要回家。”
李青:“……”
我睡得好好的被叫醒,招谁惹谁了?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