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船上。
李青斜倚在柔软舒适的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永乐大典》,三女倒是兴致颇高,叽叽喳喳个不停。
“先生,咱们先去哪儿啊?”
李青打了个哈欠,“先在金陵落脚两天祭孝陵,然后去江.西。”
之所以先去江.西,是因为瓷器的货源就在那儿,从源头开始整顿,才是正确打开方式。
运河疏通后,下江南的便利就体现出来了,走水路既快且稳,也不颠簸。
李青含笑道,“路还长,留着精力等到了地方再释放,都歇着吧。”
“我们不累。”
“……”女人对游玩,逛街之类的休闲活动,精力最是旺盛。
李青摇头失笑,继续翻阅《永乐大典》,大典已经刊印到十五期了,每一次刊印,李青都买了全套,目前已经收集近两千册了。
对大典的觊觎之心,李青从未打消。
又翻看了一会儿,李青眼皮子越来越重,很快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李青帮三女掖了掖被子,来到甲板吹风。
月光皎洁,水面波光粼粼,夜风夹杂着水汽,沁人心脾的冰凉。
“李尚书也没睡啊?”于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李青转过头,见他手里拿着酒葫芦,人也带着三分酒意,好笑道,“你什么时候成酒蒙子了?”
“哪有。”于谦不好意思笑笑,“自从北伐回来,就喜欢没事儿整两口,但不喝醉。”
“有个嗜好也没什么不好。”李青笑了笑,见于谦打了个哆嗦,顺势坐了下来。
于谦也跟着坐下,顿感夜风小了许多,也不那么冷了。
“我是睡醒了。”李青解释了一句,“倒是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下官有晕船的毛病。”于谦讪讪道,“白天昏昏沉沉很困,却睡不着,晚上好些了,反倒精神起来了。”
李青哑然失笑,“习惯就好,这可比行军轻松多了。”
“嗯,说的是。”
于谦又灌了口酒,想邀李青共饮,又怕被嫌弃,找了个话题:“是先去金陵吗?”
“嗯,代皇上去孝陵看看。”李青点头,“随后去江.西。”
“江.西?”于谦问,“瓷器?”
“不错,遏制货源,才能遏制走私。”
于谦深以为然,接着又问:“那贼寇呢?”
“剿!”李青无语道,“不然我大老远来一趟干嘛?”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于谦眉头微皱,“尚书大人,其实走私贼寇中,有很大一部分并无害民之举,就只是单纯地想挣些钱,改善生活;
他们触犯了律法,但罪不至死。”
“我有说要杀吗?”李青失笑道,“剿寇剿寇,是让寇消失,不是让人消失。”
闻言,于谦大感轻松,拱手道:“下官愚钝。”
李青起身拍了拍屁股,“这里风大,你别再生病了,去船舱大厅聊。”
“哎,好。”于谦点头,有种他才是六十多岁老头子,李青是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感觉。
于谦吹燃火折子,点上一根蜡烛,放在二人中间,室内光线亮堂了许多。
“真不困?”李青问。
“不困。”
“那说说倭寇吧!”
于谦点头,开始讲述:“倭寇有真有假,但假倭寇的祸害程度,不比真倭寇小,他们不但抢钱,还抢人,甚至杀人。”
“可有具体情报?”
“这倒没有,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伙人都在海岛上住着……”
“等一下。”李青抓住重点,“他们是一伙的?”
“是的。”于谦点头,“据百姓说,建安知县称海岛太远,又不确定他们具体在哪儿驻扎,想拿下极为困难,所以才致使百姓遭到迫害。”
顿了顿,“当然,也不排除是建安知县不作为,甚至与倭寇同流合污,故意这么说。”
于谦叹道:“当时下官能驱使的人不多,想查下去也有心无力。”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李青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这次他们落不了好。”
于谦露出欣喜之色,这位尚书的本事,他信得过。
又聊了会儿,李青见于谦眼皮子直打架,便让他回去休息了。
藩王、世家大族、贼寇走私、倭寇劫掠……李青靠在椅上,眉头微微皱起,此行要解决的事项还真不少。
本来觉得半年时间不少了,这么一细想,时间还真不富裕。
……
接下来的日子,李青开始一步步规划解决办法,也不那么无聊了。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
金陵,长江口。
官员们早早地就候在这儿了,李青一下船,众人立即涌了上来,大礼参拜。
李青昂首挺胸,代朱棣受礼。
接着,众官员起身,作揖行礼,李青还礼。
好一番冗长礼节,又是一番寒暄,李青这才得以清闲。
他没去别处,先带着三女回永青侯府,然后,让于谦带着二百东厂番子,先一步去福.建建安查倭寇。
时间宝贵,李青不想浪费分毫。
安顿好后,已是下午,李青简单吃了个午饭,便去了礼部,说了下去孝陵的事儿,让他们准备一下。
本来这是小胖的活儿,但小胖要是来了,朱棣就忙了,于是朱棣让李青来办。
从礼部出来,见时间还早,李青转而去了曹国公府。
“呦,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来金陵了?”五十多岁的李景隆,已然有了白发,但精神头很足,“我说什么来着,岁数到了,该老还是得老,瞧瞧,连拐棍都用上了。”
李景隆的毒舌,从蓝玉转移到了李青身上。
当年蓝玉揍你,我就不该拦着……李青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这叫逼格。”
“得了吧。”李景隆撇了撇嘴,“少不得背地里已经空流泪了。”
李青拳头硬了硬,他总算理解蓝玉为啥一言不合就揍这厮了,嘴巴是真毒。
“那我走?”
“你看你,我说啥了啊?”李景隆一脸无辜,“走,进屋。”
……
酒菜上齐。
两人边吃边聊。
“李兄啊,咱们分开后,我这生活过得可真是无趣的紧。”李景隆长吁短叹,接着又问,“这次来不光是去祭孝陵吧?”
李青点头,直接道:“江南走私你参与了没?”
“瞧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嘛?”李景隆翻了个白眼,“曹国公这个爵位不能葬送在我手里,再说了,我也不缺钱,嘶……”
李景隆突然吸了口凉气,惊诧道:“你是来查这个的?”
“嗯,怎么了?”
“这里面的水深啊!”李景隆皱起眉头,“朝廷那么多人,谁不能管啊,你说你都一把岁数了,逞这个能做甚?”
“是兄弟就把知道的告诉我。”李青听出了弦外之音。
李景隆问:“真要管?”
“不管不成。”李青摊了摊手,“皇帝下了死命令。”
李景隆沉默片刻,苦笑道:“我就一说,你就一听,因为我也没有证据。”
“这你放心,我是绝不会拖兄弟下水的。”李青道,“只要给我指个方向就成。”
李景隆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兄弟不仗义,这一大家子……况且,我也真没证据。”
“你已经够意思了。”李青笑道,“不用过意不去。”
李景隆蘸了蘸酒水,写下一个‘宁’字。
李青惊了一下,“还有吗?”
“他是源头。”李景隆道,“至于他下面的人……我也不想告诉你,得罪的人太多,对你没啥好处,摁住了他事情也就解决了,没必要再得罪旁人。”
李青知道李景隆的苦心,也没再问下去。
事实上,他也没想非要打破沙锅查到底,反正过几年就开海了,没必要扩大打击面,只要能解决眼下的走私案就成。
“多谢,来,喝酒。”李青含笑举杯。
“你年纪大了,还是少喝点儿吧。”
李青心里涌起一抹感动,旋即就听到李景隆的下文:“你是钦差,万一喝死在我府上,这可咋整?”
“……”
半个时辰后,李青稳如老狗,李景隆却醉了八分,说话都磕巴。
“兄弟,你是不知道我有寂寞,连个知心好友说话都没有……”李景隆嘴碎子不停。
“顺天的曹国公都建好了,你非回来,不然咱哥俩还能经常聚聚。”李青也深有同感,“要不回头我跟皇上说说,下道圣旨请你回去。”
“可别。”李景隆酒醒了几分,“那儿冷的要命,又荒僻,哪里比得了金陵?”
“唉…浅了啊。”
“啥浅了?”
李青一脸受伤,“感情浅了啊。”
李景隆脸上一热,“好兄弟在心中。”
顿了顿,“咱大明的官员,干到七十退休再过个六七年,等你退休了,就在金陵定居得了,咱们天天喝……嗝儿~。”
李景隆咂吧咂吧嘴,关心道,“你可得保重身体,别跟蓝玉似的,刚到退休年龄就死。”
“……放心,你死我都不带死的。”
“那可未必,我比你年轻,绝对走你后头。”李景隆相当自信。
“走着瞧。”
“走着瞧。”
……
一场酒下来,李青屁事儿没有,李景隆却是哇哇大吐。
虽然喝吐了,但他嘴依旧很硬,嚷嚷着:没发挥好,明儿再来过。
回到侯府,李青又对规划做了重新调整,把逗留在江.西的时间,额外加了半个月。
唉…小十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