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死人不好说什么,对活人……可就有的说了。
皇帝?
骂的就是皇帝!
对骂皇帝这块,大明朝的臣子那是向来不客气,尤其是言官。
要知道,太祖都狠辣到那种地步了,都还被言官骂过;孝宗那般仁厚,一样免不了被骂……大明皇帝,就没有不挨骂的。
何况朱厚熜一个外来户?
当然,骂也得骂的合理,得骂出个一二三来!
皇帝到底是皇帝,可不能随意詈骂。
于是,群臣便围绕着滥用中旨,开始围攻朱厚熜。
你下中旨是不相信我们吗?
难道我们会反对你给予永青侯的身后名?
我们就那般小气?
你这是在侮辱人!
噼里啪啦,劈头盖脸……
朱厚熜做皇帝还没满一年,不过对此却有些免疫了,不是他脾气好,而是列祖列宗都被骂过,并不是完全在针对他。
他没往心里去,他也没听进心里去。
什么叫中旨不可滥用?
朕就用过这一次好不好!
至于保证不轻易用中旨?保证不了一点儿!
这种智障行为,朱厚熜可不会干,中旨是以皇帝为意志,不以任何人而改变的旨意。
中旨不容质疑!
当然,臣子对皇帝的中旨并非没有反制之力,比如:阳奉阴违!
可阳奉阴违的前提是……阳奉!
明面上,不能硬顶。
且也不是什么中旨都可以阳奉阴违的,比如这次事件。
基于此,群臣对中旨那叫一个深恶痛绝,无数次想让皇帝废除,可却没一个皇帝答应。
试问,正常皇帝谁会蠢到这个份儿上?
这到底是一次没有结果的争论,朱厚熜挨了骂,群臣解了气,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朱厚熜也愈发迫切培养自己的班底了。
今已是嘉靖元年,他可以不用再顾忌先帝了,可以推行新政,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了。
然,前提是他得有自己的班底。
就如今日这般,他一个决定,群臣就指着他鼻子骂,又如何能推行政治主张?
“该真正行动了,这注定不是个一蹴而就的事,不能再小打小闹了……”
朱厚熜目光幽深……
金陵。
随着收到朝廷的追封,永青侯府在悲伤之余,也添了一丝喜意。
又是上柱国,又是建国公,又是武毅谥号……李宏的一生彻底圆满。
便是朱婉清,都为夫君感到开心,欣慰。
盖棺定论之后,生活逐渐趋于正常,只是不定哪个瞬间,还是会有些失落,却也接受了李宏不在的事实了。
朱婉清没有在事后大悲,她表现得还算平静,身体也未因此出现不好的状况。
李青连着高强度监督月余,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
……
眨眼,夏日炎炎,蝉鸣不断。
朱婉清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没以前那般开朗了。
为此,李青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末了,便想着带她出去走走。
她的身体状态良好,不是不能远行……
小院儿。
对李青的提议,朱婉清并未直接拒绝,问道:“去哪儿?”
“交趾!”
“你要去看望汉王,还是……正德?”
“都有吧,不过,更多是想带你出去散散心。”李青说道:“我都为你想好理由了,就以去满剌加考察‘永青’成衣铺的生意为借口,当然,对小浩、小雪儿可以道出实情。”
“那我能带上小雪儿吗?”
“这个……”
朱婉清道:“她那个蒸汽机研发,我也知道一些,无论是本身改良,还是衍生的冶铁相关产业,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下面人很努力,有她无她区别不大,而且……可以让小浩看着。”
李青突然有些心疼李浩。
总是落下他。
不过,眼下李浩已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之主,他要忙的事务太多了,确实也脱不开身。
“那好吧,回头跟她说一下,嗯…,这都五月末了,就定在六月六吧。”李青说。
朱婉清点点头,道:“我那大侄孙的事……还是要让小浩得知详情才行,毕竟,他是要回大明的,没个人帮扶……终是不妥。”
“这个我也有想过,确实不能瞒小浩……”李青沉吟道,“等他回来再告知小浩吧。”
朱婉清蹙眉道:“他当初来过江南,真的不会被人认出来吗?”
“见过他的人就那么一小撮,再说,距离宁王造反都过去好几年了,他多少也有了变化,正德已死天下皆知,即便真遇到了,又有谁会往哪儿想?顶多也就觉得有些像而已,毫不相干却形貌雷同的人并非十分罕见,再说……出口转内销,贴的可是出口标签。”
朱婉清可以说是李青看着长大的,李青这些个新奇词汇她都听得懂,听他如此说,朱婉清便也不再疑虑。
待朱婉清离开,唐伯虎立即黏了上来,谄笑道:“先生,咱们是不是朋友?”
“刚你偷听了?”
“我不是故意的,再说,以你的本事,定然察觉到了我,还能说出来,就证明你是信任我的对不对?”
“……正德之事,必须保密!”
“嗯,我分得清轻重,再说了,这跟我又有何关系?”唐伯虎拍着胸脯保证,顿了下,“就带上我呗,这闷久了,我是真想出去透透气。”
“可以!”李青点头。
这次去交趾,他也存着将朱厚照带回来的心思。
说是两年,其实也不用非得这么久,朱厚照又不是正德十六年下的江南,这都好几年过去了,不差这一年半载。
此外,对朱厚照这厮,李青终是有些不放心。
这家伙就没让人省过心。
眼下条件允许,李青当然要看着他,以防止他不老实,捅出什么篓子。
真要是那般……自己捅他也方便。
李雪儿得知要和娘亲、李青出门远游,自是欢喜,忙整理手头上的事,并和大哥做了交接。
对此,李浩是愤怒的,可愤怒归愤怒,作为投资方的他,还真没办法破罐破摔。
不让去?
得先过娘亲、青爷那关。
再有……作为兄长,他还是疼爱妹子的,只是脸有些黑,倒也没说什么……
六月六。
李青一行人乘着自家商船,从水路向交趾进发。
交趾。
汉王府。
亭下,朱祁锦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对面,朱厚照滔滔不绝,唾沫横飞,讲着从李青那儿淘来并加以改编,安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见对面久久没音儿,他这才意犹未尽停下,抬眼瞧去,却见桌对面的朱祁锦已然睡着了。
“老朱,老朱……”
朱厚照上前摇晃他,“不是,你这也太不尊重人了吧?我正给你讲我那峥嵘岁月呢。”
朱祁锦被晃醒,一脸无奈的苦笑道:“我不好奇了,不好奇了行吧,不要再讲你的那些峥嵘岁月了。”
“这是为何?”朱厚照不高兴道,“是不够精彩吗?”
“太假了!”
朱祁锦毫不留情拆穿,哼道,“就你还做海盗?大明水师岂会容你猖狂?呵呵!你尊重我了吗?”
“呃……那要不给你讲讲,我做山大王那些年?”
朱祁锦:“……回吧。”
“哎哎哎,这就伤人了啊。”朱厚照不爽道,“不是你说最近白天没精神,晚上睡不着,让我帮你调作息的吗?”
“问题是……你讲的这些跟睡前故事似的,我本来就犯困,被你一讲就更困了。”朱祁锦拄着拐杖,并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道,“我去睡会儿,你……算了,随便吧,除了后院,随便去逛。”
“真够意思!”朱厚照一下跳起来,高兴得都想在朱祁锦胸口擂上两拳,吓得朱祁锦一个趔趄。
朱祁锦没好气道,“有话说话,别毛手毛脚的。”
“我看上你的马场了!”
“……你是想骑我那几匹极品战马了是吧?”
“闲着也是闲着,我帮你溜溜。”朱厚照嘿嘿道,“我在这住不了多久,最迟明年这时候就走了,你我也算忘年交,别这么小气嘛。”
朱祁锦没好气道:“你是第一个说本王小气的人。”
说罢,取下腰带挂着的马房钥匙丢给他,“去吧去吧。”
“谢啦!”朱厚照拱了拱手,转身跑开……
望着他那撒欢的背影,朱祁锦好笑摇头:“都而立的年纪了,还真个孩童似的,真的是……唉,好生让人羡慕啊。”
自打过了年,他便愈发力有不逮,有种时日无多的感觉。
也不知能不能坚持到他下次来,还有,该不该让小辈儿知道他的秘密呢……朱祁锦心中惆怅,一时拿不定主意。
眼下的交趾,称得上国泰民安,百姓富足。
可朱祁锦知道,这一切多亏了大明海上贸易在此中转,朱祁锦更知道,能够决定交趾未来命运的人不是他的子孙,是李青。
因为李青可以左右大明朝廷!
想让自己这一脉保持长久的富贵荣华,让其儿孙知晓其秘密非常有必要,知道了才会有敬畏心,有了敬畏心才能长久。
这点,朱祁锦看得明白。
‘呵呵,我可一点不憨……你要是来晚了,我管你同意不同意,在临走时定要把你的秘密传给我的继承人,并让他一代代传承下去,嗯…,就这么定了!’
朱祁锦定下决心,心情变得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