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师大营。
李青、李宏老早止步,父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水师在做战前动员……
李宏缓缓道:“干爹,你现在这模样也没人认得你,还是我先过去打探一下情况吧。”
“嗯,我在这儿等你。”李青颔首。
朱婉清娘仨没跟过来,他们毕竟不是朝廷中人,且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在城中找了个客栈暂住。
李青嘱咐:“无论情况如何,回来让我知道。”
“好!”李宏答应一声,快步去了。
做为永青侯+水师总兵官,李宏在江南的地位之高,便是退养的国公也要退避三舍,哪怕他现在已然退养。
李宏面色严峻,他还是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按照常理来说,宁王没可能造反,便是造反也万难造成大动荡,可快马播报,以及水师的反应……无疑表明宁王真的造反了,且动静不小!
无他,大明藩王纵是造反,地方上的第一反应也是上报朝廷,而能让远在苏..州的武装做出如此动作,唯一的解释是……宁王叛军威胁到苏..州了。
他想不通,想不通宁王为何会有如此胆魄,更想不通宁王为何会如此能耐!
“现在的宁王,当是那个小纨绔,他也不像是老四那款的藩王啊……”李青口中喃喃,焦急等待。
一刻钟,两刻钟……
李青度日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干儿子快步走来,表情极是复杂……
李青忙迎上前,问:“情况如何?”
“干爹,皇上来了。”李宏语气严肃又无奈,“他现在人就在水师大营。”
“啊?”李青先是一惊,后又一奇,“他是怎么知道……哦,是了……”
李青瞬间明悟了许多,一时间也顾不上生气,忙道:“快带我过去!”
“干爹,你脾气可得收一下,这是军营,且没人知道你的真正身份……”
“我知道!”李青颔首,“带我去。”
“嗯,好。”李宏点点头,带李青往军营赶去……
路上,李宏急急说道:“皇上没有子嗣,一而再的御驾亲征,怕是朝廷都要炸锅了,孩儿一会儿给你制造一个与皇上单独相处的时间,你劝劝……”
“忘了跟你说了,之前皇帝来信……”李青突然顿住,人也停了下来。
李宏没刹住车,多走了几步才停下,回头一脸诧异的看着他,“怎么了?”
“皇帝有子嗣啊!”李青沉声说,他猛然察觉出不对劲儿。
“啊?什么时候的事?”李宏一脸呆滞。
问题就出在这儿!
龙子降生,朝廷根本不会瞒,不仅不会隐瞒,还会广而告之。
可李宏竟然不知道!
事实上,在金陵确实没有听到龙子降生的传言。
这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莫非小东西在骗我?不对,那信中的欣喜不似装出来的,且小东西没有骗我的动机啊……李青迈步跟上,“不说这个了,先去见皇帝吧。”
“哎…,干爹,皇上真的有儿子了?”李宏问。
“嗯,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一会儿我再问问他,看到底怎么回事儿……”李青莫名有些暴躁。
见状,李宏忙又嘱咐了句:“过会儿可要冷静啊!”
“我知道!”
…
帅营。
朱厚照坐于帅位,对刚才李老总兵的行为很是不解,咕哝道: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半是受李青那厮影响……一点也不尊重朕……”
他突然一下怔住,惊诧自语:“我去,该不是那混账也在苏..州吧?”
有了这个念头,朱厚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李宏都这个岁数了,不在家颐养天年,跑来苏.,州做什么?
虽说两地离的不远,可到底上了岁数……
朱厚照头皮发麻,忙起身就往外面跑,打算先上战船再说。
“皇上您去哪儿?”
江彬喊了句,见皇帝头也不回,忙也跟了出去……
朱厚照刚出帅营,便见李宏去而复返,他一下子怔住了。
那是……李青!
本应该拔腿就跑的朱厚照,此刻却是像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动也不动。
是李青,准确说……是幼年时期见到的李青。
及冠的年纪,身姿挺拔,一身玄衣,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正是他当初玩泥巴的时候,见到的李青模样。
可如今……他都当爹了啊!
哪怕早就知道,哪怕无比笃定,但真见到这样的李青时,仍给朱厚照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冲击!
二十多年了,对一个人来说,二十多年太久太久了。
儿时的记忆大多都模糊了,现在思及都有种上辈子的错觉,可这么久的时间,却没能在一个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江彬见皇帝跟失了魂似的,忙关心问,“可是龙体不适?”
说话间,李青、李宏走来近前。
“臣李宏(草民)参见吾皇万岁……!”
“免,免了。”朱厚照咽了咽唾沫,看似在与李宏说话,实则目光一直锁定在李青身上。
不得不说,年轻的李青是真年轻!
他在凝视李青的同时,李青也在凝视着他。
眸光不善的凝视着他……
朱厚照突然觉得后脖颈直冒凉气。
“皇上这是要去哪儿啊?”李青语气稍显冷淡。
江彬皱了皱眉,有心说上两句,转念一想这是李侯爷带来的人,且皇帝都没说什么……便又住了嘴。
朱厚照整理了下情绪,讪讪一笑:“那什么,宁王造反,朕自要来平叛!”
李宏拱手道:“臣虽年迈,仍能为国效力,不若……不若进帐一叙可好?”
干爹什么脾气他是知道的,皇帝那句戳了肺管子,才不管是什么场合呢。
这话正和朱厚照心意,他也不想在人前跌份儿,于是清了清嗓子,道:
“朕与李老侯爷商谈军机大事,胆敢有偷听者,军法伺候!”
言罢,转身往帅营走。
到了帐前,把护卫也给撤了。
江彬见永青侯边上的年轻后生也跟了上去,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敢多管事。
大佬有很多,可李老侯爷这种级别的大佬是真不多,江彬知道自己是要在军伍中混的,得罪了大学士不当紧,可得罪了李老总兵……可就未必了。
无论是权力,还是财力,李家都是跺一跺脚,江南震三震的存在,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反正皇帝又不会有危险……
帐内。
朱厚照来到上首坐了,上来先抖个机灵热热场子,他看向李青,打趣道:
“我是该叫你李先生、李神医、还是……永青侯啊?”
李青嗓音冷冷:“你觉得自己很幽默?”
“……”朱厚照缩了缩脖子,转而道,“真没想到你还这么年轻,就跟我年轻那会儿差不多……”
“皇上你现在也不老啊!”李宏忍不住说。
“哎呀,跟年轻那会儿没法比了……”朱厚照惯会借坡下驴,当下大谈特谈这些年的辛苦,殚精竭虑、兢兢业业,以至于身体都不好了……
李青不稀得听这些,直接道:“我问你,宁王怎么回事儿?”
“造反呗。”朱厚照哼了哼,“他造反,朕来平叛有错吗?”
“他为什么会造反?”李青问,“还有,你为什么这么快就知道,且还能带着军队来?”
顿了顿,“另外,龙子降生怎么回事儿?”
朱厚照脸上一热,干笑道:“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朕都不知该从哪个回答了。”
“一个一个来。”李青道,“先从龙子的事说,你若敢骗我……你知道后果。”
“欺人……”
“嗯?”
“……好啦,龙子是真的,两个,都是真的。”朱厚照道,“骗你我是狗,只是还没公开罢了。”
李青惊疑不定:“这是你想不公开就能不公开的?”
“当初先帝那会儿……宪宗皇帝不也没公开嘛。”朱厚照笑嘻嘻道,接着,转移话题,“你若不信,宁王事了可随我去京师看一看,当务之急是宁王造反。”
听他这般说,李青不再怀疑,道:“那你回答一下我上面两个问题。”
朱厚照咕哝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要造反谁拦得住,我不过是把他造反的时间提前了罢了……”
见李青撸胳膊挽袖子,他忙又补充:“放心吧,消息都传过来了,宁王压根儿没出江..西,准确说,他压根儿就没出封地,除了一些土匪兵,没裹挟到一个官兵,老王堵得死死的……”
朱厚照忙把得知的军情一一阐述……
李青听罢,脸色再次缓和几分,不过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我想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御驾亲征呢?”李青皱眉道,“你非要闹得君臣矛盾无法调和?”
“我这次来,一是为宁王叛乱的事,二是为……祭祖。”朱厚照叹道,“朕继位这么久,还未祭拜过太祖呢,唉……朕不孝啊!”
李青冷冷看着他,缓缓道:“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干爹……”李宏骇了一跳,忙道,“这话岂是做臣下的能说的?”
其实是李宏会错意了,李青并不是言语威胁,而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问朱厚照是不是不想做皇帝了。
除此之外,李青再想不到朱厚照还有什么动机这样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