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机到豆庄的第三天,佟父去了墨房让人抬出一大袋烟油子,带着潘瘸子赶马车飞快的跑了府城。
到府城直接去的木匠坊,佟父跟木匠坊的掌柜说话,潘瘸子被人不知不觉的引去了偏屋,他一脸郁愤的准备发火,结果看清屋里的人,脸上都是惊讶跟意外……
烟油卖好佟父出来,潘瘸子坐在马车上正等着他。
“他潘叔你刚咋不进去呀?”佟父奇怪的问潘瘸子。
“我不放心马车,东家进去卖好东西我跟着也不好说价,我们现在去线坊吗?”潘瘸子笑着解释。
“肯定去的,我们来就是办这事的,”佟父当即跳上了马车,俩人去最熟悉的铺子看线,折腾到中午拉了满满一车线走。
下午回到豆庄的第一时间,佟父找人通知李文忠去坊子。
他自己则是带庄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四人,教他们上线穿梭,及可能出现遇到的问题,两个庄有一百来台织机,坏了全都要他去修,他怕是累死都修不过来。
“佟大叔你找我呀?”李文忠跑过来看一地的线问道。
佟父抬头看他一眼和蔼道,“文忠,我让你找的人找齐了吗?”
“齐了,五个庄子挑了一百个手快的妇人,挑了十个扛布的,十个日夜看坊子的人,够吗佟大叔?”李文忠急忙回道。
“不够我们后面再添,你现在去通知五十个妇人到位,先熟悉一下手感,明天上午会来二十车线到位,打明儿开始,咱们织布房就要开张大吉了!”佟父交代李文忠找人来。
“好嘞佟大叔,我这就去通知人过来,”李文忠疾步跑出屋,回头看高大的门头上挂的牌子“五福麻布坊”!
坊子就在庄内喊人不需要太久,一阵敲锣声响起,一杯茶的功夫一群妇人跑过来。
“进屋不要拥挤一人一个位置坐好,”李文忠粗声高喊起来。
几十个人被排列坐好,采薇跟她阿娘笑吟吟的走进来。
没法子呀!佟父是老爷们,不可能手把手的教妇人织布,这不方便,不得已采薇这个二把刀顶上了,主要教人的是佟母。
佟母走到穿好线的机子跟前,对着前后左右的人柔声细语道;
“我做一遍你们看看,”说完示意人起来她坐下,把绳子往腰上一绑,试了两下松紧踩踏给众人看。
“都看清楚了吧?我现在开始织线给你们看,”说完拿着粽叶往下一贯,梭子穿线而过,再贯再穿,来来回回三四十下出来一点布,让给围看的妇人们瞧清楚。
“这……真的是布?”妇人们叽叽喳喳嗡开了。
“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都坐回自己的位子,按照佟大婶教的都来一遍,”李文忠用力的拍拍门,把围一起的妇人叫开,让她们都拿起绳子拴腰上。
东西要是能看会,还用的着人家一步一步教吗?李文忠注视着每个妇人笨手笨脚的弄好。
在佟母走动的指点下,屋里越来越多的棕叶声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渐渐的代替了说话的声音。
忙好的汉子在佟父的带领下,悄无声息的出了门,他们直奔大福庄而去。
天黑坊子里看不见了,妇人们才舍得停下手起身活动,开工了,意味着每个月有二百个钱的收入呢!妇人们怎么可能不开心的。
晚上佟母回屋抱着水不停的喝,嗓子都说冒烟了,半下午说了她一年的话。
“阿娘辛苦了!喝鸡汤,”棒槌端着一碗凉好的鸡汤送给佟母笑。
佟母看着儿子脸上比吃蜜还甜,“阿娘不喝给你二姐喝,你二姐吃了好喂狗子……”
“二姐也有,这是阿爹专门吩咐二姐夫中午杀好炖的,说是给阿娘跟二姐补补,你们辛苦了,”棒槌解释佟父的吩咐。
佟母接过儿子的碗,抱住儿子轻声笑道;
“给我们自家干活辛苦啥?再辛苦阿娘都是愿意的。”
晚饭摆好等了一会佟父哼着小曲回来了。
“秀姑那边娘俩送饭了没?”佟父坐下随口问道。
“送了,二丫头亲自送的,你大福庄安好机子了没?”佟母拿起桌上的碗给佟父盛饭询问。
“几十台机子一会时间没那么快,得明天上午半天时间才行,你明天一早就去小福庄巡看她们,等她们熟悉几天了,再到大福庄看人织棉布,我们要尽快给织布坊转起来,”佟父说着还把碗里肉夹给了佟母。
棒槌抱着鸡腿啃看佟父的动作。
“织布的事交给我了,二丫头明天也不给她去了,她手里一直操心酒曲子的活,就是看人织布的事,我一个人就能应付了,”佟母来这几个月里,深切的体会到老伴跟闺女的忙碌了。
很多时候这事还没忙完,那事又找上门来,恨不得给自己劈几瓣才好,且每一样事都要操心过问。
“行!你要是觉得累吃不消就歇歇,”佟父低头扒拉饭他说的是真心话,采薇娘来了也是从早到晚的帮忙干活。
佟母目光里都是温柔,“累啥呀!我不累。”
晚饭吃完佟父左想右想睡不着,爬起来提灯还是去了大福庄,拉着线筐坐地上忙碌,忙了大半夜才回去睡觉的。
第二天佟母走的时候才喊醒的佟父,
“饭在锅里温着,你出门的时候记得要吃饭,我去小福庄了,”佟母不放心的絮叨着,穿戴整齐扎好头精精神神的出了门。
佟父起来洗漱好吃完早饭,跟女婿去酒坊子里溜达了一圈,又去附近的田里看了看,到家差不多巳时。
豆庄的官道上出现了长龙一样的车队,庆和带庄民急忙迎上去,引着他们一路去了小福庄。
“小哥,你是这坊子的管事吗?”送线的人笑眯眯的问庆和。
庆和表情一愣顺着他的余光看坊名,“我不是,管事的屋里那个才是呢!我是跑腿的。”
“你等着我给你喊人过来,”庆和很识趣的朝屋里叫人。
送线的人伸头伸脑的,有点想进屋里看什么情况,大手笔订二百车的线,定然是个大户呀!来时他东家交代了又交代,务必要打听清楚五福麻布坊的情况。
李文忠被叫出来上下打量送线的,“你……找我?”
送线人抬手笑吟吟道,“我是尤氏丝线坊的管事,我姓“张”,兄台是五福麻布坊的管事,不晓得兄台如何称呼?”
李文忠疑惑的看着庆和,而后对丝线坊的人回道,“我叫李文忠。”
丝线坊的人看李文忠干巴巴的,他一时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刻意了,最后咳嗽一声笑道;
“以后李管事这边需要什么丝线,尽管派人去府城通知我们送,也望李管事多多照顾尤氏线坊。”
李文忠抠抠手心,觉得这管事说话粘粘乎乎的,爽快的回了一句,“缺线了就通知人过去采买。”
“李管事丝线下好了,清点好没问题,”屋里跑过来一个人拿着单子说道。
“确定没问题了是吧?”李文忠问了一句肯定话后,从怀里拿出小手指长的章,对着三张单据盖了上去。
这样的章豆庄有九枚,四个管事一人一枚,每个管事的章上都带有他们的姓,还有一些只有管事才知道的特殊符号,这得归功于去年冬天,万源闹出来的字据问题。
芦苇那天解决完他们,就去纸墨坊现订了十多枚印章,一人一枚不会重复,谁的章出事了直接见官办,因此管事们对自己的印章都极为小心。
一张给丝线坊的单子,一张给佟父的单子,剩下一张是给李文忠自己留的,三联单也是芦苇的硬性规定。
丝线坊的管事接到单子,目光闪了闪装进了怀里。
“丝线下好了,我就不打扰李管事忙了。”
李文忠也没客气,找人送他们出小福庄,他自己收拾好东西进坊子分配线,线分配的差不多了外面响起说话声。
“李管事,佟大叔来放鞭炮了,”庆和站在门口高兴的喊道。
“来放炮了?我就来,”李文忠乐呵呵跑出去看情况。
坊子门口围着庄民,佟父歪头跟耿大夫说笑,门头上的牌子不知啥时候蒙了布,有庄民高高的举着鞭炮等着放。
“好!时间到了放跑,”彭顺和看最后一点香落下灰,中气十足的喊道。
鞭炮刚响结束,庆贺站在梯子上手一拉布扯下来,门口的人在硝烟里抬头看牌坊名笑,屋里声声贯击的声音传出来。
“织机响了,我们的好日子就该来了,李管事,小福庄的庄民靠你带他们努力了,忙不过来有合适的人尽管推荐,”佟父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李文忠。
“大胜他……”
“他以后要给两个布坊子跑车队了,我们织出来的布要卖掉,我们还要买最好、最时兴的花样丝线回来做布,这些都得靠专门的车队出外打听,”佟父轻声解释了一句。
李文忠静静的听了好一会反应过来,“我明白了佟大叔,回头我从庄里找找合适的人带给你看看。”
“行,你要是拿不定主意,也可以跟耿大夫商议,多提几个人出来用都没事,庆和他们要去府城铺糕点坊了,豆庄一时人手跟不上用很麻烦,”佟父不经意的随口提道。
“怎么顺和三兄弟都去府城?”耿大夫有些意外的看着佟父问道。
“行了文忠你们忙着,我们就不再这里打扰你们了,”佟父对李文忠挥挥手,转身看了一眼耿大夫带头走了。
俩人离人群很远佟父才道,“一个车队最少要八个人才够用,车队里光有孙大胜也不顶用呀!先把顺和三兄弟,还有我大女婿都替补进去帮忙跑吧!”
“就像府城糕点铺子一样,先给路打通走起来,有路了我们才好放人进去,豆庄又不能全靠脚行活着!”
“我们喂的那么多猪,冬月一杀做成咸肉,明年不及时送远卖出去,放家里不也是臭了吗?这些都得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豆庄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要工钱,你说靠脚行能行吗?”佟父说完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