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睡到半夜醒来,睁开眼看月光洒耀在床边,旁边趴着睡觉的徐仲林,打咕噜打的震天响,她抬手晃醒了人。
“怎么不上床来睡?”
徐仲林揉揉惺忪的眼睛,两手胡乱的抓了灯绳点亮,“你肚子疼,我给你熬了草药凉着,看你好不容易睡着了,没敢叫醒你,我现在给你端来……”
“那药停停吧!”芦苇拉住徐仲林的手,从床头柜上拿了饼人给他。
“给你吃,你不是不舒服吗?”徐仲林摇头不要。
芦苇还是老样子掰了一半给徐仲林,“你晚上吃了没?”
“吃了,阿娘还给你炖汤送来了,我去给你端来喝,”徐仲林三两步跑了出去,端了一大碗肉汤送过来,上面放了两块白面馍馍。
“你阿娘给我的?”芦苇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碗说道。
徐仲林小心翼翼的看着芦苇,“真是阿娘送来给你吃的,这是俺阿爹托妹婿在府城买的肉,捎回来一半做给五嫂吃了,剩下一半听说你肚子疼做给你吃了。”
芦苇看徐仲林紧张的神色,接过碗没说什么,喝了一口汤温热的,又吃了两块面糊肉。
徐仲林眼里渐渐的多了一丝放松,还仔细的掰了馍馍放进碗里给泡着。
“明天种哪家的田活了?”芦苇吃了大半饱放下筷子问道。
“明天该五哥家的田了,你把这些全吃了,”徐仲林一边回答一边两手摆动,企图给碗里的肉汤扇凉些。
“我饱了,你把剩下的吃完吧!”芦苇挥挥手推开了碗。
“我不吃,给你留着明天早上吃,”徐仲林像个佣人一样,端着半碗肉汤还有一块馍,半个饼人,飞快的送去锅里保着温。
芦苇半躺倚靠着床头,看着徐仲林忙碌的背影,觉得他如果是个女的,应该很得徐母喜欢,他把徐母身上的那种苦自己,幸福全家人的精神保持的很坚挺。
这事换她就做不到,大家都是生而为人,可以苦别人,但是坚决不能苦自己,一碗饭别人可以不吃没关系,自己绝不能不吃,自己不仅要吃最好能吃饱穿暖。
“睡觉了,你要再不舒服了告诉我,我去给你找郎中回来,”徐仲林回来打断了芦苇的胡思乱想。
“来月信肚子痛都是老身常态化了,明天不是还要干活吗?你赶紧休息吧!”芦苇看人上床炊熄了油灯。
徐仲林睡眠真好!上床几乎沾枕头就睡着了,芦苇是睁眼差不多天快亮才睡着的。
白天睡到中午才醒,起来有气无力的捧水洗漱好,揭开锅,锅里温着面疙瘩,还有肉汤和白面馍,她可以肯定这是今天新做的,昨夜的白面饼子不是这样的。
吃完饭死狗子般躺回床上挺着,晚上徐仲林早早的回来伺候她,过了一夜芦苇面色好多了,她觉得自己又是个人物了。
来月信肚子疼还是有点改善的,可见钱没白花见效了不少,以前来的时候,疼的能在床上躺三四天起不了身,最近两个月疼,除了头两天下不来床,剩下的时间都能走动下床。
第三天早上芦苇从窗户里朝外看,看见徐母脚步很轻的跨筐进来,筐上盖着布块,从筐缝里还能看见碗盆,她脚步很轻的去了锅屋,不多时又快步回去了。
芦苇等人走了好一会,才出去打开锅盖,锅里放着白米稀饭兑面疙瘩,这伙食在徐家应该是除了小川娘能享受到外,再一个就是她了,徐家的男人目前都还没这待遇。
芦苇也没客气,该吃就吃该喝就喝,遇事不往心里搁不开心干就是了,可以吵架干架但是不能不吃饭,在家猫着养到生理期结束才出的屋。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对它好它才会对你好,得好好的爱惜点,享受日后的大富大贵,不然身体撩蹶子了,一切都是空谈。
她出屋的第一时间,就是把家里的麦子抱门口晒上,晒了一中午太阳,顶着柳条绿帽子开始翻麦杆。
小麦脱粒徐仲林腾不出手来弄,他们忙着犁田撒稻种子,恨不得日夜不睡觉干活才好。
“阿姐你好了没有?”棒槌推着车过来担心的问姐姐。
“好了,你推车来干什么?”芦苇看一头汗的棒槌问。
“来帮阿姐脱麦粒呀!我去林子里捡木棒子回家,看阿姐在门口翻麦杆子,我就回家推车来了,”棒槌说完龇牙笑。
“嗯,棒槌越来越像佟家的男人了,”芦苇闻言打趣的笑棒槌。
“那当然了,家里除了阿爹外,以后我也可以给两个阿姐撑腰的,阿姐,以后姐夫要是欺负你,你自管回去告诉我,到时候我给你们出头打他,”棒槌说完挺了挺三寸丁的身体,神色极为认真严肃。
芦苇看着棒槌笑,没说话而是认真的点点头,不知不觉棒槌都开始懂事了!时间过的真是让人没知觉。
姐弟俩人一个推车,一个翻麦杆子忙碌,在太阳底下晒的脸红红的。
“六弟妹你好点了吗?”翠桃扛着叉子过来细声询问。
“好了,我就是那几天人不舒服,平时身体壮的能打死一头牛,”芦苇吹牛皮的晃了晃瘦弱的小身板。
棒槌看看他姐的身体,默默的低下头,觉得这话吹的有点大了哈。
翠桃听了捂嘴笑,放下叉子捡起旁边的连盖拍打起来。
“你过来帮我打麦子,你家里不忙织布了吗?”芦苇有些懵的问翠桃,啥意思?想帮忙干点活借此机会来她家蹭饭?
芦苇跟这个妯娌打交道不多,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骡子都没她能干!
织布织的像个木得感情的机器人,恨不得日夜埋头踩织机,肝上长个人也不过如此吧!幸好她不热衷比较,不然非得被翠桃卷死不可。
“家里的线织完了,俺家的麦子也被我手脱好了,放院里晒着,这会没啥事可做了,正好看见你在晒麦子,就过来给你帮帮忙,”翠桃温声解释笑。
芦苇吃惊的看着她,“手脱麦子呀?”
“嗯,俺不舍得用你这样的方法脱粒,太伤麦子了,本来麦头也不是很多,搓手脱两天就能完事,”翠桃不好意思的笑道。
芦苇听完想立刻跪翠桃跟前,高低要膜拜一下这个轻描淡写的女人!
手脱搓麦子呀!真皮手呀!三亩多的田得抡圆了胳膊,连摔带搓七八石的麦粒呢!她要是搓完手估计都血糊糊的了。
“怎么了六弟妹?”翠桃看芦苇变幻莫测的脸色,忙抬手不自在的摸自己的脸,还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呃……鞋头有两大块补丁,裤子上也是补丁,上衣就是补丁做出来的,她余光看芦苇的全身。
六弟妹全身上下也是补丁呀!那脚趾头还有俩露外面来了,应该没资格看不起她吧?
“就是觉得你很厉害能干!”芦苇幽幽的说完,还给翠桃竖起了大拇指。
心里暗道,怪不得徐仲林老娘喜欢三儿媳妇!听话不顶嘴还勤快,干活能让里正家的牛都输一头,这要是换成她,她也喜欢的没话说呀!
翠桃被夸的羞红了脸,晶亮的眼睛里藏着快乐高兴,脸上还有些许往日活泼的痕迹,手里抱着连盖打麦秆打的啪啪响。
芦苇看了眼里闪过不解,黄翠桃看着不像胆小的人呀?怎么平日说话做事都束手束脚的?
随即脑海里又扔了这个问题,活泼应该是做姑娘的样子,胆小谨慎则是为人媳妇的模样,像采薇一样,在家的时候性格活泼可爱,出嫁以后性格泼辣沉稳。
三人说说笑笑打着麦秆,傍晚太阳落山麦草堆起来,麦子推到中心,迎风扬灰灌装,前后一个时辰结束进屋了,又去翠桃家帮她晒的麦子收了。
棒槌一身灰的推着车,“阿姐,我要去给桃树浇水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了,你等会我跟你一起去浇水,”芦苇把麦袋子扎紧盖好,出来拎着木桶放车上。。
翠桃听了跑的飞快的也拿了木桶,“六弟妹俺也去帮忙浇水。”
芦苇想说不用了,结果看翠桃这兴头点头笑说,“好!”
三人把车送回佟家,拎着桶拿着葫芦瓢来到塘埂边,拎水仔细的浇着每一棵树,整个塘埂的树浇完,又给豆子来了一遍水,七忙八忙天也黑了。
晚上芦苇让翠桃到家里吃饭,翠桃说什么也没答应,她回家跟徐仲林说了白天的事。
“你说你三嫂来帮忙干活,她是不是想求我们帮什么忙?然后不好意思说?”
徐仲林一脸的茫然想半天,“应该不会吧?要是有事三哥应该会亲自跟我说的,会不会是感谢俺们给的铺子?”
芦苇拍了拍桌子,“大概是的,要是谁白送我一个铺脸,我也会像骡子一样给她干活的,”自认为想通了就放下了。
晚饭简单的做好,俩人吃完也没心思做二人运动,都早早的死狗子般休息了。
第二天芦苇忙好家里,扛着锄头打算去菜园子挖地,出家门意外的又看到了笑笑的翠桃。
“六弟妹去菜园子忙活吗?”
芦苇老实的点点头,“我打算锄块地出来点秋豆子,你有啥事吗?”
“没事,俺去给你帮忙,”翠桃热情的说道。
芦苇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斟酌的想开口说不用了。
结果翠桃兴冲冲的带头走了,她跟在屁股后面走,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到菜地她前头锄地刨坑,翠桃后面蹲地上点豆子进去,她还没搭个菜架子,翠桃就跟在后面绑绳子,芦苇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怪哪里。
翠桃此时这感觉就像幼兽找母亲,据她了解黄翠桃应该不缺家庭的关爱吧?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的做派。
很多年后芦苇才明白这种感觉,翠桃把她当成了在徐家的救命稻草,这种安全感,她的丈夫没给她,反而是大年夜那晚上,她这个陌生的妯娌给的她!
那晚除夕夜,她看翠桃孤孤单单的坐在角落里,一个鲜活的姑娘瑟缩在犄角旮旯里,低着头连笑都不敢笑,便开口跟她说笑聊天,没想到这是翠桃在徐家,感受到的唯一温暖善意。
说笑里没有刻意的安慰,看不起,更没有话里有话的嘲讽她爹娘,就是那么简单直白的聊天说笑,让她心生了莫名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