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厂是啥地方?除了能走上管理岗位的几个人,剩下的都是卖苦力的。许家庄的人想到砖厂上班的,大多是为了进入管理层。
进不了管理层的,宁可伺候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也不愿意在毒毒的日头底下没完没了的摔砖坯,更不用说钻进滚烫的砖洞里,用手推车往外推砖,挣那几个辛苦钱。
到这儿卖苦力干活儿的,超过一多半是来自南河省最南部偏远山区的农村人。
都说有四种人见到女人最亲,那就是:开大车的,玩儿船的,钻地下挖煤的,抢着钱的。这在砖厂干活的和下煤窑挖煤的有得一拼,也就形成了这些特殊的人群。
他们尤其喜欢女人,女人——不管漂亮不漂亮——不单单能给他们带来欢乐,更多的是一种活着的安慰。
上班的时候他们拼命干活,像骡子一样卖力的挣钱。等到下班了,他们脱掉看不出颜色的麻袋片子一样的衣服,把自己冲洗干净,才知道自己又活了一天,见到砖场里面的女人,不管长相如何,看上去都像貂蝉一样。
他们挣钱要多一些,只因他们干着许家庄人不愿意干的苦累活计。挣了钱就要花,他们担心哪一天被拍死在砖窑里,就再也不能和心爱的女人睡觉了。
人死了,钱没花完,多冤啊!
王宝铜就是砖厂里来自南河省的卖苦力的,但不同于这些摔砖坯和下砖窑的。他有高中毕业的文凭,接近一米八的身高,模样还算俊朗。
要不是高二那年爹娘相继得癌症去世,他也许能考上大学。
两个老人得病花光了家里仅有的积蓄,还欠了亲戚朋友二十多万的债务。
王宝铜上有王宝金、王宝银两个哥哥,就老二王宝银结了婚。
他娶了个瘸腿的二婚女人,比他大五岁,还带来一个小女孩儿。
哥三个剩下一对光棍儿。
王宝铜的书读多了,便也知道一些外面的世界。他实在无法忍受日复一日的寂寞和贫穷,想到了村里远嫁的表姐。
这表姐家里也是穷的叮当响。父母收了两万元的彩礼,她便远嫁到了千里之外的许家庄,嫁给了王小庆的独眼弟弟王小龙。
王小龙在砖场当着副场长,听了他媳妇的话,知道是表弟,就说了一句“让他过来吧”,答应给他在砖厂谋个营生。
读过书的人和没有读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从打工求职的人堆里第一眼看到王宝铜,王小庆就有别样的感觉。
“你念过书?”王小庆抽着烟看着他。
“我高中毕业”,王宝铜低着头,布鞋蹭着地面,“爸妈都是得癌症没了,家里欠下饥荒,就不念了”,说着眼圈有点发红。
遇到个有文化的,又是自己弟媳妇的表弟,推出去是不行的。
想了想,王小庆先让他在太阳底下跟着师傅摔了三天砖坯。
眼看着脊背上晒得通红,身上细嫩的白肉皮儿脱下了两层,王小庆叫他进了屋,“知道为啥让你跟着摔砖坯吗?”
“场长是想让我知道挣钱的不容易,知道这岁月的艰辛”,脸上和胸膛晒得通红发亮的王宝铜朗声说道。
“不愧是读书人,懂个道理就是快,说出话来也不一样”,王小庆暗想,自己连小本都没毕业,下辈子也说不出这水平的话。
“从明天起,你当砖厂的出库主管,专门负责红砖出厂的统计和登记。你每天跟我汇报进度,不许出错!”然后他差人喊过来许强,皱着眉说,“你俩做个交接。”
本来这个活计是会计许丽娜的哥哥许强干的。许丽娜结婚前就和王小庆眉来眼去,到砖场上班后,私下里早就有了床第间的你侬我侬。
知道许强有点儿手脚不干净,但架不起许丽娜枕边吹风,王小庆只好让许强干砖场的出库主管。
可这许强真的是稀泥糊不上墙。
他仗着自己妹妹是会计,干了没有三天,就私下里串通买砖的司机,多装砖少计数,拿了回扣就相约狐朋狗友喝酒取乐。
王小庆是什么人?没过三天就知道了这事儿,他叫人喊过来许强。
“自己说,怎么回事儿?”砖垛码的整整齐齐,差个三五十块砖或许说的过去,差多了是不可能的。
“我,我...”,许强的酒劲儿被吓醒了一半儿,嘟嘟囔囔的说,“可能是数错了吧?你知道我念书没念好。”
“既然数不过来,你就别干这活儿了。我给你换换吧”,碍着许丽娜的面子,王小庆忍住了气,就差没把大巴掌抽过去,让他直接滚犊子。
“明天你去前面摔砖坯那边,负责晾晒整理。再有砖坯损坏,或者数目不清,你立刻卷铺盖滚蛋”,王小庆忍着忍着还是没忍住,对他发了脾气。
王宝铜便接过了许强的活儿,坚守在砖厂大门口的警卫室,认真清点每一辆拉砖的车,晚上下班向王小庆汇报出库进度。
每天上下班站在警卫室里,他看到穿的干干净净来上班的刘梅,总是刘姐长刘姐短的笑着打招呼。
刘梅大王宝铜五岁,慢慢的也喜欢上这个南河省来的利落小伙儿。
遇到阴雨下雨刮大风,刘梅就住在砖场里的宿舍。砖厂简陋的办公室里有一台电视和几排大座椅,晚上没事的时候工人们可以看看电视。
刘梅在的时候,工人们看电视的就多。
他们看着电视里的美女主持,再看看前排白白嫩嫩的刘梅,心里不禁阵阵发痒。
他们要么是回到宿舍,几个人聊聊女人发泄发泄;要么就是带上俩钱去附近村里,找找老相好亲热亲热。
能耐心看到节目说再见的,基本也就是王宝铜一个人。
傍晚吃饭的时候乌云翻滚,眼看着今晚要下雨。刘梅看看天,不想回家了,草草吃完饭就来看电视。
自从张晓琪和乔桂英开始“报复”专项活动以来,刘梅撒欢享乐那方面的生活便受到了压抑。
与其听他阴阳怪气的说风凉话,还不如在砖场睡觉清净呢,况且还有个帅小伙儿王宝铜聊天解闷儿。
到了晚上十一点多,累了一天的工人都回大通铺上睡觉去了,就剩下刘梅和王宝铜两个人坐在前排还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