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天启大楼门口,数十名农民工聚集到此,公司出动保安围成一道屏障,双方开始对峙。
一个农民工在人群中高喊:“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欠我们几个月工资,还有理啦?让姓徐的出来,给我们大家一个说法。”说话的人怒目圆瞪,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气急败坏地冲到保安面前,就差口水喷到对方脸上,眼见这排“雕塑”岿然不动,又悻悻地退了回来。
身后的一个男人帮腔道:“我就不相信了,建这么气派的大楼,老板会没有钱?如果他不出来,我们就在这里跟他耗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本想放松一下腿脚,可即便隔着一层裤子,亦如铁板上的鱿鱼,如果就这么跳起来,势必输了气势,只好咬牙忍一忍,又在心中的怒火添上一把柴。
“商业街这么大的项目都停了,我看这公司怕是要黄了,我还指望这点钱……唉……怎么就让我们遇上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一个两鬓斑白的农民工叹息道,大颗的水滴顺着脸颊落在地上,除了汗水,或许还有点别的什么东西。身旁的几个人跟着摇了摇头,面部的褶皱挤出同一副无助的表情。
路过的人们见这阵势,纷纷拍照转发,天启又有大事发生,在大夏天里吃一口瓜,不仅可以解暑祛乏,有神清气爽之奇效,还能舒缓心情,进而防止抑郁,想着自己为房子历经的苦难,这些吸血的开发商真是报应不爽。
董事长办公室里,徐锋如坐针毡,因为上次事故,就已经在市里背过书,这才没过几个月,又闹出了这档子事,连普通员工都有覆巢之感,更何况他这个建巢人。
杜天明姗姗来迟,不紧不慢地问道:“董事长,您找我?”
楼下的阵仗无人不知,杜天明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徐锋紧了紧腮帮,一口气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说道:“天明,你手里的工作放一放,先出面把农民工的事情摆平。”
“我还当什么事儿呢,看把您急的,他们都是远见施工队的,又不是咱天启的员工。”杜天明说得云淡风轻,嘴角闪过一丝轻蔑,洋洋洒洒地坐了下来。
徐锋的手握在茶杯上,爆出条条青筋,这力道就像生怕茶杯有自己的主意,一个不小心就会飞到对面去,他掷地有声地问道:“杜天明,远见不是你们的工程公司吗?你几个意思?闹事闹到我头上了?”
杜天明先是一愣,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似笑非笑地说:“您老消消气,天启的工程款没给足,哪儿有钱给农民工发工资?他们都是认钱不认人,小打小闹一下也是正常,我能有什么办法。”
杜天明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一副看你怎么着的样子,徐锋隐隐感觉到他这是在逼宫。杜天明有贼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是今天这般狂妄地赶进度,徐锋确实始料未及。
四目相对,眼神过招,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徐漫妮突然闯了进来,两人刹那间偃旗息鼓,都刻意保持了情绪,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正好两位领导都在,华发银行刚正式通知我们,如果到本月底再不能偿还已逾期的银行贷款,他们将正式提起诉讼,申请法院强制执行。”徐漫妮说完不忍心地看了一眼徐锋,山一样的父亲面如土色,迎来了他事业的至暗时刻,在女儿的记忆里,即使在父亲艰难创业的初期,也不曾见过父亲如此,到底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还是因为这次的坎实在太大,真的就迈不过去了。
徐锋没有说话,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徐漫妮回望父亲,想再多说两句,可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她心里很明白,在这个时候,一切的安慰都是那么得苍白无力,更何况还是在敌人杜天明面前,如果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只能是听从父亲的指令,还有将自己的糟心事儿守口如瓶。
徐漫妮前脚刚走,杜天明就又露出了狐狸尾巴,二郎腿有节奏的抖动配合着他此刻的心情,“其实啊,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您老且听听,倘若……你再让出一些股份来,增加深风投的份额,他们的资金一到账,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嘛。”
徐锋死死地盯着杜天明,透着一股杀气,强取豪夺直接摊到桌面上,杜天明还真是狗仗人势。这一看多少起了点震慑作用,杜天明赶紧收了收腿,手肘杵在桌上,双手合十,坐等徐锋表态。
“不管怎么样,你先去把农民工闹事的问题解决掉,其它再研究。”这是来自董事长的命令,但是话里又留有余地。
话已至此,杜天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好吧。”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徐锋望着杜天明的背影,微微闭上了眼睛,摔杯子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告诉自己必须要冷静,面对四面楚歌的境地,他开始在脑子里布局新的一盘棋,检索可以用上的每一个人。几分钟的思考过后,他心里逐渐清晰,有了一个主意。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手指仅仅滑了一下,又把它放回了原地。质押股权是他目前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但是他何尝又不知道这样做极易遭到反噬,一步错步步错,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恐怕自己辛苦建立的天启就得拱手让人。
他随即起身,顿感一阵眩晕,一只手用力地撑着桌子的边沿,一只手在鼻梁上反复捏揉,三两下就出现了明显的红色印记。他慢慢走到窗边,站在制高点俯视穿梭的车辆和渺小的行人,所有景致尽收眼底,他的内心却无限惆怅,他明白自己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而不让这个巨人倒下是他最终的使命,想到这里,他转身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寄予全部希望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