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混混们一如往常地到店中来闲逛。
方平喜早已习以为常,加上还有其他客人要顾,所以他也没有多留意他们。
毕竟在他看来,这几个人要顺几样东西也无所谓,就当是交保护费了。
但是这次,混混只待了短短十来分钟,买了条巧克力就走了。
方平喜一时还有些诧异,但店中的忙碌让他没有多想。
然而,下午的时候,四五名治安员上门来。
为首一人脸色严肃,“我们怀疑你这里是个藏毒窝点,现在配合我们调查!”
方平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治安员可不多跟他解释,直接开始搜索。
动作粗暴地将他的货品搞得一塌糊涂,还把他的货架推倒了。
方平喜叫苦不迭,这不知要收拾多久。
而且他们的阵势搞得这么大,街坊邻居还以为他犯了什么罪呢,以后怕是再来买东西都得掂量一下。
就在他还想着,怎么消除掉治安员搜查的影响时,为首的那名治安员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手里攥着一个透明的封口袋,里面用纸团层层叠叠地包着什么。
治安员在柜台上打开封口袋和纸团,只见里面包着一些白色的晶体。
一名治安员拿着一台仪器上前一测,仪器滴滴作响。
为首治安员看向方平喜,“现在你没什么好说的了吧?跟我们回警局!”
方平喜急忙辩解道:“这肯定有什么误会!是有人在栽赃我!”
“我生意那么好,哪里需要卖这玩意!”
治安员冷笑,“还想抵赖!你以为我们会平白无故来查你吗?”
“从街角的监控看到,常有一伙混混到你的店中,一待就是半个小时起步,每天都要来七八趟!”
“那伙混混据我们的调查,都曾涉嫌交易违禁药物!”
治安员质问道:“你告诉我,买个东西会在你店中逗留这么久吗?”
方平喜愕然瞪大眼睛,他从未想过,那些混混在他店中闲逛,竟然是为了这种事情。
他痛恨自己贪便宜,没有在店中安监控,现在百口莫辩了。
“现在人赃俱获,你也没什么好辩解的!走吧!”治安员盖棺定论道。
于是方平喜被押送着走出店门,看着治安员们查封了自己的店铺。
他在坐上治安车之前,街道转角处的另一家便利店的老板走出来看他,脸上挂着阴测测的笑。
那一瞬间,方平喜产生了明悟。
“长官!一定是那个家伙陷害……”他激动地用被镣铐锁上的双手指向那个老板,身体也激动地侧动。
“嘭!”他被治安员一执勤棍捅在腰眼上,痛得龇牙咧嘴。
治安员拉着他的头发,把他按进车里。
嘴中还喝道:“给我老实点!你小子还想袭击治安员吗?”
方平喜还痛得面目扭曲,压根没气力反驳,只能被治安员关进了车里。
而后他被送到了治安所,无论他如何宣称自己是冤枉的,治安员们都毫不理会。
他们轮着班审问方平喜,用强烈的灯光照射他,不让他睡觉,三四个小时才给一口水喝。
方平喜被逼得忍无可忍,失控地对治安员大叫,结果立即引来了他们的毒打。
他们毒打的方式很有技巧,会先把一本书垫在方平喜的身上,然后再用执勤棍抽打。
这样一来,根本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伤痕。
就这样,在苦熬五天后,方平喜再也扛不住了,说他什么都招了。
治安员们这才露出笑容。
他们给他指了条“明路”,反正目前也没抓到方平喜的下家,那他们也能以方平喜吸食违禁药物的罪名结案。
但是在这过程中,需要一些打点,所以要方平喜给一笔钱。
方平喜无法反抗,只得将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给了治安员。
而后他被送到戒药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干什么,但是按照规定,他得在那待满三个月才能被释放。
等到三个月后他出来,一切早已改变。
他租住的房子,因为他三个月没交房租,已经搬进去了新的住户。
他的店铺房东听说了他被抓进去的事,说什么也不肯再把房子租给他了。
方平喜没辙,只好求房东容他几天,让他把店里的货物转走。
房东只给了他两天时间,但就两天时间他上哪去想办法?
就在他愁眉不展之时,转角处的便利店老板上门来,神情高傲地问方平喜的货卖不卖。
方平喜看着他那副样子,怒火中烧,但是那五天魔鬼般的审讯已经让他的脊梁彻底瘫软了。
他捏着鼻子把货以很低的价格出给了老板,自己揣着货款,找了家宾馆暂住。
而后他每天深居简出,饿了就叫客房服务,困了倒头就睡。
就这样,没日没夜看着电视,靠酒精麻痹自己。
他觉得一切都很荒谬,明明自己已经那么努力了,但是最后还是落得这种下场。
老天爷也许会给一些恶人报应,但是却杯水车薪。
因为恶人总是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而且总是会被他碰到。
他在酒醉后痛骂姑姑,痛骂治安员,痛骂便利店老板,痛骂整个社会。
同时也痛骂他自己。
在痛骂之后,便是潮水般的绝望和悲哀袭来,他往往在喝醉后哭着睡去,又哭着醒来。
他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
再之后,他终于迎来了麻木。
他打定主意,再也不要奋进努力,如果这个世界已经腐烂成这个样子,那就让他跟着一起烂掉吧。
那时手里的钱已经被挥霍得差不多了,他只得离开了宾馆。
他在二手市场买了一顶帐篷,到附近的天桥底住下。
天桥下不止他一个人住着,还有很多无家可归者,他们主要由年纪大了之后,不愿意给儿女添麻烦,流浪在外的老人组成。
然后还有一些离家出走的小孩和残障人士。
他们很包容,很快接纳了方平喜这个外来者,让他在大家附近扎营,告诉他可以在哪接免费的水,偶尔还给他一些食物。
方平喜面对他们的好意,不拒绝也不感激,他只是麻木地活着。
久而久之,因为他的沉默寡言,无家可归者们都管他叫哑巴。
就这样,哑巴一直住在天桥下,他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他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