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最近的一个网吧,将身上仅有的十几块钱拍在网管桌上,翻进前台抢过鼠标就开始使用电脑。
网管被他吓了一跳,身体都僵住了,手里高捧着泡面在下巴前,仿佛遭劫一样。
半晌,他见方平喜也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才缓过这口气来。
他嘴里吐出两根泡面,抱怨道:“哥们,你要上网可以好好跟我说嘛,我给你开台机子呗。”
“你别在我们前台玩,这台机子里存着账呢,老板不让我们用这台机子上网的。”
网管也是顺口瞎编的借口,好像把事情说得严重一点,比较能说服方平喜。
但是后者依旧是聚精会神地浏览着网页,理也不理网管。
网管见他这样,没好气道:“哥们,你再这样也别怪兄弟不客气了,我可叫人了啊!”
方平喜依旧目不转睛。
“嘿!”网管拿出手机,就准备打给老板,让老板叫几个混混来收拾了他。
“你跟我玩无赖是吧,好,我倒要看看你扛不扛揍!”网管在通讯录里找着号码。
时不时抬起目光对方平喜说几句狠话。
就在这时,方平喜忽然哭了出来。
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两行清泪从眼角淌下,而他一副没有意识到的样子,还是怔怔地看着屏幕。
网管傻眼了,“不是,哥们你这是闹哪一出啊?”
他心中暗自思忖,这别是个精神病吧?
见方平喜哭了都在看屏幕,他好奇地探过头看了看。
只见屏幕上,是一则新闻网页,报道一个女子因吸食成瘾药品过度而死。
“不是,这怎么看个猎奇新闻,还看哭了呢?”网管百思不得其解。
而方平喜一遍又一遍地确定着新闻中展露出来的信息,终于他能够完全确认这个死掉的女子,就是那个恶毒的女人。
他欣喜若狂地跃上柜台,仰天长笑,手舞足蹈仿佛在跳大神。
一连将柜台上的许多陈设踢了下去,在地上摔得噼里啪啦。
这下网管真急了,他叫来两个清洁人员,把方平喜先按在了地上。
就在方平喜脸触地时,他都在笑。
此后网管清点损失,方平喜弄坏了柜台上的一部座机,还把十来瓶玻璃装的饮料摔了。这些都要赔偿。
而见方平喜这副一穷二白的样子,网管便让他在网吧里帮忙,给客人泡个面送瓶水什么的,还债。
这对于方平喜倒是一件好事,他现在正好没有落脚之处,虽说是在网吧白打工,但是偶尔也能喝口客人不要的面汤充饥。
那网管见了也觉得不忍心,在吃饭的时候,就顺便给方平喜叫上一份。
还自掏腰包给他买了一身干净点的衣服。
方平喜十分感激,干活的时候也更加卖力了。
方平喜几周后还清了欠的钱,但是网吧老板见他干活麻利,就把他留下来,平日打打杂之类的。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方平喜的薪酬虽然不高,但是也够他买件换洗的衣服,偶尔吃顿好的。
但是他所有的好运气似乎都在十岁以前就花完了。
半年后,网吧倒闭了。
或者说,是网吧被倒闭了。
起因是周边的混混收保护费。
本来之前他们也收,老板寻思没多少钱,也就给点打发了事。而且偶尔这些混混确实能吓唬吓唬犯浑的客人,他也不算亏。
然而时间一久,这些混混的胃口越来越大。原先一个月交一次的保护费,变成一个星期。
后来又变成三天,最过分的时候上午来收完,下午又来了,只是换了个人。
老板受不了啊,和他们理论,这些混混就直接砸店。方平喜和其他的几个网管兄弟,一时气不过,还和他们打了一架。
在报案后,治安员到场,将闹事的人都带回了治安所,包括方平喜他们。
在了解案情之后,治安官让双方都各交罚款。
方平喜都傻了,为什么他们受害者还要交罚款?治安官却表示,他们把对方一个人打得太重,得交。
方平喜看着那个装惨的小子,气不过想理论,然而老板拦下他,交钱了事。
回到网吧后,老板对他们说,他决定关掉这个店。
因为现在店里的营业额还不够交保护费呢,他也不想再为这个店费心了,反正还有其他的谋生手段。
方平喜眼见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避风港就要分崩离析了,想劝老板再坚持坚持。
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网管,却反过来劝方平喜不要给老板添乱了。
他语重心长,问方平喜知不知道保护费为什么越交越多,越交越频繁。
方平喜摇头。
因为混混们也要交保护费啊。网管留下这句话,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另谋生路去了。
方平喜咀嚼着网管留下的那句话,没由来地一阵反胃,他跑到厕所里一阵呕吐。
他想起了,那个在他年幼时,欺骗他的治安员。
他想起那个治安员询问自己案情时,那关切的语气。
他想起来自己从治安所里被姑姑拽走时,那个治安员冷漠瞥视他的眼神。
胃中的扭动感愈发严重。
那天,他一直吐得没东西可吐,吐到天昏地暗。
自此他觉得自己似乎病了,提不起精力去好好做工,每天都在街道上闲逛。
网吧给他的遣散费早花完了,他靠到菜市场去,捡人家挑剩的烂菜叶子为食。
或者偶尔到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后巷去,捡一些他们清出来的过期食品。
他再次衣衫褴褛,头发结绺,好像又变成了一个野孩子。
不,现在也许只能管他叫流浪汉了,因为他那时候已经成年了。
某一天,方平喜躺在街边昏睡。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到自己跟前。
一看,是两个硬币,路过的人随手甩给他的。
他挣扎着起身,捡起硬币,掂量了一下自己干瘪的肚子,搜遍浑身上下,凑出五块钱来。
而后他在街上乱逛,他特别想找点热热带汤的东西吃。
所以就想看看能不能找个小摊,凭着这五块钱达成他这个微小的愿望。
在秋风乍起的午后,他走过一条条街道,路上的行人不时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