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王尘倒吸一口凉气。
无论是唐若彤曾讨厌他这件事，还是她以一种平淡的语气说出这话，都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沉默一会，他还是问道：“能告诉我你以前为什么讨厌我吗？”
唐若彤的手指在衣角上打结，“你还记得刚入学时候的事吗？”
“那是第一次班级小测，我们两个的排名很靠近，你是倒数第五，我是倒数第六。”
王尘一怔，语气低沉了些，“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呢？学习成绩曾是他唯一的骄傲，面对人生的千般不顺，生活的万般惨淡，他都能够紧攥着手中不多的希望，建立起支撑住自我的信心。
但是在升入一中之后，他仅存的凭依都被碾成粉末了。
现在想起那段日子，还是会觉得晦暗无光。
“而在一学期之后，你是班级第一。一年之后，你是年级第一。”唐若彤道。
“你就是因为我不跟你一起当吊车尾了，所以才讨厌我的？”王尘打趣道。
“不，那个时候只是埋下了一点厌恶的种子，更多的是羡慕你。”唐若彤看向他，“我真正讨厌你，是从第二学年的那次小组作业开始的。”
王尘愣神，回忆片刻后才想起来，“是那次研究凶兽并提交一份日志的作业？”
“是的。”唐若彤眼神看向虚空，仿佛陷入回忆，“每个小组是三到五个人，那次作业的工作量不小，这个配置是最能保证作业质量的同时，不落下自己功课的。”
“大家都很快和朋友组成了队伍，包括我，仅仅剩下了一个人没有着落。”唐若彤说。
王尘闻言苦涩笑道：“那个人就是我。”
第二学年的开始，他以一种逆袭的姿态席卷了整个一中，成为了表扬榜上的常客，老师们交口称赞的学生。
但与此同时，也因为王尘过于努力的学习态度，使别的学生在老师眼里都成了不学无术的懒蛋，他迎来了同学们一波有意无意的冷眼敌视。
其中带节奏孤立王尘的，正是蔡坤。
“那个时候我有点庆幸，庆幸我自己没有像你一样，被群体挤兑孤立，庆幸自己找到了一帮人愿意接纳我。”
唐若彤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
“同时我在心底嘲笑着你，嘲笑你那副拼命三郎的姿态，嘲笑你不去融入别人，嘲笑你……不谄媚。”
她的语气终于有一点起伏，“好像我终于证明了，我做的是对的，我忍耐、顺从着女生小团体的软性霸凌是有意义的，这使我没有沦为和你一样的境地。”
“那时我在心里祈祷着：王尘，你快懦弱起来吧，你求饶吧！你崩溃吧！求求你软弱一点，这样我的丑态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唐若彤的衣角已经被她揉得像麻花，“但是你没有，你还是那副怎么都打不垮的样子。”
“你从座位上站起来，对老师说，你希望自己一个人一组。老师讲那样你的压力会很大，你说没关系，你会按时完成作业，以最高的那种标准。”
唐若彤咬着嘴角看向王尘，眼眶中有雾气氤氲，“你果然做到了，以每天挂在眼袋上的黑眼圈为代价，以只留给自己十分钟午休时间为代价。”
王尘观察着唐若彤的脸色，想从中瞧出更多这女孩的心思来。他不知道她此前一直默然关注着自己。
“你的那份作业被老师展示在投屏上，他称赞你，他说你的作业无论是广度还是深度，都要远超于其他小组，这怎么都不像是一个人完成的作业。”
“但你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嘴角挂着一缕笑，好像你不曾经历过任何困难，好像这事你理所应当地会做到。”
唐若彤的音量一点点高起来。
“那时候，我终于明白，你眼里压根没有我所在意的那些事，在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沉沦的选择，你只会一路高歌猛行地前进，不理会任何懈怠、彷徨的情绪。”
两颗泪滴在她脸颊边跌碎，“从那个时候开始，王尘，我讨厌你！讨厌你的努力，讨厌你的坚持，讨厌你从不屈服的姿态，讨厌你那副清高的神情！”
唐若彤带着哭腔，“为什么你要像太阳一样，你一升起来，我就不能再对自己的软弱视而不见了啊！我就像一滩浑浊的水洼，注定被你的光耀蒸发，积水下的污垢被看得清清楚楚。”
王尘缄默不语，面对一个少女，横亘在几百个日夜之间的心事，他只能保持沉默。
“你大概不会注意到我这样阴暗的想法吧？你甚至会觉得我不可理喻吧？”她终于还是哭了出来，“不是吗？你只会一直向前，以最骄傲的那种姿态，将那些打垮我的人和事全部碾碎，直至露出被压在下面，那奴颜婢膝的我，然后施下审判，用你清高的眼神在我身上割下千百刀！”
她瞪着王尘，倔强的眼神让王尘觉得有些熟悉，曾几何时，他在镜中见过那样的不甘。
他们就这样对视，谁也不挪开目光。
许久，唐若彤侧过脸去，拭掉眼角的泪水，继续道：
“我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害怕太阳对脏水洼进行最终的审判。”
“但它竟然没有到来。”
“觉醒仪式那天，你觉醒了辅助职业，生命萨满。那个压得我喘不过气的太阳，似乎即将落下西山。”
“可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没有感到高兴，心里没有一丝为你的受挫而喜悦的情绪。”唐若彤的侧脸泛上一缕哀伤，“我只觉得心口很堵，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空落落的。”
“即便我觉醒了稀有职业圣盾骑士，那种巨大的空虚感依旧笼罩着我。”
“原来就算会被蒸发，脏水洼也会希望太阳升起来。”
“直到我在六尾毒蜈王的巢穴外看到你的背影，一切才有了转机。”
“我不敢确认是你，我担心自己的期望落空。”
“但这里，还是一点点被雀跃填满。”唐若彤摸着自己的心口，“等到虚境记录被你被打破的那一刻，它久违地欢呼……”
唐若彤笑着说，“太阳照常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