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名垂江湖七十余年,曾和他动过手的、见过他动手的,早已死的干干净净。
便是他七个徒弟,也只知师父武艺深不可测,若问究竟多深,亦是一头雾水。
不然此前三神僧挑战,弟子们为何争先恐后上前?
便是生怕师父出手,有所不测。
武当七侠尚且如此,遑论其余?
因此江湖中许多高手,自家武艺练到了百尺竿头的境地,总不免生出念想——
我这等本事,比之武当那位张真人,只怕也最多差上一线吧?嗯嗯,他的功力或许深厚些,但若是生死较量,我占了年轻的便宜,鹿死谁手,只怕难说……
少林三空、峨眉灭劫,乃至史飞龙等不少人,多多少少,都有类似想法。
直至今日。
本以为要看一场张真人大战三神僧的好戏,如今看下来,“大战”二字,当真如何说起?
三神僧那般顶儿尖儿的武艺,也刚刚够格,充当三个靶子。
众人这一下总算看清楚了。
原来我们差的这一线,乃是天地一线……
没听说谁练武,练到在天上飞的。
口服心服。
因此张三丰说要请大家吃碗面各自回家,数百豪杰,齐齐露出和蔼、厚道、知足的笑脸:“啊呀,多谢张真人,叨扰,叨扰!”
至于什么龙门镖局的血案,人家不是说了么?那是神鹰教下的毒手。
也别说夫妻什么的,张翠山彼时还不认识野清清呢,婚前债务,各人归各人。
至于谢谦,谢谦是谁?
屠龙刀,什么屠龙刀?
还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就问你,拿了屠龙刀能飞天么?
此刻满堂群豪,无不念头通达。
这正是:满天乌云散,一殿笑谈声。
武当派的火工道人这时成了最忙的人,呼呼煮面条。
其实伙房里的面条都不够。
也幸好群豪来贺寿,许多人在山下小镇买了些寿面,也算是自备伙食,武当山就出个柴禾钱。
武当三代弟子们发动起来,宋书铭领衔,把房前屋后自家种的蔬菜,能拔就拔,能割就割,切吧切吧煮吧煮吧,铺在面条上,好歹显得不那么单调。
至于张真人心心念念的荤油,哪里够这么多人分的?
也只好看人下菜碟,那些成名英雄,帮派首领,面里飘着香喷喷一层油光,弟子门、帮众们就吃素面吧,素面清肠解腻。
武当七侠都亲自帮着递碗送面,连声道歉:“招乎不周、招呼不周。”
群豪都真心诚意说:“见外了见外了,多蒙盛待。”
少林三僧也不曾走,三个加一起两百岁的老僧,膝盖并膝盖、肩膀并肩膀,驼背哈腰,眼神无光,呆呆坐在椅子上。
莫声谷端来面条,三人接过就吃,吃着吃着,呆滞的眼神动了动——
心道武当山武功厉害也就罢了,怎么面条也比我们少林的更香?
热热闹闹吃罢,神拳门等帮派先行告辞,夏兜、谭无敌、河间双煞等人,亦随之而去。
华山、崆峒、昆仑,寒暄几句,各自离去。
最后是少林三僧,眼见众人走尽,方才恍然大悟一般,起身深深一揖,领着九個弟子,行尸走肉一般,下了武当山。
史飞龙本来也要请辞,却被张三丰留下,笑道:“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剩下自家人,不好好喝一碗老道的寿酒,欲待哪里去?”
史飞龙激动的满面通红,传功、执法长老亦是笑逐颜开,同来的丐帮弟子,人人把脊背挺得笔直,深以和武当是自家人为荣。
当下张松溪、张翠山、殷利亨、莫声谷,带了十个弟子,飞马下山采办酒肉。
当晚,武当派、峨眉派、丐帮、金鞭门,大伙儿欢聚一堂,欢呼畅饮,为张三丰祝寿。
酒至酣处,不免有人问起张三丰如何竟能陆地飞腾,张三丰借着熏熏之意,口说手画,演说武学中无上妙谛,自灭劫、史飞龙以下,人人都觉大有收获。
次日,史飞龙辞行,又被张三丰留住,对他道:“我的徒儿要成亲了,史帮主喝一杯喜酒再去。”
三天之后,武当山再次张红挂彩,六弟子殷利亨迎娶季筱蓉,八弟子扈大牛迎娶汪南姑,真正是好事成双,而这一次再没有恶客临门,众人欢笑畅饮,快乐无边。
四月十四,丐帮、金鞭门联袂下山。
四月十八日,张三丰耗数日之功,将太极拳传给叶孤鸿,再度闭关。
灭劫本要回返峨眉,却是叶孤鸿劝说留住,只让唐珙、周智兴,带着一众女弟子和江北八怪,先归师门。
临行之前,叶孤鸿同朱重八等人谈了半夜,嘱咐彼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七月,张三丰出关,将所悟九阳功,授予叶孤鸿、扈大牛、张去病,随即再度闭关,正式参悟先天太极九阴九阳神功。
张三丰根据武当、峨眉传承功法,新创九阳功,为示与原本区别,更名为九阳玄功。
叶孤鸿当即着手修习九阳玄功,细细体会,却比原本的峨眉九阳功强出甚多,且道理清晰,对于修行者的天赋要求,亦降低了许多,灭劫得知,心中大喜。
叶孤鸿一面修习,一面把心得教给扈大牛、张去病,二人身体,因此日趋好转。
暑往寒来,日月如飞。
转眼到了一年之后,扈大牛、张去病修习九阳玄功皆有小成,加上扈大牛不断用针下药,二人体内寒毒尽数拔出。
此时已是至正七年(1347)七月。
七月十五,张翠山思念爱妻心切,禀明了大师兄,携了爱子,要去神鹰教寻野清清。
宋远桥怕他路上遭人暗算,点了张松溪、莫声谷二人随行。
张去病既去,叶孤鸿也自解脱,次日告别了宋远桥、俞莲舟等人,和师父灭劫下了武当山。
下得山来,师徒二人安步当车,一直往汉江行去。
灭劫一面走,一面笑道:“你要尽师父责任,在武当山耽搁了一年有余,全不管本派没了掌门,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哩。”
这时叶孤鸿已满十八,身形越发挺拔高大,笑嘻嘻道:“净玄师姐老成持重,唐兄思绪周到,又有周大哥坐镇,谅也无差,金师姐、魏师姐几次送信来,不是说道万般都好?”
灭劫道:“好吧,你也长大了,能做的主,便让你做。为师同你做完这一桩大事,恩仇尽了,以后也懒得再下山,便在家里钻研武功、教授弟子。”
她背上背着长长包袱,里面却是镇派的倚天宝剑,却是过年时,特意写信让唐珙等人专程送来,为的就是做她所谓的“大事”。
二人走了十余里路,眼见汉江在望,忽然一个年轻英俊的僧人,自码头走了过来。
三人走近,那僧人合十为礼,恭恭敬敬道:“这位师太,这位施主,小僧有礼了,小僧首次涉足此地,想请问若去武当山,可是从这条道路行去?”
灭劫把这僧人一看,见他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但是呼吸悠长,近乎不闻,心中不由微震,暗忖道:这小和尚年纪轻轻,比我家孤鸿也大不了几岁,如何内功这般高法?如今江湖公认,我家孤鸿乃是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但仅以内功论,也未必比这小和尚高去哪里。
心中有些不快,板着脸道:“你是哪里的僧人,要去武当何干?”
灭劫说话不大客气,那僧人却没不悦之色,心平气和答道:“小僧乃是少林弟子,法号红叶。之所以要去武当山,是因武学上有些困惑,思量再三亦不能通达,因此焦虑难安,近日闻得武当张真人以武合道,位列仙班,因此想来向他老人家求教。”
灭劫皱眉道:“少林寺却没红字辈,你端的是何人?竟敢在贫尼面前耍花样?”
那僧人再次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岂敢妄语?小僧自是福建泉州少林寺下院的弟子,所传班辈,与嵩山少林寺有所不同。”
灭劫奇道:“南少林?南少林与世无争,少有弟子在江湖上行走,你倒是个异数。不过伱是少林弟子,既有武学上的疑惑,何不去嵩山请教你自家前辈?”
那僧人沉默片刻,神情露出些无奈:“嵩山少林受了蒙古人的册封,我们福建弟子,对此有些不以为然。况且……不是小僧说大话,我福建少林下院,也有几位武艺高明的大师,他们亦都解答不了小僧困惑,嵩山少林,怕亦难外。”
这话一说,灭劫好奇之心不由大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