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有百相,因悲天悯人,常叫世人塑成宽容、慈和的端方形象。
然而面前的风神手握三尺长剑,青丝随肩而披,美目流转,神态洒脱,不像九天神相,却似随时仗剑走江湖的豪爽女子。
鹿陶陶仰着脑袋看了会,转身把无方拉到前头,指着风神像大笑道:“你们看,像不像?”
除却无方气质更冷些,身上的江湖气还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
“每人一炷,还有这些金箔纸,化到旁边的铁锅里。”二旺家的算是风神庙的庙祝,每日给庙里清理打扫,早起在供桌上摆好一炷香一碗饭,平日里收些香火钱。
根据二旺家的说法,风神庙在红石村很多年了,一直都是他们家的人在‘服侍’风神,不是谁都可以,而是风神自己选出来的人间的传达者。
这个怎么选出来的就有些玄妙了,鹿陶陶很感兴趣地拉着二旺家的神神叨叨,而陆安然和云起秉持着既然来了就客随主便的烧了一炷香,起码走完整个流程。
回来听到二旺家的已经讲完自己的传家史,正说到风神庙重建。
“也就十几年前,你们也知道我们红石村位置高没有水灾,那年却遇到地龙翻身。”二旺家的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很有几分讲故事的天赋,“地动山摇,天黑得和晚上一样,大家从屋子里跑出来避难,又遭遇倾盆大雨,那一刻,就仿佛天地都要翻个个儿。索性村民们躲过一劫,大家起初都庆幸运气好,直到看见被震开的风神庙,那么巧风神像从中间裂为两半,我们才知道,是风神庙挡了这一次的灾难。”
鹿陶陶不相信道:“真有那么神?”
“姑娘你别不信,事后好多人都做了同一个梦,风神经此元气大伤,在人间聚不成实体,希望村民重建风神庙。”
“哦~我明白了,然后才建成了如今这个。”
“这里面还有个故事。”二旺家的搬了两条长板凳给大家,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然后说道:“在重建风神庙的第二天,村民们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手脚无力全都病倒了,次日身上突然发出各种小红点,浑身高烧开始说胡话。”
陆安然和云起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有数,怕是地震后引发的瘟疫。
“村里下山的路被截断了,我们也出不去啊。”二旺家的说道:“要不是来了一位女侠,说不定现在已经没有我们红石村了。”
鹿陶陶:“女侠?谁啊?”
二旺家回头看向风神像,双手合起恭敬地隔空拜了拜,“女侠没有说名字,她经过发现了村子里的状况,也不知怎么弄来了一包药粉,化在井水里每个人喝了一碗居然就好了。”
完全是行侠仗义不问姓名的侠客风范,而女侠也确实没有告知大家名字,只说:“你们吃了不干净的水源,正好我在外边遇到过这样的事,无需感谢,既然你们都好了,我该走了。”
女侠孑然一身,只随身携带一把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凭得潇洒无拘无束。
二旺家的感慨道:“我到现在都记得她的样子,那般天人之姿,就好像从天而降的神,就为了拯救陷入苦难的黎民百姓。”
陆安然眸光落在风神像上,说出猜测:“所以你们后来塑像,是根据那位女侠的样子吧?”
“是啊。”二旺家的笑着说:“神有众生相,女侠突然出现救了我们全村,她就是我们全村人信仰的真神。”
除了这个故事被二旺家的说得玄妙了一些外,故事里的女侠倒是令大家万分佩服和敬仰。
不过这些不是几人来此的目的,云起向二旺家的打听了一下苏湘湘是否来过红石村,二旺家的很肯定,“若是像你们这般人物,我见过总会有印象,这一个多月来虽有其他村的来庙中上香,但都说得出个来处,当中还没有听说哪家富贵小姐。”
看来这一趟除了听到个女侠行侠仗义的故事外毫无收获,几人在红石村又逛了一圈往村外走。
到村口再次遇到老人和小孩们,云起和几个长者打了声招呼,鹿陶陶溜达到小孩堆里,从身上掏出一把红颜六色的糖果,“想不想吃?”
小孩眼巴巴望着,她举高手,故意让人够不着,“叫我一声女王大人,我给你们一颗怎么样?”
其他小孩都照着喊了一声,顺利得到一颗糖果,只有一个小女孩迟迟不说话,鹿陶陶蹲下来,对着她晃了晃脑袋,“你是小哑巴咩?无方,你过来,这里有个你的同伴。”
小女孩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姐姐,你的衣服真漂亮,比我那天看到的那个姐姐还要好看。”
“叫什么姐姐,叫我女王!”鹿陶陶皱皱鼻子,“不过你既然说我好看,我就原谅你了。”从油纸包里选了一颗糖塞给小女孩,“甜不甜?”
小女孩放在嘴里抿了抿,开心地点头:“嗯。”
鹿陶陶不太上心地随便一摆手,“小屁孩,去玩你的泥巴吧。”
小女孩一转头,路却被挡住了。
陆安然看着她,“可以告诉我你看到的那个姐姐是谁吗?”
小女孩局促地绞着双手,“我不认识,我跟我娘去田埂捡稻穗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姐姐走路很急,我看到她的裙子上有蝴蝶,特别好看,不过那天下雨,她都没有打伞。”
陆安然眉心微动,侧抬头看向云起,后者翻过手腕拿出个草编的蟋蟀递过去,声音温和道:“小妹妹,你什么时候看到的姐姐,后来呢?那个姐姐去了哪里?”
小姑娘小心翼翼接过草蟋蟀,满眼新奇地捧在手心,不忘回答问题道:“好多天前,我也不记得日子,反正地里的庄稼刚刚收成,娘说趁着下雨前去地里捡点稻穗,不然下雨了就要拦在地里了,一开始雨还不大哩,那个姐姐走得急,应该是赶回家里去吧。”
小孩说话没有重点,云起又问了一遍,小女孩歪了歪脑袋,“我以为她要往我们村走,结果从老村头那边的小路穿过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
云起找了老人问路,才知原来莫家墩通往红石村这条路没错,只是红石村前头有条小路,可以通往另一个村子,名为堰江村。
出了红石村,云起让墨言套好马车从红石村另一边赶大路,到了堰江村那边等着他们,此前他已经问过老人,走小路不到一个时辰,他们走着过去看看。
鹿陶陶说道:“小孩看见的应该就是苏湘湘,她一个人偷偷摸摸去堰江村干嘛?”
云起和陆安然没有说话,鹿陶陶用随手折的一根树枝戳了戳两人,“喂,你们也成哑巴啦?”
“堰江村……”云起思索道:“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
陆安然看过王都城外几个县的舆图,不可能每个村都有印象,闻言摇了摇头。
走在后面除非必要一向当隐形人的无方忽然主动开口道:“凤雪姐弟来自堰江村。”
云起打了个响指,“难怪,我就说堰江村这个名字听过一嘴。”又奇怪道:“无方,你怎么知道?”
无方面无表情道:“墨言和每个人都讲了一遍宣平侯的事迹。”
而且墨言不知道为何对这种事格外有乐趣,最开始和云起二人说过后,又去蹲人家墙角,还打听到了凤雪姐弟的来处,逮着提刑司和陆府的两个丫头又说一遍,云起便是某一次没听全只听了个地名,只是当时没放心上,故而一时想不起。
鹿陶陶哼哼唧唧道:“你们别看无方平日里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院子里,其实家里头谁说句什么都被她听在耳中。”
“说起宣平侯,昨日我让观月去过京兆府,凤倾这两日好多了,凤侯夫人一直在京兆府照看。”云起笑说:“把袁方愁得不行。”
陆安然想起之前传言,问:“凤侯夫人搬回娘家了,可真?”
“确有其事,外人都说凤雪姐弟被接回去凤侯夫人拈酸吃醋,我看主要还是因凤倾出事,对宣平侯多有不满。”
鹿陶陶幸灾乐祸道:“看那小侯爷不可一世,现在好了吧,人还没英年早逝呢,就有人过来抢家财,说不定以后这个侯府世子的位置也要让给人家喽。”
陆安然心眼清明道:“凤倾体弱多病不长寿凤侯夫人心中早有准备,只是人到中年亲生儿子下狱可能随时性命不保,府里头却多了一对长子长女,她并非吃醋不满,而是跟自己较真过不去。”
鹿陶陶背着手走路,一边走一边踢掉路边枯枝,“这有什么好想不开,她一个侯夫人有人敢叫她不痛快,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灭一对,碍眼的通通除掉,自己高兴就好啦。”
说完跳转过身,大眼珠子从上往下滴溜溜转一圈,露出个神神秘秘的表情,“红石村和堰江村相邻,那么巧风神庙里有个女侠,你们说凤倾那对便宜兄弟姐妹他们娘会不会就是……”手指往前一指,“庙里那个?”
“如果是同一个人,两村相隔不远,为何红石村的人没有发现?”云起提起疑问。
女侠是红石村整个村子的恩人,若是红石村的人知道她落脚堰江村总不可能故作不知,否则也不会为了感谢她而特意按照她的样貌塑像。
但是二旺家的话中意思,女侠离开红石村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就好像她的出现真的只是为了救他们于危难。
“想那些干啥?”鹿陶陶一脸无所谓道:“喏,前面就是堰江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