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止换了一套粗布衣跟随在‘表兄’马胡的身后,尽量放低姿态收敛起全身贵气。他们见了扶风观的管事道士,想来玉阳真人和玉虚真人这等超脱了世俗的人不管这些俗物。
管事对马胡的行为很是赞赏,“你能看透红尘大彻大悟,还算有些慧根,玉虚真人已赐你道号,日后便是‘空安’居士,望你胸怀宽广,回归自然。”
马胡脸上立马表现出无比激动的表情,“我一定在观里好好修炼,绝不辜负真人寄望。”
管事抬着下巴,视线从上往下看,鼻子里哼出一个嗯字,“你且去修身堂吧。”
马胡连忙朝南宫止招呼,“快走。”
管事原以为旁边的是马胡家下人,这会儿见他也跟着朝里走,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多带了个人?”
“嗐,这是我表弟,来投奔我的,谁知我入了道观,只能把他也捎上了。”马胡故作轻鄙的看了南宫止一眼,踮起脚凑在管事耳边道:“不成器的家伙,把家里都败光了无处可去,我们修行之人最讲善心,您说是吧?”
管事道袍一甩,哼气道:“胡说,我观虽收容穷苦人,但他这等完全咎由自取,同我道教法背道而驰,若谁都能来修炼,还怎么同其他人交代?”
“他绝对诚心!”马胡感应到南宫止在背后拍了他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急急道:“这不话没说完嘛,虽然他是败光了祖业,但是无意中看到我教‘神女’传教,正巧得赐一滴仙露突然茅塞顿开,所以投奔我其次,最主要还是冲着咱们观来的。”
南宫止故意没有站那么直而是背部稍稍弯曲,做过伪装的脸半垂着,声音也改了种音调,学着市井里的油腔滑调,“是啊,仙女之姿令我等凡人敬畏的很,正好是我误入歧途的时候碰见,我心想这不就是上天启示,说明我和道法有缘,也许还能比‘表哥’早入道也不定。”
自然这个‘入道’不是白入的,南宫止从衣服最里面摸出一件金首饰,“为了表明我的诚心,这些俗物我再也不稀罕了!”说着就要往地上扔。
“诶~”管事用拂尘挡住,“你的诚心贫道看到了,东西就留在贫道这里,贫道供奉至天尊面前,去去这世间浊气。”之后要如何处置却是没说。
管事摇头叹了口气,格外开恩道:“也罢,我观不能看你再入歧途,就勉为其难留下你吧,从此专心修炼,勿生邪念。”
马胡千恩万谢之后,拉着‘表弟’南宫止赶紧离开,一转角看不到人后连忙放手,“大人,卑职不是故意沾您便宜。”
事急则缓,事缓则圆,南宫止自然没有介意,“先去修身堂。”
马胡连忙应道:“好。”
到了那里一看,马胡差点跳脚骂娘,“收了老子五百两,就给这么一个破床铺!”
虽然钱不是马胡自己出的,但从他手上拿出去,忽然就有一种花了钱买床位的真实感。
南宫止看着十人一间大通铺的房间陷入沉思,马胡趁着没人嘀咕道:“这破道观不止吃人,还吃银子,大人你在想什么?”
“若你拿出五百两只能住这里,那我们进来的时候两边的高门阔院又是什么人才能住?”
马胡一下子睁大眼睛,“对啊,这不得来个千两万两啊?”
他转了一圈走到靠床边的位置,把其他人的被子推走,换了一床干净的,讨好道:“大人,您睡这里,空气好。”
南宫止看着马胡还真打算安家的模样,摆手道:“今晚我打算就去素心堂探探。”
马胡一拍脑袋,“哎哟忘了,让这五百两气的……真以为要住下了了。”之后一脸正色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做好策应。”
没多久修身堂有人过来,他们两各领了一套道士服,跟在其他的居士后面盘踞空着的蒲团,闭上眼开始冥想。
道观一日两顿,晚饭后大家都各自回房,睡觉的通铺外面有一个隔间,那里也是平日修炼的居所。
作为刚来的新人,南宫止头一天懈怠可以理解,来这里的其他人摒弃了世间一切,说白了只关心自己何时成仙,不大管其他人闲事,所以反而让行动比较自由。
马胡悄悄摸进来,压低声音道:“我刚才……”
南宫止抬手止住他后面的话,指了指窗外,示意出去说。
两人从窗口跳出去,马胡立即道:“晚饭的时候我打听了一下,此地姓赵的员外就一个,他得了个单人间。”
这倒是没有出乎南宫止预料,如果是这样的十人一间,王草跑进去就叫人发现了,哪里还来得及说那些话。
这会儿正是修士们每日冥想的时辰,雷打不动一个时辰,但为了谨慎起见,马胡指出赵员外所在地方,留在房中应对。
夜晚的扶风观很安静,南宫止踩着屋檐一跳一跃,落到了窗户下面,窗只开了一点透气。他转头看后面没人,推开窗闪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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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云起所乘坐的马车进了泸潮县,一路不停直到县署门口。
正好常戊在外跑了一天刚回来,结果叫一辆马车堵住自己的路,顿时就来了气,看这马车平平无奇,厉喝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挡本官?”
驾车的观月冷冷扫过去一眼,常戊没去想一个马车夫哪里来的凌厉气势,见他没有立刻求饶反而没将自己这个知县看在眼里,气疯了,大喊着:“藐视朝廷命官,来人,把他给本官抓起来。”
“常知县好大的威风啊,难道是泸潮县离海近,所以胆子让海风吹大的吗?”轻慢的语声从马车里传来。
常戊心口一跳,眼前一花,看到一个俊美的男人从马车上迈步下来,他嘴角微微扬起,一双桃花眼上挑,分明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却莫名让人感觉一丝寒意。
“你……是谁?”常戊像是被扼住脖子,声音都不连贯。
云起睥睨一眼,轻描淡写道:“盛乐郡云王府世子,云起。”
常戊脚步一个趔趄,“云世子,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哪里能想到您能来,想来传闻作假,明明世子秉承节俭之风,行事如此低调……”
“本世子前来找未婚妻。”
常戊滔滔不绝的话夏然而止,“恕下官愚钝,不知世子的未婚妻是?”
云起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你们弄丢的蒙都郡守嫡女,陆大姑娘。”
常戊差点昏过去,有心想解释一句,可是这件事里面太子、少辅、知府……算来算去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咬咬牙,只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行了,本世子知道你就是个跑腿的,带本世子去见太子。”
常戊点头哈腰把人送过去,走出太子暂住的院子后终于长出一口气,往后看了眼,摇头感叹:“这些都是大佛啊。”
里头,子桑瑾在看手下送来的书函,花嫁过来对他附耳说了一句,他眼底流出一抹诧异,“云起来泸潮县?”
“据说来此找陆姑娘。”
子桑瑾微沉吟,“以路程推算,他从王都出发的时候,陆安然还没有出事。”言外之意,他怀疑云起别有目的。
“云世子和陆姑娘早有婚约在,许是耽搁太久,不放心陆姑娘独身在外。”
不管怎么说,人还是要见的,子桑瑾换了一套外出见客的衣服。刚到大厅里,看到云起独自坐在那里,面容让夕阳余晖照出几分妖冶,他的双眼微低,睫毛落下的阴影恰好盖住眸内思绪。
听到脚步声抬头,不疾不徐的起身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子桑瑾不动声色的关注着他一举一动,“本宫记得你伤势初愈,竟然跋山涉水从王都来此,看来你很珍惜你的未婚妻了。”
“臣来此已经表明决心和心意,不过臣刚刚得知陆小姐进了泸潮县县署后人不见了。”云起一礼到底,“臣斗胆,来向殿下讨人。”
子桑瑾余光瞄过门外站姿笔挺的无方,心里发出一声冷哼:什么进了县署人不见,明明知道陆安然被邪教带走了,却过来跟自己装傻!
他摸了摸手指的玉戒指,缓而道:“这个事情内有隐情。”
“臣不敢打听朝廷政务,只想将未婚妻带回去,还请太子满足臣这个要求。”
子桑瑾不禁也被他弄出几分脾气,“你以为本宫故意弄丢了陆安然吗?本宫哪里知道神木如何把人变没,这几日不少人去看过,都没有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云起就等这句话,“神木?既然人被神木变走了,请殿下允许臣亲自前去搜寻。”
扶风观的升天仪式过后,阊崀山又让官府的人把守住了,任何人都不准上山。自然云起想去也有办法,但太子和南宫止等人把陆安然弄丢了,云起来恶心他一把不假,更重要的是,他所带人手不足,又在太子眼皮底下行事,正好借用借用太子的人。
子桑瑾何等人,转眼把云起的小九九摸了个七七八八,“本宫知道这事欠缺考量,这样吧,本宫让常知县配合你,顺便让匙水带一队人跟你上山。”
云起来此的目的达成,对着子桑瑾一抱拳痛快走人。
然今日天色已暗,肯定不能前去。
云起从县署出去,观月已经找好房子,先住下休息一晚,准备明天一早再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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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止这边马胡紧张了半天,没想到南宫止很快回来,“大人,怎么样?”
关上窗后,南宫止拧着眉头道:“情况与我们预想的有些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