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啸山林,野兽群起而动。
离天亮还有一些时辰,整个一天中最黑暗也最安静的时候,整座林子却在猛虎嘶吼声中骚动起来,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禾禾被惊醒,爬起来看见云起面对某个方位,问道:“出什么事了?”
声音传得远,实际上和他们相距有段距离,云起眯了眯桃花眼,不确定道:“像是兽潮?”
禾禾走到他旁边,远处乌黑黑的目力不及,自言自语说了句:“很奇怪。”
“哪里奇怪?”云起回过头。
禾禾微拧眉头,“以前我采药只敢在林子外围,因为通常里面会有大的猛兽,可是这一年来都没看到什么动物,连村里猎户都说捕不到好猎物。”
她尽力仰头,只有满片林子遮天蔽日,黑压压地凝聚在那里,“怎么突然间又全跑出来了。”
地面颤动起来,林木跟着簌簌抖动。
他们看不见,可是能感觉到庞大的兽群携裹摧枯拉朽之力呼啸而过,大地都为之震慑。
“那个方向……”云起手腕一翻,抓着玉骨扇负手在背后,俊朗面容微微凝肃,“龙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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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子桑瑾比云起和禾禾的感受更深,他亲自体验了一把兽群来袭时震撼人心的场面。
急奔如风,带得地动山摇,庞大的野兽群疯了一般横冲直撞,几人合抱的大树都直接撞歪,踏起尘土漫天,狂风乱摇,几乎使人窒息。
子桑瑾趴到坑里,等这一群野兽跑远了抹一把脸,手上全是灰尘,右手在半空中挥了挥,“哪里来的兽群?”
匙水跃至高处,四处搜寻,与兽群对面一人对上眼,那人目光狠毒且锐利,凶戾的脸庞缓缓拉扯开一抹笑,转身跑了。
跳下来,对子桑瑾说道:“太子殿下,红胡子在对面,一定是他赶得兽群,借机逃跑。”
子桑瑾握着拳头在空气里捶了一下,满脸懊丧,再一想,又觉得不对,“林中何时来这么多野兽?”还刚巧让红胡子赶到一起。
匙水也闹不明白,“属下等这几日在林中转时,从未遇到什么野兽。”
“封锁帝丘县,各出口严加看管,务必将红胡子擒拿。还有,查一下这次兽潮是怎么情况。”
匙水领命,另一个领军统领跑回来道:“太子殿下,不好了,看兽群方向,去的是龙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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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陆安然起来后发现观月和墨言都不在府中。
秋蝉端了一盆水给她洗漱,见她脸色不好,忙问:“小姐是不是病了?”
陆安然洗了手,拿帕子沾水擦脸,她昨晚一觉醒好几次,中间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穿梭,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只是脑袋昏沉得厉害。
秋蝉把早饭摆上,“回头我让父亲去请个大夫来给小姐看看。”
“不用,我休息会就好了。”期间几次从窗口瞄向对过房间,窗门闭合,不像主人回来过的样子。
一顿饭吃得意兴阑珊,吃完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她昨晚用来包东西的锦帕。
打开,里面只有一些碎泥。
“秋蝉。”陆安然唤正在收拾桌子的小丫头,“你可见过这样的泥?”
秋蝉把碗筷放入托盘上,凑过脑袋来看,笑着道:“这不是猴子山的红粘土嘛,那里还有一大片杜鹃花,我以前还采摘过呢。”
陆安然抬眸:“是不是只有那一块附近才会有这种泥土?”
“对啊,我们这边的老人都说那座山头是太上老君炼丹炉翻了,漏下来的火苗砸在了猴子山,所以泥土都烧红了,以后就变成了红土。”
陆安然重新折好帕子,秋蝉收拾好出门,才想起来问道:“小姐你昨晚去过猴子山了?正好是杜鹃花开的时候,小姐有没有看到?”
“没有。”也不知回答的第一个还是第二个问题。
秋蝉心中不藏事,也不会抓着刨根问题,和春苗完全不同,到底是云王府教导出来的丫头,看着大大咧咧,实际上分寸守得紧。
房门开着,初夏的风在早上还有些清凉,吹着院中蔷薇花香,悠远安静。
陆安然合上抽屉,思考自己和无方走一趟猴子山还是等云起回来再议,还有关于义庄存放的周家尸体,她还有个事需要云起去和县署协商。
正想这些,一道青影一闪,她对面已经多了个人影。
鹿陶陶蹲坐在椅子上,歪歪脑袋,挤了挤眼睛,神秘兮兮道:“小姐姐,出大事了。”
陆安然了解鹿陶陶一向云里来雨里去的性格,对她的话不太在意。
“今天天没亮一大群野兽冲进龙岭,把整个道场都掀翻了,哈哈。”鹿陶陶高兴地直拍手,“我刚刚去看过了,台子都塌了一半,满地都是哀哀叫的臭道士。”
陆安然眼眸微缩,猛地站起来,“当真?”
“切,不信自己去看呗。”
难怪观月和墨言一大早就出门,她还以为他们两人去找云起了。
不对,云起也在山岭当中。
正在这时,秋蝉急匆匆跑过来,“唉,小姐,整个县的大夫都出城了,听说龙岭那边出事了!”
虽然陆安然说不用,秋蝉还是去了一趟药堂,一跑连着几个都跑空,纳闷之下问了才知道。
“不止是这样,稷下宫凡是学医的弟子也给喊去了。”
鹿陶陶在桌子上的摆盘里拿了个糕点吃,不屑地撇撇嘴:“还说什么地仙真人,连几只野兽也对付不了,装腔作势遭雷劈,看吧,连老天都看不过去。”
“小姐,你去哪里?”秋蝉追在陆安然后面。
陆安然停下脚步,“让忠伯套个马车停在侧门,我去龙岭看看。”
秋蝉眨眨眼:“可是,小姐你也不是大夫啊。”
“我要去。”一双眼睛清棱棱,纯黑幽深,沉默看人时,有种说不出的气势。
秋蝉心口一凛,“我,我马上去。”
陆安然垂目往侧门走,步履急促,裙角跟着翻飞个不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云起会不会那么巧遇到群兽暴乱?
马车从侧门驶出去就是出城的路,她刚弯腰钻入,鹿陶陶后脚就跳上来,“嘻,小姐姐去现场捡尸吗?”
陆安然抿着唇,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
鹿陶陶捂心口,“嘤,你别这样看人家,人家害怕。”
“走吧。”陆安然对着马车夫淡声吩咐。
—
县城另一头,云起带着禾禾和寻清两人刚从城门口进来。
城内老百姓照样过着自己的日子,除了闲暇之余凑在一起闲聊几句,他们知之甚少,不过是听说龙岭道场那边被猛兽袭击,不少人受伤。
“连东岳真人也不灵了吗?”目睹张天师被扒皮的某个百姓感叹。
其他人则说道:
“正是东岳真人能掐会算,瞅准了这一场灾难,才将道场摆在那里,替我们帝丘百姓承了这次祸,否则兽群袭击哪里不好,偏偏对准了道场呢?”
“恰恰说明道法无边,消灾解难。”
“对对对,东岳真人牺牲自我,乃真修为,真慈悲。”
……
云起走过听了,笑笑不说话,桃花眼微动,眼底晃过一抹快速闪过的身影。
“公子,听说道场有不少人受伤。”禾禾牵着寻清,神色怜悯道。
云起若无其事地回过头,不知真假地说道:“帝丘道法本就为去灾解厄,这一难写在功德簿上,算作他们修炼之人的造化。”
楼上,匙水闪回房间内,禀报道:“属下已探听过,百姓中不好的言论已逐渐消除,大家现在都认为兽群原本攻击城内,东岳真人舍身替帝丘解难。”
子桑瑾轻呼一口气,脸上神色依旧不太好,“你密切关注着,如有异端,务必连根拔掉。”
身为太子,没人比他更清楚民间言论对人对事的影响力,但他更明白如何让舆论受控在他手中。
所以,一出事子桑瑾就让匙水安排人假装百姓,到处传播关于东岳真人舍己为人的事迹。
“是。”匙水点头应着,又从房间走了出去。
花嫁在后面忧心道:“殿下,这回没抓到红胡子可惜了。”功亏一篑。
子桑瑾手握茶杯,里面茶水轻晃,“已经不是红胡子的问题了,本宫现在首要考虑的,或许是如何承接父皇的雷霆之怒。”
花嫁眼睫轻颤,看着眼前笔直坐着面色冷峻、努力维持沉稳其实未及弱冠的少年郎,露出于心不忍的伤怀。
别人眼中太子身处高位,天之骄子,可唯有亲近的人才明白太子如何不容易,步步行来犹如步步踏着刀尖,一着不慎,粉身碎骨。
太子的身份与其说是恩赐,不如说是一种束缚。
但是花嫁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她的身份,也因为记忆里才五岁的太子用带泪的倔强眼神跟她说:“花嫁,本宫要强大,到时候无人可欺,无人可辱。”
幼年的小太子与面前的合二为一,他似乎低叹一声,轻声道:“花嫁,本宫什么事都做不好。”
花嫁眼眶酸涩,偏过头,忍着哽咽道:“殿下不管做什么,奴婢和匙水都陪着您。”
这边房间里消极的情绪蔓延,楼下云起三人正好走到一家药堂前面,刚要经过大门口,‘嘭’一下,一个人被推倒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