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从稷下宫回来,没等靠近先听到一阵狗吠,及近,果然见大门口围了好几条颜色各异的土狗。
陆安然从马车下来,抬眼看到墨言在屋顶上面跳脚,门框旁观月抱剑斜靠,见到人立马站直了,打招呼道:“陆小姐。”
陆安然颔首示意,从大门往里看,云世子正站在秃了一半的桂花树下瞻仰。
“无方。”墨言站的高眼睛尖,跳到无方背后,“快快,把这些狗弄走。”
无方冷眼扫他,墨言也不怵,还在怂恿道:“拿出你的气势,煞煞它们。”
陆安然惊奇的发现,凡是无方所过之处,那些狗都停止吠声,居然还往后退了一点,就好像感知到危险一般。
墨言满意的抬头挺胸:“大煞器。”
观月好心替陆安然解惑,道:“墨言家中经营狗场,从小最招狗,无方则相反。”
陆安然看了看墨言的脸,看他那么讨厌犬类,居然爱狗家族出身。
谁知观月还没说完,“他父亲屠狗的,估计杀戮多了,墨言也沾染些许,狗大概能闻到那股血腥杀意,所以遇到了他就叫。”
陆安然讶然:“不是喜欢他?”
观月更惊讶,陆小姐怎么会这么想,哪条狗会喜欢一个杀狗的?
几人在院中落定。
观月吃惊:“这树怎么秃了?”
墨言撇嘴:“秃头树好丑啊。”
陆安然:“……”一棵树而已,为什么要以看待人的要求。
云起刚才听春苗说了桂花树的坎坷经历,此刻轻笑道:“你有这种好药留给我,日后提刑司审问犯人事半功倍,苏霁会感激你。”
“没有,不必。”
“这颗树秃了有点可惜。”云世子说道:“坏了这个地方风水。”
陆安然深以为然,“是有些可惜,秋后桂花糕要少做许多。”
其他人都习惯了两人相处方式,春苗还笑嘻嘻的送上茶,说道:“桂花糕现在没有,不过小姐昨日在一品香吃了道蜜\/汁藕冰粉,奴婢今天学着做了些,世子要不要尝一尝?”
云起大手一挥,春苗高高兴兴下去盛甜点,墨言眼睛发亮,偷偷跟着春苗去了厨房。
无方静静站在一边,看着院中热闹,熟悉而又遥远,仿若死水般的心接触到了人间一点活气。
云起不爱甜点,吃了一口放下碗,招无方过去说几句话。
墨言从厨房溜达出来,抹了抹嘴角,磨蹭到陆安然旁边,哼唧道:“姓陆的你偏心。”
陆安然低头吃碗里甜食不答。
“无方为什么有房间住,我给你赶马,睡的是屋顶!”
陆安然吃完抬头:“原来你想住房间里,我还以为你喜欢屋顶宽敞。”
墨言:“……”神情太过认真,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反驳余地。
正好云起和无方说完话了,陆安然问:“提刑司没案子吗?”就差把你好闲挂嘴上。
“苏霁还在查雅闲居命案。”云起桃花眼往上一挑,带出几分促狭笑意,“说起这事,皇上还为此大骂了二皇子一顿。”
陆安然露出困惑,二皇子虽在场,不过明显和他无关。
“起因南宫止去宫中禀告,也揽了自己身上,说他对春日宴感兴趣,硬拉了二皇子前去。结果皇上反而觉得二皇子没有担当,有诬陷他人之嫌,有负皇子身份,罚他面壁思过。”
陆安然回想起矜贵儒雅的男子,道:“以南宫世子为人处世,绝不会强人所难。”
“啧,你还挺了解他。”
“我更了解世子。”
云起洗耳恭听。
陆安然口气淡淡的下批注,“桃花泛滥。”
云起宽袖轻展,银光流动,衬的面容艳压春花,秋色尽藏,“食色,性也。”
观月道:“说来皇上这个月频招三元宫东岳真人进宫,好似卜算什么,正到了关键口,一直没有进展,二皇子恰好触了霉头。”
陆安然被招进宫那日就听过,没想到这么些日子过去了,还在卜算,看来是一件对皇帝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摆个道场做法?寻求长生不老药?”墨言挠挠头发,“说来说去不就这么点事。”
“什么道场做法,你们怎么知道死人了?”一道声音横侧里插入,来自院门口。
月牙色长衫,眉眼俊朗,脸色苍白中透出一丝病气,是苏霁。
一进来,看到每个人捧着一碗甜点,气乐道:“留我在提刑司干苦力,你们倒逍遥。”
观月默默把碗往后推了推,看向云起,意思是——世子带我们出来遛弯,和我们无关。
云起手中玉骨扇熟练的转了一圈,懒怠道:“什么死人?湖底那位大哥身份查到了?”
苏霁摇头,眉宇间多了一抹认真的神色,“三元巷发生一桩命案,可能有点麻烦。”
云起手中动作顿停,人坐直了些,“谋杀?”
苏霁嘴角动了动,像是不确定道:“自杀。”
“这简单,你找他家人去官府结案。”
苏霁撩起衣袍坐下,在桌子上敲了敲,对春苗道:“麻烦来一碗。”然后,才跟云起说道:“奇怪就奇怪在,明明看着像他杀,但的确又是自杀。”
云起摩挲下巴:“鬼上身?”
苏霁眉头微抽:“世子,白天不说鬼,晚上不说人。”
墨言&观月:“……”你反了吧。
“说真的,你们去看看,一定也觉得怪异。”苏霁话没说完,春苗把甜点端上来了,他拿起汤勺开吃,温度凉的刚好,初夏天里,入口温凉温凉的,胃都舒坦起来。
风色轻柔,桂叶遮日,阳光自间隙洒下,斑驳陆离,一方院子,虽小而清幽,再佐以点心甜品一份,难怪这群人半天不挪一步。
只是,这雅致的环境里非品花喝茶、对诗斗赋,而是交谈命案,总显出几分诡异的不协调来。
“吞金死?”陆安然蹙眉。
苏霁想起那副场景,摇头道:“不止是金块,首饰钗环也吃,死的时候喉咙破血,还在往嘴里强塞。”
云起两指搭在桌面轻敲,“你确定在场没有第二人?”
“房间门窗皆反锁,没有其他人存在痕迹。”苏霁肯定道。
云起凝眸看向陆安然,“我们两谁有问题,一遇上就容易出命案。”
陆安然四两拨千斤道:“世子洪福齐天。”
云起轻嗤:“牙尖嘴利。”
“哦对了,死的那个人你们认识。”苏霁说着,又想了下,补充道:“至少听说过。”
“谁?”两人异口同声。
苏霁:“沂县狐仙案的刘吴氏还记得吗?”
陆安然一怔:“不会是她?”
“不是。”苏霁摆手,“死的女子是她丈夫那位外室。”
云起挑眉:“有钱有闲偏找了卖货郎的外室?”
“而且!”明显苏霁话没说完。
两人齐齐看去,苏霁神秘兮兮的说道:“仵作在她身上发现了一枚神狐印记。”
“什么什么印记?”云起一脸你有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否则滚的表情。
苏霁摊手:“没了,就这些。不过神狐印记是真的,就好像她让狐仙蛊惑,失去神志才控制不住吞金自杀。”
苏霁掏出一张纸,上面用黑笔画了一个小狐狸,眼睛狭长,尖嘴带笑,莫名叫人觉得几分邪佞。
“印记原是朱红色,就在死者左臂。”苏霁把纸平铺放在桌上让两人细看,说道:“世子曾说玄门有一功法可惑人心,正好又和神狐相关,所以是否要将那冒充狐仙的女子抓来?”
观月为难道:“她很狡猾,怕是不好捉。”
话说完,发现几双眼睛一起盯着他,犹豫道:“我哪里说错了吗?”那个小女子的确滑的和泥鳅一样,鬼主意还多,连祁尚都奈何不得啊。
春苗眨了眨眼睛:“不会难抓啊。”她早上还见过了。
陆安然点头:“嗯,就在隔壁。”
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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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想要找到鹿陶陶有些困难,苏霁留了人在隔壁院落,带着云起一行去了三元巷。
三元巷靠近西市玄武街一块,这片大多都是富商乡绅的宅子,大小错落有致,闹中取静。
“刘吴氏丈夫的外室名为金玉娥,在三元巷置办了一所宅邸,家产颇丰。”苏霁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命案发生不久,其他还没来得及查。
陆安然疑问:“原来她是王都人士,非沂县?”
“好似手中握了点沂县的田产,故而每隔一段时间去一趟沂县,才与刘志泉相识。”苏霁道:“她在沂县也有宅子。”
云起桃花眼斜挑,不笑也似笑,“她什么身份,手中为何有这么多家产。”
苏霁:“尚不清楚,这还是为着之前的狐仙案才查的,当时案子结了,既与她无关,没有再接着往下查。”
云起点头没说什么,当时金玉娥不是案犯,调查清楚身份也罢,又无法预知她今后如何,不可能逮着她追根究底。
马车在巷子口停下,几人徒步走进巷子,经过先头几户,就是金玉娥的宅子。
二进院子,比陆安然现在住的地方还要大上不少,王都寸土寸金之地,能置办得起这样的院落,可见这个家产颇丰毫不夸张。
“死者侍女叫小红,她送午饭发现房门落锁,喊了几声没应对,就在旁边窗子戳了个小洞。”苏霁引着人往外边窗台前一站,指着其中半扇破了个小洞的窗户道:“就是这里,她看到金玉娥张着大嘴,瞪大眼睛已经死了,血从桌子往下流了满地,吓的不行,跑提刑司来报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