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然回府的时候经过蕴匣楼,忽而想起韵娘给她的钥匙,回家后翻找出当初那个黑金小盒子。
往钥匙孔一插一拧,居然真的打开了。
陆安然想过很多回里面会有什么东西,比如玉佩、金钗、书信……唯独没想到是一个断裂的箭头。
箭头甚至已经发锈,呈三棱形状,长度在一寸半左右,另一端连着一点点箭身,切面平整,不像折断,而是利器砍下。
陆安然实在看不出来历,待云起过来的时候问他,然而云起同样一头雾水,“箭头上没有任何标记,与一般箭矢并无任何区别。”
陆安然只得作罢,想收回黑金小盒里放着,结果这盒子也是奇怪,打开一次后锁眼居然就坏了,只得拿一根红绳系上收在身边。
云起笑着说道:“你娘是医女,我还以为温柔娴静一类,没想着还舞刀弄剑,说不准又是个侠女。”
陆安然越了解得多,越与陆逊口中文弱的女子相去甚远,云起不以为然,道:“大体男子眼中的情人,总和别人看来不大相同,只因他们多半被对方身上的光芒吸引住了。”
下午陆安然还在药房整理药材,春苗拿着一封信过来,“小姐,老爷来信了。”
还当普通家书,看完陆安然愣住了。
春苗问:“小姐,怎么了?老爷说什么了?”
“没事。”陆安然把新折好放回去,看向云起道:“我爹说出了上元节启程,准备来王都。”
春苗一喜:“老爷要来王都了!”
云起支着下巴转了转眸子,坐起身子道:“未来岳丈过来,突然有点紧张。”
陆安然挑拣药材,边道:“我可看不出你有个紧张的模样。”
“我装的好。”云起起身走到她旁边,凑过来一个脑袋忽然笑得意味深长,“正好我家人也要奉旨入京,我们一起见家长?”
陆安然手里药材从指缝里漏空掉落,“什么时候?”
云起摸了摸下巴,“嗯?差不多初八还是初十?”
陆安然垂下眸子,继续刚才的动作,淡淡应了一声:“嗯。”
春苗在后边干着急,这么重要的事,两个人不商量商量,就完事了?
似乎真的就是家里即将来个客人这么简单,之后云起和陆安然都没有再特意提及,春苗抓心挠肺找秋蝉暗中说了一顿。
秋蝉傻乐呵道:“真的啊?那太好了,到时候两家人凑一起多热闹啊。”
春苗:“……”热不热闹她不知道,但她敢肯定,她家老爷一定不会那么高兴见亲家。
这两日,鹿陶陶突然转性了一样,不仅不闹腾,早出晚归还经常见不到人,这回干脆背了个包袱。
玄清看到了打招呼:“陶陶姐姐你要出远门啊?”
“少管我的事,小光头。”
玄清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贫僧看你印堂发黑……”
鹿陶陶举起一个拳头威胁,“小光头你再说一句揍你哦,哼!”说完身体轻盈一跳,脚踏桂花树借力,人直接飞跃出围墙,两三回不见人影。
玄清默默念完自己的后半句话:“……不日将有血光之灾。”
秋蝉在厨房门口招呼,“玄清,刚出炉的南瓜饼,我们带一些去法华寺给承远他们尝一尝吧。”
玄清响亮的应一声,将本来想说的话忘了。
到了厨房一看,秋蝉不止准备有南瓜饼,还有一桌的吃食,特别是中间两条年糕做的鱼,简直和真鱼一模一样。
玄清好奇地轻轻碰了碰,“秋蝉姐姐,怎么还有松柏枝?”
“子时迎财神咧,这些都是准备了给财神爷上供呢。”秋蝉两手一捏一挤,很快一个圆滚滚的小兔子捏出来,递给玄清道:“你看,这里不止鱼,还有鸭啊鸡这些,都是年糕做的。”
天黑后,马旦在府门前的台阶上一左一右各摆了一只貔貅,春苗不懂怎么还弄两只,马旦调整位置,得意道:“一般人不懂,貔貅也分公母,只有两个同时摆放,才能起到招财进宝的目的。”
萧疏正好路过,点头道:“受教了。”
春苗忙将人迎进去,“萧公子,小姐正在药房呢。”
陆安然正好炼废了一锅药,屋子里面的气味一言难尽,她让春苗沏茶送到书房,坐下后对萧疏说道:“药圣书中虽有记载,但药方上几种药现如今很难再找到,我用其他药材替代,效果不尽如人意。”
萧疏理解,“几百年过去,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想要复原药方并不容易。”
那日萧疏从皇宫离开后,次日就来了陆安然这边,他没有把要给皇帝开颅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说出来,免得陆安然担心。只说自己对书上药圣说的开胸剖腹那段印象深刻,如若制出使人无知无觉又对身体无害的药,是否以后遇到相同病症,就能做一回尝试。
正巧陆安然对药物兴趣浓厚,两人一拍即合,于是这两日陆安然一旦得空就开始尝试配药。
陆安然少有固执道:“药圣能做出来,我们未必不能,原来的药没了,一定还有其他可替代者,只是我们目前尚未发现。”
萧疏张嘴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又换了一句:“要是师叔清醒着,一定抢着收师妹为徒。”
两人就失败的药方再三斟酌,最后取掉两味,又放入三种药,端看药性来说相差不大,但是药物和药物间可能产生的反应才是他们所要一次次尝试的根本原因。
萧疏戌时离开,陆安然独自待在药房,直到一声爆竹将她惊吓一跳,透过窗子看到春苗和秋蝉忙活的影子,干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出去。
外面冷风一吹,刚才还被各种药方搅得头昏脑涨,这会儿瞬间被吹醒,冷得发抖。
“哎哟我的小姐。”春苗看到后大惊小怪地跑过来,“怎么不多披一件衣服,这大晚上的多凉啊,还是去堂屋里坐着,那边炉子烧得旺。”
因为迎财神,春苗和秋蝉两人不敢睡,硬生生熬到子时,这会儿春苗点好香火,秋蝉跑去大门外放爆竹。
外面爆竹声连成一片,谁家都在争取一定要财神爷第一个听见自家的爆竹响,好把老神仙请进家门。
马旦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过来,忙摆手道:“安啦,不用跟人争抢,就我摆两个貔貅在那里,光吸收天地灵气,什么财运都叫我们吸纳走了。”
春苗头一回觉得家里供一个活道长真是有点用处,马旦抽了抽嘴,“什么活道长,难道还有死的不成?”
春苗指了指上头的画像,“三清老神仙啊。”
马旦悻悻道:“那是,活人比不了。”
秋蝉放完爆竹回来,在门边连跺几下脚,冷得直吸气,“这天太冷了,今晚这个七星河都得冻住。”
财神有没有吃供品陆安然不清楚,她忙活了大半宿倒真的饿了,让春苗去煮点吃的来,吃了一碗带汤的圆子下去,爆竹声渐渐止歇,大家各自回房睡觉。
结果没睡多久,陆安然听着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敲门声,接着听声音秋蝉去应门,她便也坐起来,刚披上衣服秋蝉到了房门口,小声问道:“小姐,您醒着吗?”
陆安然索性把衣服都穿好了过去开门,“怎么?”
秋蝉指了指外头,捂住嘴道:“京兆府的人,袁大人派来的。”
陆安然看天色,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隐约有鸡鸣声响起,还不到寅时。
这个时辰京兆府派人来,不用猜也估算出没有好事,再是找到她这里来,多半与什么有关,她心里就有数了,淡道:“我知道了。”
秋蝉帮陆安然的斗篷系紧,又往手里塞了两个暖炉,“天寒地冻的,才走了几步路手都冻僵了,这可这么行。”
陆安然感觉除了春苗外,又多一个对着她唠叨的人,赶紧让无方进来,让京兆府的马车从吉庆坊跑出去。
外边充当马车夫的衙役在寒风里大喊道:“小姐见谅,京兆府老仵作昨晚吃多肚子撑坏了,大人没办法才惊动小姐。”
陆安然平淡如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去,只两个字:“无碍。”
衙役寻思着,这陆小姐还真不是一般闺阁小姐,真沉得住气。
夜间马车畅通无阻,一路向西奔行,街面刚开始结冰,故而踏过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到了城西,全黑的街坊里,只有一角灯亮如昼,门口衙役边搓手边哈热气,总算等到人来,其中一个连忙飞奔进去通禀。
等陆安然扶着无方从马车上下来,暗巷寒风凛冽,半边被风吹到的脸一瞬间失去知觉,这才感受到外头冷到什么程度。
袁方撩着官袍前摆出来,连连拱手,“陆姑娘,陆大小姐,陆仵作,辛苦你走这一趟,本官不胜感激。”
其他废话不多提,袁方三言两语直接点到正题,“子时迎财神,有人出门放爆竹,爆竹一响带起一片亮光,他就看到了对门挂在门前的尸体。”
左右邻居几户人家,大家围拢过来看到人还在蹬腿,忙活着把他给从门上弄下来,还没来得及施救,这人就断气了。
袁方将陆安然带进去,指着地上的尸体道:“邻里好心把他搬进来,人没救了,但是外头也破坏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