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现在，残存的十几人早已精疲力尽。
好不容易分出几人前去突围，没想到却引来祸端。
那黝黑的咖喱壮汉只是一拳砸向地面，便引起天崩地裂般的震动。
只一瞬间，脆弱的圆阵便彻底崩溃了。
平衡被打破。
左侧防线被撕开一个巨大缺口。
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野兽一般，鬼群裹挟着失心魔蜂拥而入，将勉强支撑的阵型冲得溃散开来。
上一秒还背靠背的人们，现在被迫分割开来，一个个身陷重围。
...
即使是隔得最远的苏鸿，也被那冲击拍的高高飞起。
落地在泥浆里滚了两圈后，他呕出几口污秽，忍着钻心剧痛，用没有手掌的手臂支撑着自己站起。
抬头望去，远些的树林里充斥着哀嚎和怪叫。
而面前步步逼近的，则是苏鸿熟悉的一张张年轻的脸。
说来讽刺。
这一个个由他亲手从军营里挑出来的好兵，现在却化作不人不鬼的怪物，前来取他这个长官的性命。
“哈...”
苏鸿艰难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在十分钟前的那场遭遇战里，为了击退绿蔓欣和其带领的脊椎怪，他早已将鬼气透支彻底。
凭借意志力撑到现在，已经堪称奇迹。
他终于哑了。
望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这一瞬间苏鸿忽然觉得，死在这帮往日同僚的手里，也还算不错。
扑通。
苏鸿被一个叫得上名字的年轻士兵扑倒在地。
他本想最后睁眼看看对方，却发现视线因为雨水和血水而无比模糊。
索性干脆闭上眼睛。
而混乱之中，那士兵已经僵硬的举起短刀，对准了他的喉咙。
...
来不及刹车，一头撞在杜尔迦身上，左文飞出去好远。
当他凭借本能翻身爬起后，只感觉自己浑身骨头碎了个干干净净。
刚才夺来的短刀已经丢了，手边唯一能用的武器，是从地上捡来的半个失心魔脑袋。
那满口尖牙和坚硬下巴，勉强称得上一把好锤子。
鬼群密集。
左文每咬牙砸烂一个鬼脑袋，身上就会多出几道伤口。
队医？
指望不上了。
不是鬼气透支晕倒在地，就是早在哪个地方就喂了恶鬼。
眼前的绝境，反而激起了左文骨子里的凶悍。
他还记得自己十七岁时，亲手剁掉了那个酗酒家暴的老爹，而后被送进了监狱。
如果不是那百鬼御老头出手捞他，恐怕他现在还在吃牢饭。
“我操你们大爷...”
为了活着回去，左文奋起余勇要再厮杀。
可下一秒，一团泥浆从地上弹跳起来，死死套在了他头上，如同一个污秽做成的头盔。
原来是先前阵眼处那枯瘦老太，用自己操作系的能力控制泥浆...
左文看不清了。
他只感觉喉咙一紧，呛了两口泥浆后，强烈的窒息感袭来。
模糊视野里，五六只恶鬼围上来，就要把他撕成肉条。
...
段德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抬头望向眼前这鬼神般的黝黑男人。
杜尔迦。
外号食人魔，一个在全世界都臭名昭着的玩家。
即使是段德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也听过这人的名头。
那深入骨髓的压迫感，光是站在对方面前，他就感觉自己几乎快要晕倒。
要等死吗？
不。
段德往地上啐一口血沫，咧嘴一笑后，举起手里朴刀。
肃清禁区十余年，杀过的恶鬼不下万头。
鬼都不怕，还怕他一个阿三？
身为清道夫的队长，段德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
绝境之中，眼看几人就要丧命。
忽的。
一声惊雷炸响，遥远夜空中，一头银龙破开黑云飞流直下。
紧跟着，排山倒海的长风呼啸而来。
仿佛被看不见的庞然大物碾过，树木如同野草般极尽低伏。
冷雨，黄沙，碎石...
各种东西裹挟在狂风之中，如同万箭齐发声势骇人。
而狂风暴雨中，只听淡淡一声。
“斩。”
而后，一道冷冽寒光破开风雨，电射而来。
...
段德挥舞着朴刀冲杀上去，却没能碰到预想中杜尔迦的钢筋铁骨。
错愕的他抬头一看，只见着一具小山般的无头尸体。
那空荡荡的肩膀上，噗噗冒着血浆，脑袋却已经不翼而飞。
等到这尸体抽搐倒下，在地上砸起一片泥浆后，段德才反应过来。
自己活了。
...
目眦欲裂的左文，因为头上泥浆几乎窒息。
他青筋暴起的手臂不断挥舞，却无法抓住这没有实体的泥浆团子。
身陷死局，他仍旧没有放弃。
但无奈视野里的恶鬼越来越近，就在那利爪快要刺进他胸口时，他却看见一道冷光漫过。
周围恶鬼全部支离破碎。
紧跟着，碎肉血浆被狂风泼洒过来，将他再一次推倒在泥浆之中。
援军？
错愕片刻，左文翻身而起望向那枯瘦老太。
刚才还悬浮半空的老太，已然坠落地面，成了一具被拦腰斩断的尸体。
...
闭上双眼的苏鸿决意赴死。
黑暗中，走马灯如约而至。
他回想起了自己初入军营，宣誓效忠。
回想起了自己交到的第一个好友，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开枪的耳膜生疼。
还回想起了，那个眼角有着细密鱼尾纹的，不苟言笑的银发女人。
然而，还没能彻底想清楚姜兰的脸，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睁眼一看。
原本骑在他身上、围在他周围的士兵，已经消失不见。
哪去了？
环顾四周苏鸿才惊觉，不止是士兵，也不止是消失不见。
放眼望去，士兵、恶鬼和失心魔，以及躲藏在后头的脊椎怪，全都变成了大大小小的尸块，胡乱的散落一地。
如同人间炼狱。
“这是...”
余光里，苏鸿看到和他一样错愕的队友们，正在大眼瞪着小眼，每个人脸上都写满惊疑。
这时，风雨之中又有冷光闪过。
众人抬头这才看清，一把造型怪异的手术刀正悬浮半空。
原来刚才眨眼间屠杀全场的“援军”，竟然只是一把小刀而已。
正当此时，更高处传来一声温和的呼唤。
“回来。”
苏鸿心头一凛再往上看。
只见一个医生模样的男人从天而降，白大褂在空中吃足风力，鼓荡飞舞，使得其好似乘风而来。
同时，那小刀也游鱼般往上一跃，朝着那人飞去。
一人一刀在空中汇合。
霎时间。
泼洒的风雨骤然停顿，混乱天地仿佛忽然静止。
片刻过后。
“哗啦啦...”
雨声重新响起，却再也看不到半点先前的狂乱。
只有那绵密的细雨，裹挟着落叶缓缓飘落。
而那白大褂也随之轻轻落地，那动作，好像午后散步般轻松惬意。
望着熟悉的来人，苏鸿愣了几秒后，下巴抽搐两下道。
“李，李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