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黑云垂的极低，本就惨淡的月光，被压成一条沿着山脉起伏的银线。
随后，漫天黄沙穿过银线，纷纷扬扬泼洒向大地，如同一场不合时宜的大雪，将地上的一切笼罩其中。
所有东西，都被镀上了一层朦胧混乱的滤镜。
昌江两岸。
热血和黄沙混合，在地面上凝成一层恶心的粘稠浆糊，人每每踩上一步，都要耗费更多的力气。
不知何时，炮火声已经停了。
惨叫，奔逃，喊杀。
队员的怒喝，鬼怪的嘶吼。
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段德身心疲惫。
“这些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此刻的他，披头散发制服破烂，早已没了一开始的劲头。
失去左眼，右臂骨折，左腹部到胸口，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能隐约看到肋骨之中蠕动的内脏。
段德伤的很重。
如果不是凭借A级强化系的过人体质，他早就倒地不起。
接连的恶战，几乎耗光了他的全部体力，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让他气喘吁吁。
手里的长枪早已断掉，只剩下半截枪头握在手里，还能勉强挥舞着击退面前鬼群。
十只？还是十一只？十二只？
段德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杀掉了多少只失心魔。
这些从天而降的鬼东西，无穷无尽般从四面八方袭来。
杀不完砍不光。
就算这东西也缺乏心智，不会围攻他们，甚至还会时不时的攻击身旁鬼群...
即便如此，连续对抗这种boSS级别的鬼怪，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
“队长，你的伤...”
身后传来队医的声音。
段德没有回头，鲜血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他的视线早已模糊。
几秒钟后，当他感觉到一股暖流攀上自己左腹时，他立刻大声喝止了对方。
“不用管我，先替老秦治疗，他最重要。”
“可是队长你...”队医眼神凝重。
“我是可以被替代的，老秦不行，没有他的火力压制，我们现在的压力至少会翻一番！”
段德说着，又胡乱往嘴里塞进一把药。
止疼药，大力金刚丸，还有凝血剂，无一例外全都是平安诊所的产品。
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他现在的伤只会更重。
“保持队形，继续往隔壁队伍靠拢！”
混乱之中，段德大声指挥。
透过一片混乱他能看到，不光是他们，其他清道夫的队伍也在苦苦支撑。
愈发密集的鬼群，还有强悍的失心魔夹杂其中...
段德心里清楚，这种情况，除了「狂鲨」和「红寡妇」所在的队伍，恐怕没有一支队伍会好过。
“队长，红寡妇不行了！”
在队员的惊呼下，段德转头望去。
百米之外，鬼群之中，一阵红色的利刃风暴仍在旋转收割，但只远远望上一眼他就看出，其势头已经大不如前。
因为孤军深入，红寡妇一个人，就要承受其他队伍全队几倍的压力。
之前，其凭借自身过硬的战斗力，倒也能打的鬼群连连后退。
就算炮火营地的掩护停了，鬼群变得更加密集，也无法伤到其半分...
但现在不一样了。
失心魔的围攻，以极快的速度消耗着她的体力。
每当她抽身杀死一只，就会多围上来两只，三只。
这些失心魔虽不懂战术，但却在本能驱使下，默契的把目标定为了红寡妇。
方圆百米内，这个大开杀戒的危险女人，明显比其他人更加美味。
“完了！红寡妇被拖住了！”
“有谁能帮帮她吗？”
“不行，太远了！我们连自己都顾不过来！”
混乱的战场上，几声惊呼响起又被瞬间淹没。
终于，在红寡妇周围围上整整二十几只失心魔后，先前的平衡彻底倒塌。
这个强悍的女人甚至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就被失心魔们拖倒在地，扯成了几截分食干净。
“操！这帮该死的畜生！”
双眼发红的段德破口大骂。
他骂的不是失心魔，而是让红寡妇过分深入的上级。
如果不是这样，或许对方不会死的这么容易。
甚至直到现在，那三架无人机还在顶空盘旋，如同一头头秃鹫，要将底下的一切吃干抹净。
“队长！不行了，这地方待不了！”
“这已经不是鬼潮了，这情况根本不是我们挡得住的！”
队员的提醒，让段德浑身一凛。
不受控制的，他脑子里冒出来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逃。
怎么办？
要逃走吗？
敌我兵力悬殊，继续守在这里，与死无异。
想要离开战场，他只需要随便掏出一张入场券，再随便躲到哪个惊悚禁区里去，就能活命。
犹豫片刻后，段德摇了摇头。
“不，我们还不能走。”
他将嘴里混合鲜血的泥沙吐出，调整呼吸，长吸一口气。
即使味道苦涩浑浊，也仍旧让他好受许多。
“其他队伍还在坚持，我们走了，他们就要承受更多...”
“不。”
“不光是这片战场，我们要是走了，那鬼潮就会脱离控制，去到最近的昌江市...”
“那里有一千万人。”
“我们现在肩上扛着的，不是大坝上的狗官，而是千千万万的同胞。”
段德喃喃说着，眼神逐渐坚定。
他举起因为疲劳而颤抖的双臂，用一条破布，将那半截枪头牢牢绑在手上。
这样，就算他脱力松手，也不会彻底丢失武器。
“我们不能走。”
“在接到指挥所的新命令之前，我们就守在这里，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