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道血光飞来,落在镇山宗的天空中。
一位血袍道人显露出身形,默默地注视下方的大地,还有其中的人们。
数百年过去,当初的那个柱子已经死去了不知多久,他的寿命到了,未能进阶筑基境,即使进阶筑基境界,也很难在持续数百年的乱世中存活下来。
这数百年乱世里,角魔帝族失能,各地秩序混乱,各族攻杀不止,杀同族,杀他族,杀角魔帝族,各种暴乱和起义不止,万族无数生灵死在其中。
镇山宗经历这种乱世,虽然其中的人整个换了一遍,地盘也缩小了很多,但宗门还在,祖师祭祀还在,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然而,纵使经历了这种乱世,万族生灵会怀念和平吗?
不。
一点儿也不。
有一个清晰的事实,数百年乱世之中,万族生灵因为各种暴乱,同族异族攻杀死了许多人是吧?
这些因为战乱和失序死去的人,不足角魔帝族统治年代的十分之一!
在角魔帝族统治下的和平中,各族生灵各有用处,神魂强壮的被炼制成幽魂,血肉滋补的妖族被当做角魔帝族人的肉食,更兼具各种炼丹、炼器、炼体原材料,没有哪怕一个奴族是可以白白吃东西而不产出角魔帝族需要的东西的。
没有任何例外。
人族以精血和寿元祭炼矿石,骷血藤妖一族以生命精元炼制血酒,香肉虎族部落本身就是食材……
各族生灵,往往活不到自己寿命的一半。
可以说,角魔帝族在有计划地屠杀、报废万族生灵,以一种极效率的秩序进行着,确保产出最大化,为此万族生灵的想法是不重要的。
万族因为混乱互相攻杀而死去的人,又怎么可能比这种极端高效有序的屠杀更多呢?
这其中的效率,至少是十倍差别!
别看这数百年来是一個乱世,万族攻伐不断,实际上,这已经是不知多少万年来,魔石小界万族生灵最好的年景了。
万族族人不必时刻供奉精血、寿元、血肉,真正有了部分自己的财产,万族中的强者第一次自在地活过了自己的寿命极限,老死在床榻之间,满堂儿孙为自己送别。
这些事情,在往昔年月那是想都不敢想啊!
这数百年间出生和死亡的人,是幸福的,拥有了相对父辈和先祖们再美好不过的时光,哪怕要时刻面对种族厮杀,这都不算什么。
“毋庸置疑。”
“本君,”
“有大功德于焰石星域十余个小千世界的芸芸众生……”
江定一路行来,观察各族生存和发展情况,心中有了答案,自语道。
对。
他是杀戮亿万。
他是杀了很多生灵,汲取他们的鲜血修炼。
但他是个好人。
有些人怎么能说他虚伪?
无论如何,他为十余个小千世界的无数众生争取来了数百年相对幸福宽松的生活,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虽然并未能继续持续下去。
但事实就是事实,功绩就是功绩。
世间万物,如何想的不重要,结果是怎样的,才是最重要的。
江定神识扫过镇山宗。
这里又恢复了原样,人族继续以自己的精血和寿元祭炼矿石,提升其本质,练气修士最多能活五十年,筑基修士最多能活一百年,整个一生都要给角魔帝族奉献所有。
上上代的坚石真人,上代黑土真人,死了,现在镇山宗最强的是一个名为紫石真人的金丹初期修士,勉强维持着镇山宗的基业。
让镇山宗这块招牌继续幸运地存在下去。
不管经历多少兵祸,灾难,宗门内的人死了多少遍,换了多少遍,这个名头都保留了下来,数千上万都还存在。
这,就不是幸运了。
江定默默地走在镇山宗,从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从每一块山石中走过,与各个弟子擦肩而过,从各个宗门筑基境长老身旁走过。
一如血河王数千年前,在这里成长之时,没有任何改变。
最后,血河王来到祖师殿,默默地为祖师上了九柱香。
青烟袅袅,扩散四方。
“祖师……”
“宗门,或许要彻底灭亡了。”
“不再有什么侥幸。”
江定低声一叹:“不过,你们想必也不会怪罪我的,帝境的一丝把握就在眼前,换成你们复活,也会一往无前地前往,不顾一切。”
“这是我们共同道路,共同的命啊。”
怅然的声音,回荡在烟火袅袅的宗门大殿中。
“谁?”
祖师殿中还有一人,是一名八字须老者,正是镇山宗的太上长老紫石真人,他目光悚然,看向这个突兀出现在宗门之中,点燃了线香的血袍道人。
这血袍道人容貌俊美妖异,极其的年轻。
一股战栗,惊恐,还有熟悉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紫石真人心中。
“唉,”
“还能是谁?”
江定叹道:“你没有得到宗门的血神传承吗?倒也是,这么些年残残缺缺地传承下来,能活命就不错了,想要完整也不可能。”
血神传承。
这就是镇山宗经历近万年还未断绝的主要原因,由当年的血河王和镇山宗更加久远的祖师所布置。
镇山宗祖师有过奇遇,得到了一本名为《血神经》的残缺传承,因此在一地建宗立业,活了下来。
对,就是活了下来,如此而已。
一本经文而已,不是得到就能看懂,更是不可能有诸多配套的资源,指点,能够练习少许,还有角魔帝族残酷压迫,在小地方立足已经算是不错。
镇山宗不断积累,不断探索,到了血河王这代出了一个天纵奇才,不仅天赋极高,更是身段柔软,善于巴结,善于理财,如此才能得到焰石家族看重,种种条件,种种机遇,最后才出现一个化神天君。
“您……”
“前……前辈是……”
紫石真人声音结结巴巴的,身体发抖不止。
他心中的恐惧和熟悉感更强了,但却无法确定,只能确认对方实力远远地超过了他,故而不敢流露出任何敌意。
这时,地面朦朦胧胧,一块土石凸起,从中露出一个相貌憨厚的灰须老者,他身体颤抖不止,不由自主向外绽放一缕缕元婴阶的沉重气息。
“师祖?您没死?!!”
紫石真人大吃一惊。
这赫然是他师尊的师傅,早已经死去不知多少年的坚石真人!
这灰须老者完全没有理会紫石真人的意思,他一出现,身体就颤抖不止,激动不已,脚步踉跄地从紫石真人身边走过,扑通跪倒在地,带着哭腔,拉长了声调道:“老祖宗啊!”
“您老人家可算回来了!”
“这都快一千年了,咱宗门天天被人欺负,没地说理,都死了好多代的太上长老了!”
“老祖宗啊……呜呜呜……”
这灰须老者别看是一个元婴修士,一大把年纪了,一见到血河王就哇哇大哭,当场哭成一个泪人,情绪根本控制不住,跟个七八岁小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