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大吼显然起到了作用,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周围的人投来复杂的目光,前面拦住人群的起义军都面面相觑,是该把他揪出来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呢,还是直接忽略他,继续行刑。他们看向城楼,把决定权交给主子。
何炎看向人群,现是高俅时微微一怔,但并未有过多的热情,依旧冷着脸。两人对视良久,空气因此骤冷,安静笼罩着人群。
“杀。”何炎挥手,降兵即如稻草般飘下。他的视线不曾离开高俅,一副我就杀人你能怎么着?
“混蛋……”高俅低声骂道,“为了彰显你的权威么?”
他一步步走出人群,由于他的一吼,众人皆为其气势所折服,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起义军见他走进,冷声道:“停下。”
高俅似乎没听到,继续往前走。起义军不禁大怒,他感到威严受到很大的伤害,举起长枪搠去。
长枪如蛇,但未及目标跟前,忽见红光一闪,枪头竟然断落在地。
“魔……魔……”那人扔下枪杆子,吓得连连后退。众人不知转瞬间生了何事,还在疑惑朴刀明明背负在身后的,怎么倏忽间便跑到手上了呢?还斜举着干嘛……至于那凶神恶煞的家伙,一把长枪搠出,怎么枪头就断了呢?这质量也太差了吧……
城楼上的何炎颇为惊异,几日不见武艺竟然精进到如此地步。
很快,官兵尽数屠杀。高俅并不打算饶过他们,他出了人群,朝着城楼走去。几个起义兵围了过来,试图将他拿下。
“滚开!”朴刀一扫,出现一圈红光,起义兵即被放倒。其他人见了都不敢靠近,不知是怕他还是怕他手里的刀。
“喝!”城楼上的何炎突然纵身跳下,左手执绳,右手拿剑,沿着墙壁飞奔而下。人群纷纷喝彩,如见神仙。
高俅不顾往日情分,举刀来战。何炎刚落地,手中的剑便如雪花一般飘落,而迅猛的朴刀顿时迎接不暇。长剑忽然当头劈下,朴刀横举抵挡,谁知是虚招,半途剑影飘忽,转劈为刺。朴刀慌忙拦下,不料仍是虚招,长剑刺到一半,往上一挑,竟然打落朴刀。
人群又喝彩。
朴刀一脱手,一把长剑直指喉头,却在贴着体肤那一瞬间停住。如此精妙的剑法,众人见所未见。
“好俊的剑法!”高俅也赞道。
何炎收剑在后,弯腰去捡朴刀。高俅突然叫道:“小心。”他突然缩手,像受惊的鸟雀,才想起此刀旁人不可触碰,否则容易遭受反噬。
高俅拾起朴刀,抱拳道:“得罪。”
何炎视线停留在朴刀上,刀身显现出淡淡的红色,隐约有黑色煞气萦绕。但很显然,高俅还不能挥出它真正的威力。即便如此,足以完全压制一般人。
“与我杀去广州府衙吧,我们真正的仇人在那里。”他看向高俅,后者给人的感觉变了,多了一层苦涩。
高俅摇摇头。
何炎一怔,不想他竟会拒绝。他不敢直视何炎,后者的目光让他受不了。两只大手按着他的肩,微怒的声音迎面扑来:“你不想报仇了?”
“够了,我们已经报仇了。”高俅终于直视何炎,说道。
“那你也把「弥留之国」给忘了!”何炎怒道。他很少火。
“我没忘!”高俅突然吼道,但又转为平静,“我不愿以这种方式去创建。”
何炎一怔,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声又转为苦笑,最后冷笑道:“高俅啊,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幼稚啊?不流血的革命,让大宋皇帝主动把位子让出来,各地豪强士绅把土地奉送,你觉得,有可能吗?”
“我不知道。”高俅迟疑道。
“混蛋!”何炎突然出手,一拳把他打趴在地。然后叫道:“向义,集结兵马,打向广州府衙!”
很快,一千兵马气势汹汹地从南海县城出。
……
马蹄所扬起的烟尘随风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天边尽头。高俅抱着朴刀往回走,回忆起来往庄,习武三年,畅谈「弥留之国」,一切仿佛就在昨日。没有战乱,没有霸凌,没有饥寒的国度,却以战争,滥杀无辜去创建,多么讽刺啊。有不流血的途径么?高俅没有答案。
“啊!救命啊——”一声尖叫使高俅回过神来,他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正猥亵女子。
“住手!”高俅大喝。
彪形大汉一怔,不知谁如此大胆,竟敢来坏他的好事?迎声看去,一个青年提着朴刀走来。在他眼里,青年如同一条竹竿。
“妈的,”大汉放下女子,揉手,扭头,一阵骇人的骨响声,突然抓起长凳,狠狠砸向青年,一边骂道:“找死滚远点!”
“啊!”旁边的女子害怕地捂住双眼,这一长凳下去,怕都成为肉酱了吧。待四周安静时,她才放眼看去,只见大汉停顿不动,抡到半空的长凳掉了下来,而青年站成进攻姿态,手中的朴刀正捅进大汉的肚子里。
“好!”围观的人群觉得解气。
虽说官兵被屠尽之后,城里潜伏着各种犯罪,但只要人内心的正义还在,这片城就不会走向寂灭。
“谢官人。”女子拜倒在地。高俅连忙扶起她来,嘱咐她回家待着,等广州府衙派遣官兵前来接管县城,才好出门做事。
但他心里颇感不安。如果何炎的作战计划成功,广州府衙派遣的官兵会在西江和西樵峰遭遇埋伏,那时候死伤无数,不知哪方能胜。即便府衙胜了,何炎这支强兵壮马气汹汹地杀来,还有一战之力么?更何况还有两簇人马攻打广州,府衙自身难保吧。
“高公子好武力。”身后有人道。
转身看时,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阁下是?”高俅抱拳道。
“在下姓张。”中年人道。
高俅上下打量此人,突然朴刀上手,道:“给李忠情报,让来往庄灰飞烟灭的张官人,可就是你么?”
张官人丝毫不惧,笑道:“既是在下,也非在下。高公子可听在下几言?”
“我和你可没有好说的。”高俅脸色一沉,朴刀杀向前来。
“城隍庙一战,我可救过你性命!”张官人道,朴刀随之而止。
“清烟尘和你什么关系?”高俅收回朴刀,问道。
“既是朋友,也非朋友。”张官人道。
“先寄存你的脑袋,待你说完再杀不迟。”高俅道。
“谢高公子。”张官人作揖,嘴角露出笑意,问道:“你说何公子此番攻打广州,胜算几何?”
高俅没有任何回应。
“按理说,胜算有六成以上。广州府衙得知南海叛乱,必将派遣重兵前往。由广州府至南海县,有水路和官道可走,为了争取战机,很大可能走水路,沿着西江而下。只要在西江两岸设伏,以火攻之,不敢说能取胜,但消灭一部分官兵并不困难。若此时他人领军攻打广州府,剩余的官兵是打道回府呢,还是继续前往县城?很大可能是返回。试想,当他们返程之时,何炎又带着兵马杀去,相当于干他们屁股,胜算有六成不出奇吧。”张官人道。
高俅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颇为惊讶,这张官人的情报能力也太恐怖了吧。
“可实际上,胜算不足一成。”张官人道。
“此话怎讲?!”高俅终于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