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南海县城依旧昏暗与寂寥。三辆木板车缓缓而行,车轮出咿呀声响,敲锣的更夫见了绕道而行,至于巡夜的衙差,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捂鼻走过。
车夫戴着斗笠,继续推着木板车前行。路经一户人家,便在门口处停下,然后小跑到门旁,抬起摆放在那的木桶走回。他先是掀开木板车上的大桶,一股刺鼻的臭味汹涌而至,然后提起木桶往大桶里倒。倒完之后,把木桶放置在第二辆木板车中。
他们是收集夜香的粪农。夜香是好肥料,对农人来说是无价之宝。进城收集夜香,能得到主人家的赏钱,为他们洗刷干净木桶,又得另一份钱。细水长流,小钱能变大钱。
粪农几个推着木板车,从西街收到东街,从外城收到内城,不久就来到了衙门。
他们绕到衙门侧门,那里已摆放着几个木桶。粪农走去抬回木桶,将夜香倒入大桶。他们见四周悄然无人,把第三辆木板车的大桶打开,从里面提出几个小木桶。这些小木桶上下密封,极为沉手。他们小心翼翼地抱起小木桶,绕了衙门一圈,在每个门口都放了两个。小木桶的腰眼间,还设置了一个小机关,他们扭开小机关,里面竟然盘旋着一条细长的索引。把索引小心拉出,捋直了,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索引。
他们拔腿便跑。
索引滋滋作响,一朵小火花慢慢移动,一直上升到木桶腰眼。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击毁了县衙的门墙,也惊醒了全城。
“衙门方向!快!快!”巡夜的衙差闻声急忙赶往现场。
突然,漆黑的小巷里窜出几名黑衣人。他们身法敏捷,显然受过训练,三五下便把几个衙差放倒。夜色里,衙差尸体下流淌出黑色物质,大概是血吧。
……
城东,营房。
巨大的爆炸声传到这里,哨兵闻声望去,但见城里火光冲天。他竭力地敲击打鼓,雨点般急促的鼓声便是集结号。营房人影悉邃,从个平房里走出,在草场前集合。
“里面出事,大家随我来!”骑兵都头喝令。一百多名骑兵从营房出,直奔火光处。紧随其后的是几百步兵,皆手持大刀。马力劲足,虽夜色昏暗,但老马识途,加上骑兵技术熟练,所以跑得马步如飞,不多久便远远甩开步兵。
大约跑了十里地,衙门已在望,突然前方骑兵尽皆摔倒,人马各处。面对如此变故,后方骑兵竟能勒马停稳,可见骑术之精通。
“是绊马索!”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杀出长矛队。长矛刺向马背上的骑兵,极为迅猛,眨眼间便有数十人落马。骑兵射出长枪,反手便把背负的弓弩上手,呼呼数声,便有敌人倒地。长矛队却不退反进,刺人不成便刺马,双方顿时陷入混战。
这时,一支大刀兵杀出。他们挥刀砍马脚,若马伤人翻,落地即有大刀伺候。有骑兵跳将下马,以身搏杀。亦有骑兵撤退,但长矛队穷追不舍。
敌军骑上官马,绝尘往回奔去。而步兵此时赶至,迎接他们的却是迅猛的骑兵,顿时死伤无数。而敌人的弓弩手、大刀队杀至,双方厮杀成一片,最后敌军大胜而归。
……
衙门。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朱大人惊吓而觉,夫人小妾丫鬟奴仆顿时乱作一团。朱大人使管家唤来长工、马夫、杂役等男丁,配置长枪大刀,以防不测。他坐于高堂,男丁把守大门,家眷则聚于里室。
“衙内捕役等人很快赶至,待营房兵力一到,咱们才出去查勘。”朱大人心感不安,敢炸衙门的绝不是什么善类,没有足够的兵力,不能轻举妄动。
“报!张捕头、李捕头已到。”院公道。
“快请!”朱大人离座亲迎。
“小人来迟,让大人受惊了。”张捕头匆匆赶至,忙道。
朱大人看后面跟着几十捕役差吏,手举火把。火光照映下,只见他们装束干练,孔武有力,朱大人心生欢喜,道:“待营里兵力赶至,咱们再全城搜查。信号,令城门官兵严守,不可放走一只苍蝇。”
使者领命,从怀里掏出信号弹,走至一旁射。一颗火星飞天,夜空亮起五颜六色的烟火。
“哟,放烟火庆祝什么呢?”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什么人?!”李捕头挺枪向前,喝道。
张捕头暗惊:“身旁潜有敌人,我们竟然毫无知觉。”
人影走近,李捕头冷笑道:“我说是何方神圣呢!原来是通缉犯!何炎,看你今日往哪走!”
“不可轻举妄动!”朱大人叫道。此人敢夜里潜入衙门,潜伏在身旁却无人能察,令朱大人本能地感到危险。
“还是朱大人明白事理。”何炎道,然后对李捕头道:“大猪头,凭你手中的小牙签能留下我么?”
“不要受他激将法。”张捕头担心李捕头受激出战,落入敌人之手。为今之计,就是等待援军。
“说谁猪头呢?!”李捕头果然中计,挺枪搠去。
“糟糕!”张捕头暗叫不好。
但见人影恍惚,清脆的金属声响起,紧接着是枪头落地的叮当声。众人定睛一看,大惊失色,只见一把长剑横在李捕头喉前,而他的长枪只剩半截。
“好俊的身法!”张捕头暗道。
“这把剑削我的脑袋怕是须臾之间吧。”朱大人暗想。
“公子,这种粗活留给咱们就好了。”黑暗里再度传出声音。话音刚落,三五火把熊熊点起,但见一群满脸血污的黑衣人出现。
“你们终于来了。”何炎道。
“没想到这里的官兵有些手段,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杀尽,我们也损失了不少弟兄。”头领道。
“难怪援军还未赶至,原来遭遇埋伏了……”张捕头暗道。
朱大人听了此话,心顿时凉了半截。
……
城西,安猎户家。
安猎户打猎回来时,已是三更天,但高俅还是昏睡不醒,不由担忧道:“都睡一整天了,怎么还不见好转?”
他点起蜡烛,小心靠近高俅,只见后者满头大汗,嘴唇翕动似在胡言乱语。安猎户把蜡烛安置案头,连忙烧来热水,洗净手巾为他擦拭。又按昨日药方煎药,可喂饮时难以入食,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别杀我,别杀我……”高俅说起了梦话,“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他又梦回前世,一匹萦绕着黑气的高头大马迫近,马背上的大汉身披铠甲,头盔所露出的脸面亦燃烧着黑气,难窥其真容。他手执偃月刀,刀面晃出的光亮使高俅异常恐惧,不住地退后。
“嘶——”黑马突然高举前足,踏向高俅。
“啊!”高俅惊惧而觉,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你终于醒来了,谢天谢地。”安猎户喜道。他忙从厨房里端来一碗稀粥,一些肉丝混杂其中,“来,喝碗热粥吧。”
高俅伸手要接过热粥,一阵诡异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地灵星安道全现已觉醒!地灵星现已觉醒!……”
两人相视大惊,热粥从手中脱落,摔得满地都是。
“真是巧啊……”高俅颤声道。
安猎户后退了几步,看着墙边的弓箭和刀剑,一语不。良久后才叹声道:“我这辈子只杀过动物,不敢想有拿刀杀人这一天。我,我前世可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啊……”
声音里满是无奈。
高俅再次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房梁,道:“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说不定下一个梁山好汉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命运弄人!
“前有时迁,后有安道全,哈哈,”高俅苦笑,“都是我的恩人啊。”
“杀死安道全!杀死安道全!……”脑中的声音回荡着,一股杀戮欲望慢慢升腾,一口一口地吞噬着他的意志,他抱着脑袋在床上打滚。安道全担心,一靠近看时,高俅突然抬头喝道:
“快滚!要不然,我会杀了你的!”
安道全一怔,原来高俅双目红,却满脸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