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李牧这个年代的高中生,尤其是在重点中学的学生,多数还是很规矩的,抽烟喝酒的少,不像两三年后的高中那么多。
不过一到了吃散伙饭的时候,好像每一个男生都学会了抽烟喝酒。
交了志愿表,全班大部分的同学一起赶去聚会。
班长在一个中档饭店里找了一个超大的包间,四桌正好把参加散伙饭的同学都安排下了。
理科班男生多女生少,大概是3:1的比例,正好大家也就按照性格分桌坐了。
也不知道是谁买了几包软红梅香烟,男生桌每桌都有两包。
先是有个别会抽烟的男生抽了一阵,随着酒越喝越多,到后半段的时候,几乎每个男生嘴上都叼着一根了,但基本上都不会抽,一口烟吸到嘴里,不进肺部过滤直接吐出来,对李牧来说,这不是在吸二手烟,这是别人在给自己喂烟抽。
女孩子们今天特别大度,平日里闻不得烟味的她们,今天被丢在这个烟雾缭绕的房间里,没一个人说一个反对的字。
李牧看着身边的每一个男生,无论长什么样子,此刻都是红彤彤的脸、红通通的眼,不知道是因为离别前的伤感,还是因为这满屋缭绕的烟雾。
都红着眼,难免有哪个怂蛋率先绷不住,班上一个李牧也叫不出名字的小子,一口烟呛得他咳嗽一阵,忽然就趴在桌子上大声痛哭起来。
紧接着,一屋子的哭声、骂声、惜别声。
女孩子们也哭了,李牧远远看去,现苏映雪也红着眼睛,离哭只差一步之遥了。
李牧原本觉得这帮孩子们太不成熟了,好幼稚,却又忘了当年这场饭局,他是第三个哭的。
现在重新置身其中,原本还有一些优越感的李牧眼睛也有些酸。
这顿饭,意味着在坐的每一位,都结束了人生中的一个段落,也告别了人生中的一个群体,带着茫然、未知与忐忑,去拥抱人生的下一站。
李牧不想哭,便从桌子上拿起一根红梅塞进嘴里,仓惶的用火机点燃,随后深深一口提进肺里。
上辈子李牧是个烟民,写不出代码的时候,香烟就相当于是堵塞思维的疏通剂,这辈子生理上没有烟瘾,所以也就不想触碰,可是眼下,好像只有烟能把这股眼泪憋回去了。
苏映雪偷偷打量着李牧,见他娴熟的抽一大口烟,又停顿了片刻才以一道涓细的烟柱从口鼻之中喷涌而出,心里惊讶不已。
这明明就是老烟民才有的路数,跟自己爸爸为案件犯愁时的举动一模一样。
李牧一支烟抽了一半,才现苏映雪在红着眼偷看自己,四目相对,他没有再下意识的躲闪,酒精与尼古丁的共同作用,让他下意识的对苏映雪比划了三个字的口型。
“我还在。”
苏映雪就没再能忍住,一扭头,流下两行清泪。
一帮不胜酒力的小伙子爆出了超乎想象的酒量,三桌男生一共喝了一百多瓶啤酒,人均四、五瓶的样子,对高三学生来说很了不起了。
副班长是个女生,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喝的也够多了,就不敢再让他们喝下去,都订好KTV了,要是在这就都喝多了,那下一站还有什么意思。
她连忙起身,结账回来之后便哭丧着脸,走到醉醺醺的班长跟前,低声说道:“班长,吃饭超支了,啤酒喝了三百多块钱,待会唱歌钱不够咋办?”
之前每人凑了五十块钱,一桌菜现在的物价也就不到三百,可是加上酒,算算账竟然下去了一千五百块,原本还规划着留八百块钱唱歌,毕竟最大的KTV包厢不便宜,是和酒水饮料零食捆绑销售的。
班长听得迷迷糊糊,举着一只手想说什么半天又说不出来,李牧便把副班长叫到身边,低声问道:“差了多少?”
“差了不到三百。”
李牧点了点头,悄悄在桌子底下掏出一千块钱,从里面抽出一张留着,剩下的都悄悄塞进了副班长手里,低声道:“低调点别声张,待会唱歌多点些吃的喝的,让大家喝好玩好,再留些钱给大家散场之后打车回家。”
幸好李牧身上装了一千块钱傍身,此刻便想让大家玩的尽兴一些,不要在这种时候还得掏口袋凑份子。
可副班长却急忙拒绝:“我的意思是让班长再动大家一人再出十块钱就行了,哪用得了这么多,再说这都是你自己的钱…”
“再说啥啊再说。”李牧下巴冲着周围一帮喝嗨了的家伙努了努,问她:“你自己看,大家都喝嗨了,哪有功夫听你说话?这钱你放心拿着用,我不会让大家还回来的,你也别声张,就看着把大家安排好。”
副班长迟疑片刻,见李牧不像是喝多了逞英雄,便轻轻点了点头。
李牧问她:“KTV那边都弄好了?”
“嗯。”副班长点头:“离这不远,也就五六百米。”
“行。”李牧道:“我招呼这帮家伙起场,你去跟女同学们说一声咱们就走吧。”
副班长回了女生那桌,李牧站起身来,倒满一杯酒,此刻身边乱糟糟的,三十来个男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要么大喊大叫,要么抱着流泪,他只好拿过一个空酒瓶,用酒瓶底在桌面上连续敲了半分钟,把这帮家伙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之后,这才说道:“都赶紧麻溜的起了,咱们下一场KTV唱着歌接着喝。”
喝嗨了的家伙们一听是去KTV边唱边喝,立刻兴奋的欢呼起来,狼嚎声此起彼伏,纷纷干了最后一杯酒,随后便都起身要往外走。
女生见男生一个个喝成这样,也就没急着出来,等男生都出去的差不多了,副班长才对一桌女孩说:“咱们也走吧。”
女同学们起身陆续出门,苏映雪走到副班长跟前,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问道:“你刚才去找班长,李牧跟你说啥了?”
副班长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说:“李牧给了我九百块钱,说是让我安排大家喝好玩好,再让大家打车回家。”
苏映雪愣了愣:“九百?”
“嗯。”副班长感叹道:“把我吓一跳,高三一学期学杂费才八百……”
“是不是喝多了有点失控啊?”
“不像。”副班长道:“我反复确认来着,李牧还让我低调点别声张,把大家安排好。”
苏映雪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从进到KTV的那一刻起,喝多酒的男生们就都嚷嚷着要点这歌,奈何麦克风只有两个,所以就稀里糊涂的被换着人来回唱了五六遍。
每一遍都是两三个人用一个麦克风,每一遍都唱的跟杀猪的一样,每一个唱着这歌的男生都眼泪横流。
女生也不跟男生抢,就坐在一旁默默地听,唱的再难听她们也为之感动、泪流满面。
李牧很想阻止他们这么无休止的单曲循环,但这年头点歌系统还没有触控屏,用的是相当复杂的遥控器,点歌都要先在歌本上找到编号,然后再通过遥控器完成点播,遥控器也不知道再那个畜生手里握着,压根看不见它的踪影,只知道在每一遍《那些花儿》唱完,某个人吼一嗓子:“再来一遍”之后,就会被按下重放按钮。
愁的难受,李牧感觉耳朵遭受了轮番**,已经快要崩溃了。
又想抽烟,可是烟也没了,李牧只好出去到外面买了一包十块钱的金陵,在楼下抽了一根,这才上楼回了包厢。
万幸,回来之后那帮牲口没再接着唱《那些花儿》,否则李牧都想回家睡觉了。
两个女孩此刻正在唱张柏芝的《星语心愿》,相当于是这个年代的口水歌。
李牧找了个犄角旮旯坐下,身边的男生们还在喝酒聊天,想说的还在说,想哭的还在哭。
《星语心愿》唱完,响起了王菲的红豆,麦克风里传来一个声音:“映雪,映雪,是你的红豆!”
一听是苏映雪,李牧的耳朵就支了起来,好像还没有听苏映雪唱过歌,KTV是今年五月份才刚在海州流行起来的,而且今天这一幕上辈子也生过,可是,自己是早就喝醉的那一个,到这里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是一滩烂泥了。
前奏一过,一个悦儿轻柔的女声便在音箱之中悠然开来,李牧在心里赞叹一声,唱得真不错,虽然嗓音的条件没有王菲那么具备空灵感,但也至少可以打到85分了。
这歌在李牧心中,一直是王菲最经典的作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