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长聊。
斯卡终于对陈默透露了一些精灵族的计划，其实，精灵族对于各族异动早有察觉，而一直以来都在暗中调查着族中的潜入者，也算有些收获，但是并未打草惊蛇。
不过，现在也该是到了要收网的时候了。
听到精灵族准备行动，陈默将莫卡等人第一次集合的地点和他所见过的那几人面貌全部描述给了斯卡，斯卡将信息核对后，一声吩咐，精灵王国当中，顿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潜入者排查，揪出内奸，或是疑似内奸的人，将其全部关押审问。
有的潜入者选择抵抗致死，有的潜入者被乖乖抓起来，却什么都问不出来，还有的疑似潜入者的被抓，也不知是不是抓错人了。
鸡飞狗跳了两天，精灵族或抓或杀了一百余精灵，可却什么关键的情报都没审问出来，不是精灵族的审讯手段不行，而是那些潜入者也根本不知道具体的计划，他们只知道一句话，那就是“行动三天后开始，任务目标母树。”
而陈默专门重点标注的“维因”，却在排查行动开始之前，就莫名的消失了，这，让陈默感到了一丝丝的不安。
陈默觉得，现在被抓起来的这些，或许都只是杂鱼罢了，而真正的高层，连精灵族准备多久开始清理行动都知道，这说明这些高层中，也有精灵族的高层！
斯卡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两日，眉头都不曾舒展过。
临近第三日，斯卡一夜无眠，陈默亦是如此，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入侵者们行动的开始。
但袭击还未开始，有心人便已经发现了异常了。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斯卡大师长叹一口气。
“是啊，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陈默亦是皱眉，遥看窗外，“为什么...太阳还未升起？”
没错，此时早已过了应该日出的时刻，但是天边却不见任何一道光，仿佛全世界都已经被黑暗吞噬。
“魔法阵。”斯卡紧锁的眉头像是干裂大地上的沟壑，他不解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法阵，而且，建立魔法阵的时候还没有被人发现？”
而下一刻，斯卡突然像是察觉了什么，眼神露出惊骇，他伸出一只手，掌心，莹莹光芒亮起，随后，一枝嫩芽在他的掌心生长，片刻后便舒枝展叶，长成一颗小苗。
而这小苗突然剧烈的抖动，片刻后，树苗之上的嫩叶竟开始变红，然后脱落。
陈默看见斯卡的面色在瞬间变化，似乎浑身都在颤抖着。
“斯卡大师。”陈默犹豫了一刻，问道：“怎么了？”
“血祭...这是血祭啊！”斯卡长叹一口气，眼神复杂的看着陈默，道：“这是用无数性命为祭品，用鲜血激发的逆天大阵。”
陈默一开始还不太明白斯卡看着自己的眼神，不过，片刻后他便反应了过来，声音也是有些不自觉的颤抖，“您是说...被用作祭品的是...人族？”
斯卡沉默半晌，这才继续低声道：“人族虽然实力孱弱，但其灵性却极强，血祭大阵的力量来自于祭品的怨气与各种负面情绪，实力孱弱的人族，作为祭品最适合不过了。”
“那是...”陈默沉声问道：“多少人的命？”
“那就要看这个阵法的范围到底有多大了。”斯卡道：“如果仅仅是笼罩精灵王国的中心部分，那么大概是十万人族的性命，如果要笼罩整个精灵王国...”
斯卡语气一顿，长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陈默却瞬间算了出来。
按照中心区和外围的面积比例来说，要笼罩整个精灵王国，那么，至少需要五十万人的性命才行！
整整五十万！
这么一笔庞大的数字...
陈默突然反应过来，看着斯卡，“这么一笔庞大数字的人口，怎么可能会瞒住精灵族，悄无声息的进行血祭？”
“是啊。”斯卡看着陈默，顿了顿，这才道：“如果你不是天外来客，我现在会很怀疑你了。”
陈默只是不言，心中无比沉重。
梦境世界终归太过理想，来到一个真实的主世界，他才又见识到真实的残酷。
斯卡的意思他当然明白，这么庞大数字的人口，一定是有某个人族国家的支持才能悄无声息的被聚集，血祭。
人族，这个世界最弱的种族之一，一直以来都是精灵族的附属，说是附属，精灵族却也没亏待人族，人族选出伴生人照顾精灵一生，精灵族庇佑整个人族周全。
这是人族的生存之道，毕竟，只有灵性强却并无多少实力的人族，只能靠着这样的方式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但，灵性强，就代表着更加浓烈的情感，是情，也是欲。
这个世界的人族，终究也是不甘居于精灵之下，成为附属的。
而且，这一次的大手笔，不单单代表了人族君王的野心，更代表其智谋。
数十万条人命，必定代表了一场庞大的交易，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如果精灵族真的输了，那么人族必定会获得丰厚利益，而若是精灵族输了...
人族无非是推出一个替罪羊，然后保持现状罢了！
这是人族的算计，对于整个人族来说，这是只有利没有弊的算计，但...
陈默自问，他无法罔顾这几十万条人命！
就在这时，斯卡忍不住感叹，“也不知是哪位人王的手比，但也许，和精灵族的王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王吧！”
陈默忍不住皱眉。
这才是，真正的王么？
从内心之中，陈默是更加喜欢精灵王这种类型的王，和大家关系都很好，友善的管理着精灵族欣欣向荣的王，但陈默的理智告诉他，如果人族和精灵族的局势互换，那么精灵族可能早就被灭了，而这个世界，人族也早就成为独一无二的绝对统治者了。
可是...
陈默心中纷乱，而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烧焦味道却突然钻入他的鼻孔。
“这是什么味道？有什么东西烧焦了么？”
陈默下意识的回神，然后四顾，紧接着就是一愣。
窗外，凝重的黑夜中，火光在四面八方亮起！
“老师！”
就在这时，有人的身影一闪，出现在屋内，他对着斯卡微微躬身，“老师，潜入者已经行动了，他们的目标不止知识古树，而是精灵族中心城区的各个位置所有古树！这魔法阵是抑灵阵，对我们影响不大，但所有智慧古树都已经陷入了沉睡，他们的目标正是族内所有十万年以上的智慧古树！”
陈默看着这人的面容，却是一愣，这...还是个老熟人！
来者是陈默在梦境世界中见过的，斯卡的弟子，莱恩！
看着莱恩，斯卡微微思索后，问道：“现在族内还有多少剩余防备？”
“没多少了。”莱恩声音有些苦涩道：“我们大部分的防备都放在了知识古树和母树周围，至于其他地方，根本抽调不出多少人手，但现在，知识古树遭到小部队袭击被轻松挡下，母树那边敌人则根本没有出现...”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么...”斯卡叹了口气，但他却很快做出了决定。
“母树周围的守备力量，绝不能动！”
“可是...”莱恩想说什么，却被斯卡打断。
“没有可是！”
斯卡目光平静的看着莱恩，道：“智慧古树对精灵族固然重要，但母树却是精灵族的根基！现在的精灵族空前的弱，必须有所取舍。”
莱恩依旧有些犹豫，可斯卡却看着莱恩道：“莱恩，这件事，你应该先通报给精灵王了吧。”
莱恩点了点头，直白道：“没错，但是王上让我来找老师您做决定。”
“我的决定，就是精灵王的决定。”斯卡对莱恩摆了摆手，道：“去吧，智慧古树能保下多少算多少，尽力便可。”
莱恩顿了顿，微微躬身，然后离去。
等到莱恩消失，陈默这才看着斯卡，道：“精灵族的王，确实有些不堪。”
斯卡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精灵族内四起的硝烟和火光。
莱恩没有察觉，但是思考着“王”的本意，陈默却瞬间察觉了斯卡大师刚刚话中的意思。
“我的决定，就是精灵王的决定。”
既然如此，那么，为何精灵王还要莱恩来问斯卡呢？他自己直接做决定不就好了么？毕竟，他才是王。
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找一个背锅的人。
智慧古树对于精灵族来说，是养育他们的存在之一，也是精灵族的重要象征，如果战争的局势发生改变，母树最后没有受袭，或是受袭的力量没想象中那么强，那么做出放弃所有智慧古树这个决定的人，一定会遭到万人唾弃。
精灵王是在找一个背锅的人，这个人有发号施令的权力，地位不能太低，而斯卡，就成为了最好的人选。
而若是精灵族遭遇了空前灾难，最后所有的智慧古树虽灭，却保下了母树，那么这个“英明”的决定者，就会变成精灵王自己，斯卡大师，不过是一个“辅导者”或者说“咨询人”罢了。
这么看来，精灵王拥有如此之高的人气获选精灵王，确实是有些本事，这，也是一个只有利，没有弊的选择。
但与人王不同的是，人王的心计是放弃几十万的生命来为自己的种族铺路，即便最后自己会牺牲也在所不惜，可精灵王的算计，却只是牺牲斯卡大师一个人的名誉，来保留自己的名誉罢了。
直到这时，陈默才终于理解了斯卡大师话中的含义，知道了这两位王之间的差距！
而“王”这个字，第一次在陈默的心中有了定义。
那是属于人王的定义。
舍小我，甚至舍万人性命，只为种族延续，为大义决绝！
...
“我们也走吧。”
突然，斯卡的话打断了陈默的思绪，他的面容似乎比之前看起来更加苍老了，但他的脚步却很坚定，随手拿起挂在门边的法杖，然后径直朝着屋外走去。
陈默跟上斯卡的脚步，有些疑惑的问道：“大师，我们去哪儿？”
“母树。”斯卡悠悠的道：“敌人无论做多少花哨的动作，让我们在表面上亏损了多少，他们的目标至始至终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母树，只要母树还存活着，并且换叶成功，那么他们所有的行动都会功亏一篑。”
陈默点了点头，跟上了斯卡，不过，他点头可不止是认同斯卡的说法，还是对其决定的认同。
保护住母树就行？那正好，我的目标，也是保护住母树就行。
在和斯卡的交流之中，陈默没有使什么心眼和算计，但他却始终误导了斯卡，不，或许说，是斯卡自己对自己的误导，陈默并没有给他纠正。
斯卡一直都认为，像他这样的“天外来客”，其实是代表着上天的意志，来帮助精灵族的，但其实，别的渡梦人有什么任务陈默不知道，他的任务却只是保护母树，而不是保护精灵族。
母树存活精灵族受益，这不过也只是结果论罢了。
斯卡的误解，正是结果论逆推导致的偏差。
跟着斯卡，陈默一路往精灵王国最中心区走去，路上虽有关卡，但因为斯卡在前，陈默很是顺利的就跟在后面，来到了母树之前。
母树，精灵王国的命脉，所有精灵的母亲，她孕育出庞大的精灵族，赋予他们力量，又被精灵族所保护，在每万年一次的换叶期，被精灵族守护。
第一次进入精灵王国之时，陈默双目失明，无论他的伴生人凯文怎样形容，他都是只能在脑海中想象，而体会不到。
但这一次，亲自站在母树面前，陈默这才明白了凯文的震撼由何而来，人类站在母树面前，就仿佛是站在摩天大楼前的一粒分子，一颗细胞，目中所见除了天地，就是连接天与地之间的这一颗巨树！
陈默心中震撼莫名，可就在这时，让他更加震撼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默感到面前的母树似乎抖了抖，似乎连落叶都骤然密集了不少。
而在下一刻，陈默的心中，却有一个虚弱，却深邃浩瀚，似来自万古之前的声音响起。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