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吴景诸将既奉孙策为主,便於这日,孙策在州府设置灵堂祭奠孙坚。
这天正是个阴天,乌云密集,整座城池都变得十分的幽冥、昏暗,风声呼啸,虽然是春天,但是风颇寒凉,卷动城内、州府中的树木花草,飒飒作响。
那州府的诸色松柏、果木,在这阴沉的天气下显得是越发的翠绿。将近暮春时节,百花吐芬,州府庭院中,花草茂盛,各色的鲜花争奇斗艳,花香弥漫在风中,吹的到处都是,本该是颇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然而州府之中,此时此刻却充满了悲痛压抑之感。
放眼看去,整个州府,从府门外到州府的庭院,再到州府正堂上,举目洁白。
吴景、孙贲为首,朱治、孙河等等诸人在后,地位高的立在堂中,地位低的便拜倒在庭院中。整个堂上、院中罗列拜倒了将近百人。这些都是孙坚部中目前在平舆的所有的中高层军官,以及文臣谋佐,除了程普等还领兵在外的之外,余下的都在於此了。
吴夫人和孙权、孙翊兄弟等作为孙坚的妻、诸子,向吴景、朱治等答以谢礼。
孙策披麻戴孝,站在堂中。
他上前把吴景、朱治等人扶起,然后回顾堂上。
堂上虽然摆的有灵柩,但那灵柩之中却无孙坚的遗体。
想到孙坚的尸体现在还在吕布的手里,孙策更是不由悲从中来。
便在那孙权、孙翊兄弟们哇哇的痛哭之中,孙策一手扶住灵柩的一角,一手按在了胸口上。
胸中的悲痛并没有因此得到丝毫的化解,虽然他知道他还很年轻,恐怕是会被敌人们所轻视的,——南边的吕布、袁术,北边的张邈、曹操,这些都是成名已久,天下著名的英雄豪杰,可孙策这个时候却并无半点的畏惧之意,满心想的都是要为他的父亲孙坚报仇。
回想其父一生为国征战,就在张邈、吕布联兵侵犯豫州之前的一个晚上,於室中,他们父子两人还曾秉烛对谈了整整一夜,那晚他父亲和蔼可亲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而现在其父却已经故去了。那天晚上,他父亲对他的讲的那些雄心壮志,从此他父亲永远无法完成了。
孙坚一边回想他父亲生前的雄姿伟貌,远大志向,一边忆起他父亲往常对他的爱护、照顾和指导,当此之际,真的是心如刀绞!
他不禁张开口来,“哇”的一声,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洒在那灵柩之上,灵柩是黑色的,鲜血是红色的,刺人眼目。
孙河急忙赶上前,扶住孙策。
孙策一手把孙河推开,站起了身子,直腰挺立,面向吴景等人,他语气悲痛,大声说道:“中平元年,黄巾乱起,祸乱海内,吾父时为下邳县丞,右中郎将朱公,奉旨与车骑将军皇甫公,进剿黄巾贼波才部,朱公奏请我父任其军中的佐军司马。
“国难当前,吾父毫不推辞,明知危险而慨然接任,遂把吾母、吾兄弟等留在九江寿春,而於淮泗间募兵千徐,乃从朱公,进战颍、汝间。时於西华县,吾父战稍失利,被创堕马,卧於草中,军中将士不知吾父所在,幸得吾父所骑之马,驰还营中,踏地呼鸣,将士跟随其马,乃至草中寻得吾父。吾父还营十数日,创伤方才小好,未及痊愈,吾父就再次出战。吾父如此不顾个人生死者,所为者何?所为者,国家是也。
“先破波才,已安豫州百姓,复从朱公南击南阳,继攻宛城,吾父领兵奋战,独当一面,冒矢石,率先登城,兵众随之而上,遂拔宛县!攻陷宛县之功,吾父乃是首功,朱公就把吾父的事迹报於朝廷,吾父乃得朝廷旨意,迁任别部司马。
“其后,边章、韩遂,乱於凉州,中郎将董卓奉旨前往抵御,未见成效。中平三年,司空张温,被朝廷拜为行车骑将军,代董卓总讨边章之役。张温奏请吾父参军事,吾父参赞军事有功,因得朝名,迁拜议郎。
“中平四年,长沙欧兴反叛,自称将军,聚众万人,攻围城邑,吾父临危受命,迁任长沙太守,前往剿灭。吾父到郡,拣选良吏,对他们说‘治理百姓的任务,付与君等,至於讨贼,付与太守’。吾父遂率领将士,谋划方略,不过旬月之间,即剿灭欧兴,威震长沙!时零陵、桂阳亦有叛贼,依我汉家规制,无诏令,二千石不得出本境也,然为国家计,吾父敢於担责,竟率部出界征讨,对部将们说:‘我这次越界征讨,是因为零陵、桂阳的官吏向我求救,我这是为了保全我汉家的百姓,如果因此获罪,我无愧於天下。’零陵、桂阳之贼,闻吾父将来,闻风逃遁。朝廷检录吾父前后战功,乃拜吾父为乌程侯。
“中平六年,大将军何进为阉宦所害,董卓擅行废立,执掌朝中权柄,在京横行跋扈,恣意妄为。昔,吾父从张温讨边章、韩遂时,因见董卓出言不逊,曾建议张温,可以按照军法把他杀掉,张温不肯从之,而至此时,董卓果乱朝廷!吾父闻之,抚膺长叹:‘张温当日若听我言,朝廷今天哪会有如此浩劫?’天下州郡,共起兵讨董,吾父毅然决然,也起兵於长沙,遂北上豫、兖,参与讨董。时讨董诸将,亦袁本初、张孟卓为首,彼等多屯兵於酸枣,日日高会饮宴,如此而已,皆惧董卓之淫威,不敢进战,只有吾父与荀徐州,勇敢进战。最终,收复洛阳!后因为荀徐州的上表举荐,朝廷拜吾父为豫州刺史。
“公等!吾父以往的历战,公等多都跟随左右,这些赫赫的战功,吾父对国家的忠诚,不用我多说,公等自是比我更加清楚的!
“自任豫州刺史到现在,吾父在境内,礼重士大夫,招揽流民,安抚百姓,豫州士人、百姓,无不对我父亲称颂有加。这些,公等也都是亲眼所见!
“却那吕布,本丁原之义子也,认董卓为义父,杀丁原,后又为自己的权势利益而杀董卓,遂乱长安,仓皇东窜,若丧家之犬,先投河北袁本初,因其骄横自大,不为本初所容,乃复投南阳袁公路,袁公路遂使其犯我汝南。吕布在汝南屠戮百姓,欺辱士人,搞得民怨沸腾,吾父几次责备於他,他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又犯我颍川。吾父忍无可忍,於是亲率兵往去征讨,战於郾县,获胜在即,而却那吕奉先却使阴谋诡计,暗箭伤人,吾父竟为其所害,惨死林中乱箭之下!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被任豫州刺史以后,君等都来贺喜,吾父却面无喜色而怀忧,我那天晚上问我父亲:‘今掌豫州矣,何为不喜哉?’吾父对我说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於夜色之中,他西望长安,与我言道,‘现在天子蒙尘,奸贼肆虐,我等既然身为汉臣,那就应该尽快地把天子救出,迎天子还都於洛阳,如此才是’!”
说到这里,孙策闭上眼睛,仰面朝上,他深深的呼了几口气,把头低下,睁开眼,再次看向主人,满脸悲愤激昂之气,接着说道:“却因为吕布这个反复狡诈,无耻之徒,吾父忠君报国的志愿未成,而今以身付国!诸公!我与公等身为汉臣,不杀掉吕布这个乱我汉家天下的奸贼,是为不忠;我身为人子,不为吾父报仇,是为不孝。我虽然年少,也没有什么才德,然此不忠不孝之人,我却也是不愿意,也绝不肯当的。”
说到这里,他抽出腰中之剑,剑斜斜向前而指,慨然说道,“不报父仇,不为人子;不除奸贼,不为人臣。誓杀吕布!为吾父报仇,为国家除害!”
朱治、吴景等人都是跟从孙坚很多年的,就像孙策说的一样,对孙坚的过往经历十分清楚,孙坚过去的经历,的确就是这个样子。在听孙策说的时候,吴景等人也都想起了孙坚之前好几次对他们讲过的先打下南阳,然后再打下荆州,带领大家还家乡的雄心壮志,一个个都是眼眶湿润,泪流不止。
当下听了孙策的慨然之语,诸将纷纷举臂,齐声高呼:“不为明公报仇,难为人臣!誓杀吕布小儿!”
不但堂中吴景等人他们在高呼,院中的其的吏员、军将在听到堂中诸人的呼声后,也都有样学样,如此同样的高声呼喊。
这高呼之声,冲破州府大院,直上云霄。那天空的乌云竟也似因这悲痛慷慨的大呼之声,而为之一顿。东边的天空,猛然打了一声闷雷,随即春雷滚滚,大雨哗啦啦地淋落下来。
祭奠完孙坚之后,当天晚上,孙策即招吴景、朱治等人齐来议事,一同商议下边对策。
吴景、朱治等人络绎来到。
大家到了之后,分主次落座。
只见满堂之上十几个人,一个个都是眼睛红肿,肿得像个桃子似的,因为白天的时候哭喊之声都非常大,众人的声音大多也十分嘶哑。
吴景,朱治落坐之后,先安慰孙策。
孙策说道:“公等的心意我都知道,但现在,这些话就不必说了。抚慰吾父在天之灵的最好办法,公等与我想来应是一样的清楚,那就是早日杀掉吕布,为吾父报仇!
“程公这两天数次飞檄急报,吕布分兵两路,一路由张辽去攻阳翟,一路由他亲率,已到召陵城下,攻城甚急,日夜攻打不停。召陵如失,则召陵距我平舆,不过百里之远,我平舆必将危矣!如下该如何应对,公等都有什么良策?尽请都说上来吧!”
召陵在汝南与颍川的接壤处,从召陵往东北方向走,前行百里就是平舆。召陵与平舆之间,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阻碍的,一马平川。这就是说,召陵是抵挡吕布军队前进步伐的最后一道防线了,情况的确是十分的危急。
朱治第一个发言,起身说道:“明公,现在看来,颍川暂时是顾不上了,当务之急,咱们是需得先保住平舆不失,
稳住了阵脚之后,然后才能再谋复颍川。”
孙策听了,同意他的意见,说道:“公所言甚是,然而平舆如何才能保住?……吕布攻势甚猛,怎么才能把其部挡住?公等可有什么良策么?”
吴景起身说道:“君理说的很对,现在的当务之急,的确是首先要保证汝南的北部和陈国、梁国不失,惟今之计,以我看来,别无良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集齐兵马,前往召陵支援程公,务必要把吕布当在召陵城外。”
孙策听罢,不置可否,先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是问於下诸人,说道:“公等以为呢?”
这时一人站起身来,众人看去,是孙策的功曹魏腾。
魏腾说道:“以腾之见,平舆和召陵之间并无险隘,要想挡住吕布,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固守召陵城,除此之外,似是别无二策了。”
朱治说道:“以下吏之见,除了要保住召陵城之外,我想袁术他一定是会派兵前来支援吕布的,而袁术如果派兵,那么他就有可能会从汝南部进入我汝南境内,也就是说,从我平舆的南边方向来进攻我平舆,所以我平舆这里,也一定要留下足够的兵马以做防御。”
吴景插口说道:“送去给荀徐州的急报,也不知荀徐州现在收到了没有!不知道荀徐州什么时候才会有回文到来?”
孙策说道:“孔德奉我之书信,已去数日,想来很快荀公就能接到我的去书了。”
吴景说道:“但是指望徐州的兵马来到,短时间内应该是不太可能的。”他顿了下,向孙策提出建议,说道,“不过在汝阴,现下不是驻扎的有李通、荀愔所部么?我以为,咱们可以传檄给李通、荀愔,请他们赶紧先率兵来我平舆,帮助我军!”
“传檄给李通、荀愔?”
“是啊,毕竟我军现在的兵马数量有限,恐怕是难以抵挡住吕布、袁术两路兵马进攻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孙策听得多时,听出他们整体的意见,应对之策不外乎就是两条,即是:首先,守住召陵;其次,守住平舆。见诸人无有别的意见道出了,孙策站起身来。
众人见孙策起身,便就都止住了话语,齐齐把目光投向於他,等他说话,做出决定。
孙策沉吟片刻,先没有说自己的想法,而是说道:“除了公等刚才说的之外,还有一条,你们也许是没有想到的,那就是咱们在河内的兵马,现在恐怕得把他们都召回来了。”
河内在颍川的北部,颍川如果失陷,那河内的这支兵马,就等於成了一支孤军,肯定是保不住的,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趁颍川还没有被张辽全境占据,立刻把河内的驻兵调回。
——这等於是把河内这块孙权前后历经数次,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地盘暂且丢掉。
众人听了,尽管俱觉不舍,然思来想去,都觉得孙策的这个意见说的很对,於是皆表示赞同。
孙策说道:“那我明天就传檄河内,调河内之兵即刻回来。让他们先去颍川,看看能不能把张辽部挡住,如果不能,就从颍川直接去召陵,与程公合兵一处,抵御吕布。”
吴景问道:“那平舆这边呢?是不是也明天就传檄,请李通、荀愔率兵过来相助?”
孙策说道:“平舆这边,却不需李通、荀愔过来相助。”
吴景等人不解孙策之意,吴景问道:“孙郎,你这话是何意啊?”
孙策目视诸人,说道:“现在咱们面对的局势是北边有张邈,西南边有吕布,南边极有可能袁术的部队很快就到,可以说是三面受敌,而平舆、召陵和陈国、梁国这块地方,不过才南北三百里里,东西百余里罢了,於如此狭窄的一块范围之内,只靠单纯的守御,那是绝对挡不住这三路敌兵的联合进攻的,所以刚才公等说,守御召陵、平舆以解眼前之危,这个办法,我以为不可以采取,——守召陵固然是应当的,但守平舆却不行。”
吴景等人更是不解其意了,吴景问道:“不守平舆?孙郎你这是什么意思?退入陈、梁么?”
孙策说道:“那当然是更不可以的。”
他顾盼诸人,神色坚毅,说道:“我意已决,我要尽起平舆精卒,南下袭攻褒信!”
褒信,如前文所述,是吕布的大本营。吕布的家眷和他帐下诸将,以及许多兵士的家眷,现在都在褒信。孙坚之前在郾县和吕布交战的时候,为动摇吕布的军心,便曾用“褒信已被坚军打下”来做谣言。却那孙策虽然不知孙坚在郾县用过的这个计,但真是虎父无犬子,父子二人想到一起去了,都看到了“褒信是吕布的最大弱点”这一点。
可是孙策的这个意见说出来之后,吴景、朱治等人,却是无不神色大变,俱皆吃惊。
吴景大惊说道:“孙郎,袭攻褒信?这、这、这太危险了!”
孙策说道:“只凭我一路兵马攻袭褒信,或许难下,然就像公适才所言,李通、荀愔部,现驻汝阴,如果得到了他们的相助,褒信,我想还是能够打下的!只要褒信能够打下,等於说是咱们端了吕布的老巢。吕布闻得褒信被咱们攻克,他一定会舍弃召陵,急来夺回褒信的。这样,不仅召陵之围,自然就解,而且在他回兵向褒信的路上,我军又可以设伏,想办法打他一次,只要能再次把他打败,那么这次我汝南之危,也就解了一半了。
“至於汝南之危的另一半,那当然就是袁术了。袁术从南阳出兵,毕竟褒信一带,我军若是能够赶在袁术的兵马进入汝南南部之前,先把褒信打下,那么凭借褒信,也就可以把袁公路的兵马挡住。如此,我整个汝南北部的危险就就都可以解掉了。”
细细想来,孙策的这番分析,倒是十分有理,可是他这个计策,的确是相当危险。
吴景说道:“孙郎,话说来虽然是这样讲,但你的这个计策要是不能成,褒信如果打不下,那么咱们只怕就会是后撤无路,就连平舆,召陵也都要丢掉了啊!”
孙策年轻英俊的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他双眼明亮,语气坚决,说道:“临此险境,当行险计!”顾看堂上诸人,问道,“舍此计之外,公等可还有其它解我此次汝南之危的良策么?”
诸人都无其他的办法。
“既然如此,公等可愿用我此计,险中求胜?”
吴景等人沉吟未言,孙河率先起身,说道:“河愿为明公先驱,为明公拔克褒信!”
吴景等人犹且迟疑。
这个时候,从大堂的后边转出一人。这人是个妇人,却就是孙坚之妻,孙策之母吴夫人。
吴夫人是吴景的姐姐,两人长相还是颇为相像的。
见了吴夫人出来,吴景等人慌忙下拜行礼。
孙策请吴夫人落座,吴夫人却也不坐。
她站在孙策的身前,看向吴景等人,大声说道:“大丈夫遇到危险的关头,应当一言而决,怎么可以瞻前顾后,婆婆妈妈?吾子所提此策,是现在唯一可用的最好解危之法。我妇人也,尚赞同此策,汝等男儿大丈夫,却怎么此等怯懦畏惧,竟不如我耶?”
有了吴夫人出来给孙策站台,吴景等人於是就都不再表示异议,俱皆俯拜说道:“愿从孙郎此策。”
要说这孙策,果是人中之杰,年纪轻轻的,就敢定下这样的行险之策,绝非一般人可以为之。
便就此定计,首先,以吴景率领平舆的部分驻军,赶去召陵,援助程普,勿要把吕布阻挡在召陵城外,以给孙策奔袭褒信争取时间,其次,传檄河内诸军,叫他们先入颍川,看看能否击败张辽部,若是不能,就去召陵与程普会师,再次,传檄给李通,荀愔,把攻打褒信的这个消息告诉他俩,请求他俩带兵帮助,最后,留朱治等守御平舆。而孙策自己,则尽点平舆的精兵,率芮祉等悍将,以及袁雄、徐逸等本部将士,还有孙河等等,奔袭褒信。
孙策向李通、荀愔求助的檄文,这日到了汝阴。
檄文先送到了李通的手上,——毕竟李通现在是汝阴县内徐州驻军的主将。
李通看完檄文,吃了两惊。
一惊是:万万没有想到孙坚如此豪杰,天下知名的勇将,居然在其盛年之际,战死在了郾县,被吕布暗箭所害。孙坚是豫州刺史,是孙坚这只江东子弟部队的主将,他的战死会带来什么样严重的影响,特别是在此北边兖州正在激战的这个背景下,李通自然是马上就想到了。
二惊是:孙策竟然敢行如此险计,奔袭褒信。
檄文中讲到的这两件事都太要紧了,李通一点儿也不敢耽误,马上就派人去找荀愔过来商量。
派出的人才出堂门,李通把那人又叫了回来,却是事关重大,他等不及荀愔再来了,要亲自去荀愔住处找他。
出了府门,也不坐车,李通命左右牵马过来,翻身上马,赶去荀愔家中。
到了荀愔家里,这时,刚过中午没一会儿,荀愔作为一个文士,平时的生活习惯是比较规律的,中午有个睡午觉的习惯,特别现在春天,容易发困,他却是正在午休。
荀愔家中仆人见李通风风火火到来到,请他稍坐,赶忙就去通告。
荀愔睡得正香,被仆人叫醒,听说
是李通来了,揉着睡眼起身,却不着急,一丝不苟地先由仆人伺候着,把袍服冠带全都穿好,然后这才出来。
李通已在堂上等待多时。
荀愔进堂,向李通行礼,说道:“未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李通说道:“荀公,不要多礼了。你快快请坐,我有急事与你商量。”
荀愔坐下,问道:“是何急事?”
李通就把孙策的檄文拿给荀愔看。
荀愔还没看完,面色已是陡变,抬起头来,说道:“孙使君战死了?”
李通说道:“可不是嘛!孙将军这一死,豫州恐怕就危险了啊!荀公,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才好?”说着,李通指了指那道檄文,接着说道,“孙郎他想要攻袭褒信,以解豫州此危,央求我军相助。荀公,你说咱们是助他还是不助?”
荀愔沉下气来,继续把那檄文看完,将之放下,摸着胡须,思忖了会儿,说道:“将军,你意下何如?”
李通说道:“孙郎此策,我以为太过危险。吕布现在虽然不在褒信,可是一则,褒信不是没有兵马守备的,且留守褒信的吕布兵马为数还不少;二来,从平舆到褒信,需要渡过澺水,褒信守军只要把此水守住,使孙郎不得渡之,那孙郎奔袭褒信,恐就要无功而返。
“而褒信若是不能打下,孙将军战死,已动豫州军心,孙郎再失利褒信,士气必然会低沉到极点,召陵、平舆说不定就会守不住了!……荀公,平舆一失,我汝阴亦将难保。”
荀愔说道:“听将军的意思,是不太赞同相助孙郎奔袭褒信这条计策?”
李通问荀,愔说道:“荀公,你觉得呢?”
荀愔这个时候,思路已经比较清晰了。
他虽然不擅军事,孙策的这条计策让他去想的话,他想不出来,但计策放在了眼前,他倒是能看出好坏的,因对李通说道:“以我之见,孙郎此策,倒是可以行。”
李通问道:“如何可行?”
荀愔说道:“如将军所言,孙使君战死,现在豫州兵肯定军心惶恐,吕布的部队则一定是士气正盛,如果只守召陵,首先,只怕不一定守得住。退一步讲,就算能守得住,但是袁公路路一定会派兵支援吕布的,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吕布打召陵,袁公路由汝南南部,进攻平舆,是召陵、平舆区区百里之间,将迎对吕布、袁公路两路军马的围攻,那最终一定是难逃败亡之结局。那么当此之时,就不能用寻常之策来应对这个危局了!奔袭褒信,正是破局之法。”
李通喃喃说道:“破局之法?”
荀愔说道:“将军,如果把守召陵视做是堂堂之正的话,那么袭攻褒信,就是用奇。一正一奇,是所谓正奇兼备。愔虽不善兵事,然亦闻之,正奇兼备,取胜之术也。”
李通说道:“可是,即便正奇兼备,褒信,只怕也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打下的吧!”
荀愔说道:“只凭孙郎一部兵马,褒信自然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打下的,就像你刚才说的,只要褒信在澺水沿线设防,孙郎不得渡水,那褒信他就打不下。可现在孙郎不是向你我求援了么?加上我军,这褒信,还真就不见得打不下。”
李通见荀愔如似胸有成竹,说道:“荀公,你是不是已有计了?”
荀愔说道:“依然拿正、奇做比,如果把孙郎这只打褒信的部队比作正的话,那么我军在打褒信的这个战场上,就是奇。如果我军能够在褒信的东段,提前於孙郎所部,在褒信守军还没有什么十分的戒备之时,偷偷先渡过来澺水,伏兵在褒信城东。……那么将军,你觉得接下来的战局会是怎样的走向?”
平舆、褒信、汝阴三县的地理位置是这样的:平舆在褒信的西北边,汝阴在褒信的东北边;平舆和汝阴都在澺水的北边,褒信在澺水的南边。
听荀愔说到这里,李通眼前一亮,他说道:“如果我军能够提前孙郎所部,成功偷渡澺水,到达褒信城东埋伏,那么等到孙郎的兵马到达澺水,褒信的守军到水边阻击之时,我军突然杀出,袭其后阵,将其杀败,迎孙郎所部渡水,然后我两军合为一处,并攻褒信,我军已经先胜了一阵,那么褒信的守卒这个时候必定是惊恐的很,我军与孙郎的联兵,或可趁胜取之!”
荀愔笑道:“对啊,所以我说褒信不见得是打不下的。褒信打下之后,借助汝水、澺水为防,在褒信这里,咱们足可以把袁公路的部队抵挡於外,使其不得前进,然后吕布听说褒信被我军打下,他肯定军心震动,不会再有攻打召陵之意,一定也会回师回来,企图夺回褒信,如此这召陵之围、平舆之围也就解了,甚至说颍川之围也就因此而解了,所以我说褒信是破局之处,这话的意思就在於此。”
李通说道,:“哎呀,不错!荀公所言甚是!如此说来,这孙郎……”李通的脸上满是赞叹的神色,说道:“果然不愧是英俊之才,难怪明公对他这般喜爱,收他为门生弟子。”
李通提起明公,也就是荀贞,倒是提醒了荀愔。
荀愔问李通,说道:“将军,可有把此道紧急的情报送去去徐州,报於明公?”
李通说道:“我在接到孙郎此檄之当时,来见公之前,就已经派人急赴徐州,把此情报禀於明公了。”
荀愔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
“荀公,既然计策已经定下,那咱们现在就赶紧给孙郎回讯,告诉他咱们愿意帮他,并且把荀公你刚才的此条高明之策也对他说一下,好让他跟咱们能够起到一个更好的配合。”
荀愔这时脸上却露出了点迟疑,说道:“奔袭褒信此策虽佳,然於我军来说,却有一个问题!”
李通说道:“是何问题?”
荀愔说道:“那就是咱们的兵马有些少了。”
“有些少了?”
荀愔说道:“我军兵卒共有千余,咱们总不能倾巢而出吧!总得留些兵马来驻守汝阴才是,这样一来,我军所能派出相助孙郎之兵,顶多也就千人。以此千人,如果褒信出城的兵马不多,我军固可胜之,可如果他多,恐怕就要有些变数了。”
李通说道:“荀公原来是担忧我部的兵马不足。”笑道:“这有何忧?”
荀愔说道:“怎么?将军你有解决之法么?”
李通说道:“荀公,请跟我去县寺堂中,我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把这个难题给荀公解决了。”
荀愔闻言惊讶,开玩笑似地说道:“怎么?将军难道你也是太平道信众,能够撒豆成兵的么?”
李通哈哈一笑,却不多说,就与荀愔离了荀愔住处,两人径往县寺。
到了堂上,李通命令亲兵,即刻召县内和县外乡里各个豪强大姓的宗长,以及投附到他帐下那些百姓的族长们来见。
等到快傍晚时候,这些人陆续俱到,都来到了堂上。
李通就坐在这堂中主位之上,与他们说道:“孙文台战死,汝南将为吕布有矣!吕布在褒信、慎阳等地屠戮百姓、抢劫民间,种种恶行,君等都是知道的。汝南如果被吕布占领,我,自然是可以与荀公率部回入徐州的,但是君等在这里的日子,只怕就会不好过了!
“不过君等,也不必为此害怕,我给君等找了一个解决此一危局的办法,那就是:我决定与孙郎合兵攻打褒信。只要褒信打下,则此危即能解矣!唯是我现在手上的兵马不足,故而希望君等能够帮我一帮。”
李通这个人,轻财好施、对待手底下的兵士和治下的百姓,从来都是有多少东西就分给他们多少东西,因此他深得治下之民的民心,这是其一。
吕布在褒信、慎阳等地,为了筹措军粮,的确是滥杀无辜,把当地民间抢的是十室九空,种种惨状,汝阴距离褒信、慎阳只是隔水相望,离得不远,这些人也都有闻听,甚至他们中就有人有亲戚在那边,因而对此是非常的清楚,这是其二。
两个原因结合,李通这话刚刚说完,堂中这些当地豪强大姓的宗主、外来投附百姓的族长们,一个个便都踊跃起身,争相表态,这个愿意把自己族中的青壮征集五十给李通,那个能够征集百人给李通。还真的是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得到了两千余丁壮。
这两千余丁壮虽是百姓,然如今乱世已久,虽为百姓,不少也是有参与过战斗的,足可用之。
就在当天,李通遣人去给孙策回信,信中不但答应了孙策请求李通、荀愔相助的这个请求,而且把荀愔的计策告诉了孙策。
汝阴到平舆二百里里上下,送信的人快马兼程,马歇人不歇,把李通的回信送去到平舆,给了孙策之后,再返程回来,把孙策的答复呈给李通,总共也不过就是用了两天多的时间。
孙策在答复中,先是感谢了李通和荀愔的相助,接着他欣然采纳了荀愔的作战计策,同时与李通、荀愔约定了攻打褒信的时间。
於是事不宜迟,就在这天下午,李通和荀愔两人做了个分工,荀愔留下守汝阴,李通率部南下,准备渡水先去褒信城东埋伏。
而就在李通率部出城的时候,他两天前派去给荀贞报信的信使已经向东,走到了下邳境内,又於同一时间,更早前被孙策派出去徐州送信的孔德,已经到了徐州的州治郯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