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过是黄昏,但凤鸾宫里,已经是灯火通明。
殿内的宫女内侍们基本上已经被皇后挥退,只余心腹李嬷嬷、桂嬷嬷和几个心腹大宫女候在殿内伺候着,殿门口又派了两个可靠的宫女守着门,不许不相干的人随便靠近。
皇后寒着脸坐在罗汉床上,凤眼含怒地看着底下抱成一团痛哭的张嫔和二公主。
哭得可真伤心呢!皇后嘲讽地勾了勾嘴,这若是不明白的,还以为她怎么欺负了她们母女呢。
一想到二公主干的蠢事,皇后心中怒火丛生,她执掌凤印,掌管后宫,可是偏偏这个二公主居然胆大包天,私逃出宫,甚至搞得整个王都流言蜚语,她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也亏得自己没女儿,要是有这么个姐姐,那真是羞也羞死了!也亏得这是在皇家,若是在普通人家,那二公主底下的那些妹妹们还要不要谈婚事了?
“啪!”
皇后把手中的青花瓷杯重重地放在手边的几案上,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下方的张嫔娇躯一颤,搂着二公主颤声向皇后求情:“皇后娘娘,皓雪年纪小,不懂事,还请皇后娘娘怜惜,饶了她这一次。”
张嫔本被禁足在景阳宫,直到被皇后宣到凤鸾宫的时候才知二公主已经被带了回来。
当最初现二公主私逃出宫,张嫔当时就懵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二公主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连她这个母妃也瞒着,就偷偷跑出宫去,还往南边去了。
那分明就是为了……
张嫔对二公主的意图是心知肚明,当下对二公主可以说是又气又恨又担心,气这个女儿不懂事,女儿做如此傻事,不但女儿自己讨不得好,最后只会连累她这个做母妃,连累三皇儿,可是现在二公主回来了,见她这副狼狈地跪在地上的样子,张嫔余下的就只有心疼和恨铁不成钢了。
自己这个女儿怎么就这么傻呢!
她可是堂堂的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偏偏……偏偏她就是死心眼,非要惦记着不属于她的人。
皇后冷冷地看着张嫔,正欲开口,却见张嫔身后,一道身穿龙袍的熟悉身影正大步迈入殿中。
皇后干脆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果然,皇帝满脸怒容地斥道:“她年纪小?都已经是可以成亲的年龄了,哪里小了!”听皇帝的口气,明显是听到了刚刚张嫔所言。
“参见皇上。”皇后连忙起身行礼。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然后走到罗汉床前和皇后一起落座,一双眼睛像冰刃似的刺向了张嫔和二公主,语调森冷:“皓雪,你可知罪?”
二公主的身子缩了缩,吓得噤若寒蝉,连话都不敢说了。
张嫔膝行一步,泣道:“皇上,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能教好皓雪,皇上若是要罚,就罚臣妾吧。”张嫔娇美的面容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儿,一双妖艳的凤眸泛着水光,亮得像湖面上倒映的夜空星河,楚楚可怜地看着皇帝。
“求皇上饶了皓雪这一次吧。”张嫔磕头后,又轻推了二公主一下,“皓雪,还不向你父皇告罪。”
皇后看着张嫔梨花带雨的楚楚之姿,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飞快地斜睨了身旁的皇帝一眼,却是一言未,等着看好戏。
“饶了她!?”皇帝重重地拍案冷哼道,“她做了如此胆大包天之事,你居然还有脸求朕饶恕了她!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王都上上下下都在看朕的笑话?私自出宫,好大的胆子啊!”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似的,“朕倒是要问上一问,宫里究竟有谁亏待了她,让她不管不顾地跑出宫去?……还是她对朕这个父皇有什么不满?”
皇帝这最后一句吓得张嫔是脸色一白,浑身微微颤抖着。
这时,二公主突然抬起了头来,只见她脸色苍白,容颜憔悴,可是一双与张贵妃相似的眼眸却是闪闪亮,闪烁着异样的火光,坚定地说道:“父皇,没有谁亏待儿臣,儿臣只是想出宫到南疆去寻阿奕。”说话的同时,她眼中闪过一抹阴霾,一闪而逝。她的未来在此一搏,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张嫔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居然实话实说了!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怎么就扯上萧奕了?!帝后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皇帝,铁青着脸,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找萧奕,萧奕同你是什么关系,要你去找!”皇帝勃然大怒。
二公主拼尽全力压抑心中的惶恐,毫不退缩地与皇帝直视,坚定地说道:“父皇,儿臣喜欢萧奕。他此去南疆吉凶未卜,儿臣要去找他。”她的眼眶中盈满了清澈的泪水。
“皓雪,够了!”眼看皇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张嫔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手脚一片冰冷。
二公主却没有理会张嫔,反而磕了个头,哀声求道:“父皇,您就成全了儿臣吧。”心道:母妃,对不起,但自己必须得到萧奕,否则自己的付出就成了笑话!
皇帝拿起几案上的茶杯就向二公主掷了过去,斥道:“你居然还敢说,皇家的脸面都要给你丢尽了!”
茶杯“啪”地落在了二公主的身前,摔成了碎沫渣子。
二公主一脸倔强地看着皇帝,又重复了一遍:“儿臣喜欢萧奕,还请父皇成全。”
“你,你……”皇帝气得脸色由黑转白,手指颤抖地指着二公主。
“还请父皇息怒!”
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自殿门口传来,只见三皇子韩凌赋不顾殿外宫女的阻拦,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二公主的身边。
“父皇,皇姐错了,错在真情流露,情难自禁……”韩凌赋对着皇帝重重地磕了个头,“父皇,皇姐所作所为与礼不合,但其情可悯,请父皇息怒。”
“是啊,皇上。”张嫔回过神来,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皓雪这孩子就是个性直,喜欢什么就在她的父皇面前说了。”张嫔的心思转得飞快,二公主私逃出宫,此事已经糊弄不过去了,与其让皇帝揪着私逃一事不放,不如把水搅混了,说不定还能让二公主得偿所愿。
皇帝脸上怒意不减,目光冰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二公主。
韩凌赋察言观色,试探地继续说道:“父皇,想当年皇祖父在世时与老镇南王情同手足,传为一时佳话,如今要是萧奕能与皇姐结缘,两家亲上加亲,岂不又是一段佳话!”
韩凌赋半句没提南疆,却又巧妙地接着先皇和老镇南王的关系,提醒了皇帝南疆的问题。
这次为了南蛮之乱,皇帝让萧奕暂理南疆事务,一旦萧奕大胜而归,他在南疆的声望必然大涨,执掌南疆大权是迟早的事。把二公主嫁给萧奕,让皇家与镇南王府结两姓之好,从而绑住萧奕。韩凌赋相信,皇帝一定会动心!
南疆之事让韩凌赋有些后悔与萧奕交了恶,但事已至此,要是能利用这个机会让萧奕成了自己的姐夫,说不定反而能成就自己的机缘……
皇帝依然没有开口,而皇后则是心中一寒:好一个巧言令色的三皇子!二公主私出皇宫之罪尚未罚,还想让她得偿所愿,世上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还请皇上三思。”皇后不紧不慢地说道,“镇南王世子与摇光郡主的婚事可是皇上您亲赐的,这才新婚没几日,若是二公主下嫁……那也只能为妾。堂堂公主为妾,着实有损皇室颜面,恐怕又是一件笑谈了。”
皇帝想到最近在王都的那些风言风语,脸色又黑了几分。
韩凌赋见状,连忙说道:“父皇,皇姐若是下嫁萧奕,自然不能为妾,至于摇光郡主是父皇下旨钦封的镇南王世子妃,自然也不能贬妻为妾,所以儿臣以为可以并嫡,到时赐皇姐一座公主府……”
皇帝的冷冽的目光射向了韩凌赋,他又想做什么?!
若说从前,皇帝可能会被韩凌赋的话说动一二,但是现在……
那个李姑娘的事还历历在目,他这是眼看着不能讨好镇南王妃,又想回过头来和萧奕联姻来争取萧奕?这样来回折腾,真当自己这个皇帝死了不成?
自己的这个三皇子,年纪大了,心也越来越大了!
皇帝的沉默让余下众人纷纷在心中揣摩圣意。
张嫔搂着二公主,美眸含泪地说道,“并嫡实属两全齐美之策,求皇上成全了皓雪的一片痴心吧。”
“并嫡,这怎么能行呢?”皇后立刻否决道,她义正言辞,眼中闪烁着寒光,“嫡就是嫡,庶就是庶,这若是嫡庶不分,岂不是乱了纲常?”
皇后暗暗地瞪了张嫔一眼,想要并嫡,与原配嫡妻平起平坐,这辈子都休想!
皇后理了理思绪,又道:“皇上,世子新婚就撇下娇妻,赶往南疆杀敌,待日后世子大胜归来,皇上却赐下二公主,岂不让在王都苦苦等候的世子妃寒心?”
张嫔看也不看皇后,温声道:“皇上,摇光郡主的为人臣妾最清楚不过,她一向大度,肯定不会拈酸吃醋……再说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韩凌赋没有再出声,他要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就看皇帝的意思了。
二公主却是沉不住气地叫道:“父皇……”
皇帝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深深地注视着跪在地上张妃母子三人……
宫中的形势波澜起伏,诡谲难测。
另一边,王都的镇南王府中,诸事已经开始上了轨道,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次日一大早,针线房加班加点赶制好的秋衣终于了下去,因着时间实在太赶,这一次每人只先了两身,余下的两身秋衣以及冬季的冬衣,针线房还在继续赶制中。
且不说南宫玥从南宫府带来的陪嫁,这王府中的小丫鬟们还是几年来第一次拿到量身定制的衣裳,丁香色,做工精致,袖口还都滚了边。小丫鬟们越看越是觉得好看极了,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竟像是比逢年过节还要高兴,也不用管事嬷嬷吩咐,就纷纷拿回去换了,还有些手巧的小丫鬟已经暗暗思量着要在裙摆上绣些花,点缀一下。
府中上下换上新衣后,一个个都是精神奕奕,走路有风,连办起来事都有了些雷厉风行的味道。
小书房中,鹊儿绘声绘色地把这些跟南宫玥描述了一遍,她故意夸大了说,南宫玥也听个高兴。
说话间,百卉和百合并肩走进屋来了,百合先福身禀告道:“世子妃,人牙子已经来了,您要不要亲自去挑挑?”
南宫玥随意地吩咐道:“鹊儿,你和百合一起去挑吧。”
鹊儿和百合应声后就一起退下了,只留下南宫玥和百卉。
这两个平日里话最多的丫头退下后,小书房里立刻变得静悄悄的,秋风透过窗棂吹进来,温柔地拂在面上,静谧闲适。
这一闲,南宫玥就有些懒洋洋的,靠在美人榻上几乎就不想动了。
百卉压低声音禀告道:“世子妃,朱管家说宫里还没有消息递来。”
百卉说得莫名其妙,南宫玥却知道她是在说二公主的事。二公主昨日被带回皇宫后,南宫玥就立刻吩咐了朱兴让安插在宫里的人手去打探。
百卉继续说道:“现在只知昨日二公主被带回宫后,就先送到了皇后的凤鸾宫,皇后召了张嫔过去,跟着凤鸾宫里的人都被遣出殿了,只留下皇后的几个亲信。后来皇上和三皇子也先后到了凤鸾宫,至于凤鸾宫里具体生了什么,就不清楚了。朱管家说,他现在正在让人抓紧打听。”不过事关皇家颜面,皇后那几个亲信的嘴巴恐怕没那么轻易就可以撬开……
“我知道了。”
南宫玥微微颔,跟着百卉语锋一转,问道:“世子妃,朱轮车已经备好了,您要何时出?”南宫玥早定了今日要回南宫府一趟。
“一炷香后就出吧。”南宫玥道,“你去叫画眉进来,我要更衣。”
“是,世子妃。”
百卉正欲退下,突然目光一凛,朝着那排朝南的窗户看去,几乎下一刻,就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单薄身形出现在窗外,一身简单的青衣,少年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一双黑眸波澜不惊。
是小四!
百卉眉头微蹙,以前三姑娘未出嫁时,小四就爱这么不请自来地乱闯墨竹院,如今,三姑娘已经成了镇南王世子妃,他还是这样不管不顾地往王府的后院冲,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
现在世子爷不在王府,万一一个不慎,传出一些不好的流言……
百卉眼神有些凝重,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俯身压低声音对南宫玥道:“世子妃,小四来了。”
南宫玥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眸猛地睁了开来,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官语白找她会有什么事呢?难道是和阿奕有关?
思考间,她起身朝那排隔扇窗走去,小四寡言依旧,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只说了一句:“公子给的。”
南宫玥接了信,他抱了抱拳算是告辞,跟着青影一闪,他轻松地跃上屋檐,消失不见。
南宫玥打开了信,只扫了一行,便先略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与萧奕无关。
她接着往下看,眸中闪过一道异芒。
好吧,还是跟萧奕有一些关系的……
官语白来信说的是昨日二公主被送到凤鸾宫后生的事情,二公主承认是追着萧奕去的,而韩凌赋则提出了“并嫡”。
南宫玥眸光黯沉,下意识地捏紧了信,连信纸都有些捏皱了。
百卉在一旁一直留意南宫玥的神色,从她手指的动作已经猜出官语白在信中所提怕是不简单。
南宫玥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
按照官语白在信中所说,皇帝并没有同意这荒唐的请求,而是把二公主暂时幽禁在雪合宫里。
二公主私自逃出宫,坏了皇室的颜面,这罪状决不轻,可现在皇帝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罚了二公主幽禁……
皇帝好面子,并嫡一事违背伦理,他理应不会轻易答应,幽禁二公主说不定另有用意。只是萧奕也说过,皇帝耳根子软,又优柔寡断。
迟则唯恐生变……
二公主一事不能拖!
南宫玥垂眸沉思,沉默地烧掉了信,然后对百卉说了一句:“我记得明日是去宫里请平安脉的日子了吧?”
“是,世子妃。”百卉回道。
宫里自有太医随时伺候,南宫玥只每月两次去请平安脉,开个平安方即可。
百卉看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妃,您今日还回南宫府吗?”
南宫玥并没有为二公主的事而烦心,勾了勾唇角道:“当然。”
被小四这一耽搁,她们又晚了近一炷香在从镇南王府出。等到了南宫府,向苏氏请过安后,南宫玥便直接去了浅云院。
林氏早已得了消息,亲自在屋外迎着,一见到她,便是眼睛一酸,又想落泪了。
“玥儿……”林氏拉着她的小手进屋。
离回门这才半个月,林氏就觉得度日如年,天天想着女儿独自在镇南王府里不知道呆得习不习惯,底下的人伺候得尽不尽心……可是现在骤然见到女儿,却是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娘亲,”南宫玥亲热地依偎着林氏,嘴甜地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女儿真是想死娘亲了。”
“你这丫头,嫁了人后,嘴巴也变得油嘴滑舌起来。”林氏故作嗔怒地点了下南宫玥的额头,“你现在是世子妃,平日里可不该再这么孩子气,不然的话,会被底下的人看轻了。”女儿年纪小,林氏很是忧心她震不住那些刁钻的下人们。
林氏拉着南宫玥坐下,担心地问起了她最近的情况,南宫玥自然是一一地答了。
听女儿安排得井井有条,林氏心里放心了不少,握着她的手一脸欣慰地道:“这样,娘就放心了。玥儿,若是以后有什么要紧事,你自己处置不来的,就遣人回来告诉娘一声,让你爹和哥哥出面。”南宫玥毕竟是女流,日常中总会遇上一些不便女子出面的事,如今萧奕不在,由父兄出面那也是情理之中。
南宫玥乖巧地点头应了。
林氏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几句后,南宫玥这才说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娘亲,我有一件事想问问您……”
林氏不由失笑:“玥儿,你跟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南宫玥也不兜圈子,试探地问道:“娘亲,哥哥都十五岁了,对他的婚事,您可有什么打算?”
谈及南宫昕的婚事,林氏也有几分忧愁,蹙眉道:“玥儿,你哥哥现在的情况虽然大好,可始终跟常人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同……”
再者,这一旦涉及到亲事,女方定会细细打听南宫昕的情况,好一点的人家恐怕是会嫌弃南宫昕。
林氏叹了口气:“我看想要选个门当户对的,怕是有点困难,所以,我想着在门第低一点的人家选,也不求其他,只求姑娘人品好,会管家理事就成了。”
林氏为这个问题也头疼很久了,挑得太差一来怕委屈了儿子;二来更怕撑不起这个家。
她犹豫着又道:“实在不行,就再等等,等你哥哥考中了举人或秀才再说……”
既然林氏对南宫昕的婚事还没有个着落,南宫玥暗暗松了口气,越觉得此事未尝不可一试,便意有所指地说道:“娘亲,要我说啊,最好找个不介意哥哥的情况,还同哥哥谈得来的姑娘,那以后他们才能过得和和美美……”
“这样的姑娘可不好找!”林氏失笑地摇头,被南宫玥天真的话语给逗乐了,“要是真有这样的姑娘,娘早就上门提亲去了,哪里还会在这里愁啊?”林氏是越说越愁,不禁又长叹一口气。她不想女儿嫁那么早,女儿偏偏就给嫁了;而儿子正是婚嫁的年龄,却连婚事都没个着落,也难怪这俗话说儿女都是上辈子的债主冤家!
南宫玥嘴角弯了弯,压低声音道:“娘,您觉得六娘如何?”
“六娘?你是说傅家六姑娘?”林氏吓了一跳,傅云雁可是咏阳大长公主的嫡孙女,门第实在太高,若是南宫昕未曾生过病,倒也能勉强能算门当户对,可是现在……
林氏脸上有几分纠结,问道:“玥儿,你怎么想到她了?”难道昕哥儿和六娘……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林氏在心里对自己说,她的儿子她最清楚,虽然现在神智已清,但从小被保护的太好,以至为人处事都还十分单纯,恐怕还不懂男女之情。
南宫玥虽然心里有所揣测,却也不能坏了六娘的名誉,便笑道:“哥哥经常去咏阳祖母那里练习骑射,我瞧他同六娘挺谈得来的,而且我也喜欢六娘,要是六娘做我的嫂子,我们肯定能好得跟姐妹一样……”
南宫玥这么一说,林氏自然是有些心动。这挑儿媳若是挑了个和玥儿处不来的,那以后玥儿回趟娘家岂不是都要看人脸色。傅云雁她也见过,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
见林氏有几分意动,南宫玥又道:“娘亲,您何不找个机会去趟咏阳大公主府探探口风?没准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呢!”
“这……”林氏还是有几分犹豫,正所谓: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这老话总是有些道理的,这咏阳大长公主府始终是门第太高……
南宫玥看出林氏的心思,也没有再劝,反而语锋一转:“娘,我们把哥哥叫过来问问如何?”
林氏怔了怔,南宫玥已经扬声喊道:“百卉,去把二少爷叫来。”
屋外的百卉立即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原本在外书房读书的南宫昕就兴冲冲地赶来了。
“妹妹!”人还未进屋,声音先传了进来。
下一瞬,身着青色直裰的少年神采飞扬地走进屋来,只见他面如冠玉,眉目俊秀,大步跨过门槛时,袍裾翻飞,外面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他白玉般似的脸上,更显丰神俊朗。
“娘亲,妹妹!”南宫昕笑吟吟地打了招呼后,在南宫玥身边坐了下来,第一句便是,“妹妹,你瘦了!是不是王府的厨子不好?府里的厨子好,娘,我们给妹妹送一个过去吧?”
林氏失笑地摇头:“还用你做好人?娘早就给你妹妹陪嫁了好厨子了!”不过南宫昕这么一说,她也隐隐觉得女儿似乎是瘦了点,急忙道,“我得去吩咐厨房多做几个你喜欢吃的!”
“娘,不用了。”南宫玥一把拉住了林氏,“我只有一张嘴,哪里吃得下那么多。”眼看着这话题被南宫昕不知道带偏到了哪里去,南宫玥忙提醒林氏,“娘,我们还有话要跟哥哥说呢。”
林氏这才想了起来,便又坐了回去。
南宫昕看了看林氏,又看了看南宫玥,一头雾水地问:“娘,妹妹,你们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南宫玥和林氏互看了一眼,最后率先开口问道:“哥哥,你觉得六娘如何?”
“六娘很好啊!”南宫昕想也不想地答道。
南宫玥眼中染上几分笑意,心中一动,故意问道:“哥哥,若是我和六娘一起掉水中,你先救谁?”
林氏眉头一皱,心想:女儿这时问的什么问题,这还用问吗?肯定是——
“当然是妹妹。”南宫昕果断地又答,林氏在一旁频频点头,儿子心中一向以女儿为重,这答案显而易见。
却不想南宫昕下一句就是:“六娘会泅水的。”
南宫玥却不意外,又问道:“哥哥,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泅水的?”
南宫玥这么一问,林氏也猛然想了起来,自从四年前落水差点溺死后,南宫昕便有些怕水,而林氏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都是命人死死地跟着南宫昕,绝不许他靠近水池之类的地方。
可是南宫昕又是如何学会泅水的呢?
答案隐隐地浮现在了林氏心中。
下一刻,便听南宫昕摸着鼻子道:“是六娘让阿鹤教我的。六娘说我越是怕水,才越是应该去克服对它的恐惧,去战胜它!”他越说越是兴奋,“娘,妹妹,真的是这样呢!我学会泅水以后,就觉得泅水好玩极了!娘,妹妹,不如我也教你们吧?你们别怕,其实泅水……”
他说得滔滔不绝,可是后面的话林氏几乎都没有听进去,只是直直地看着儿子,眼前浮上一层水汽。儿子真的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成长了!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林氏定了定神,心里已经基本有了主意,毫无预警地问道:“昕哥儿,你想六娘做你的媳妇吗?”
正在说话的南宫昕顿时卡主了,眨了眨眼后,结结巴巴地问:“就……就像……妹妹和阿奕?”
林氏用力地点头道:“没错,就像你妹妹和阿奕,让六娘嫁到我们府里来,以后你们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南宫昕喃喃地念着。忽然,他白皙的面孔浮现一层红晕,瞬间满脸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可是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是闪闪光,灿若寒星。
他虽没有回答,但林氏也不需要他的答案了,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已经是答案了。
林氏心中终于拿定了主意。既然南宫昕喜欢傅云雁,而他们之间也并非天差地别到完全不可能的地步,那她做母亲的,哪怕是有些艰难,也该为他去试一试才是。
说不定这婚事能成呢?
她还是去咏阳大长公主府先探探口风才是。
如此,打走了南宫昕之后,林氏亲自写了张帖子,递到了咏阳大长公主府。
陪着林氏用过午膳,南宫玥就告辞回王府,而次日,她便进了宫……